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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藏劍閣,紛紛入內。
閣中五靈寶劍俱有,不下百餘,映照得劍光滿室。這之中不乏楚燃竹曾在青冥谷藏書中見過的諸多古代名劍。
可夙玄真人並非愛劍成癡,不知又爲什麼要藏這麼多寶劍。
“師父,就是這兩柄!”
只見小光端出一個劍匣,小心翼翼的置在桌上,面目驚喜的將之開啓。
這刻滿屋被照出紅黑相融的光芒。
匣內的兩柄斷劍,俱是斷了下半截。一柄赤紅如血,一柄漆黑如夜,非金非銀非銅非鐵。
上古名劍,果然是不同凡響!
可是,夙玄真人沒有驚歎,而是徹底怔住了,然後,不能置信的搖頭低喃:“這竟然是……”
楚燃竹和蘭薰本在欣賞古劍,見夙玄真人有異,便問:“道長……?”
而潮風瞄到門口有條金色的影子,是潤玉不知怎的跑來了。見到幾人,她臉上就沒有好神色。潮風卻笑道:“來看寶貝啊!”就將她拉到自己身前。
潤玉站好,還故意離楚燃竹和蘭薰遠一點。
小光眼神炯炯,問道:“師父,您想什麼呢?”
沒有迴應,卻是一隻蒼老的手,緩緩擡起,一點點靠近兩柄劍,慢慢的撫摩著,來回撫摩。
“赤血,墨血……真的是赤血劍和墨血劍,兩千五百多年了啊。”
幾人皆詫然,小光問:“師父您認得這兩柄古劍?”
“認得,認得……”一種又似緬懷又似怨孽的神色,逐漸染上夙玄的瞳仁。
他定下氣,鄭重對幾人道:“貧道在八荒散人的峴山門下擔任長老之時,便見過這兩把劍,一名‘赤血’,一名‘墨血’,同根同源。因爲它們俱出自軒轅時代大鑄劍師之手,故當時便已是古物,由兩名門中的弟子駕馭使用。”
蘭薰嘆道:“這麼說,那兩個弟子當真是好福氣了,怎地讓如此寶物折損斷裂,沉沙江中?”
“因爲,他二人曾發誓此生再不用劍,遂斷劍棄之。”
蘭薰聽出些疑味,追問道:“道長似明白不少,這麼說也知道那兩人棄劍的原因吧?”
夙玄默然片刻,再開口時,語調蒼茫的好似無垠沙漠,寸草不生:“這之間的是非因果,難以道盡啊。若是有機會,倒可以親口問問當事人。”
“當事人?是誰?”
“就是八荒散人的兩名親傳弟子——飛宇、飛穹。”
兩聲譁然,響在玄光輝映的劍閣中。
楚燃竹和蘭薰,此刻百味陳雜。
他們想到飛穹從不離手的長簫“青霜”,原來,那隻手中,曾經握著一柄墨血古劍,能揮舞出令白日都黯淡無光的漆黑。可如今呢?飛穹卻成了暗夜下的擺渡人,用簫樂九曲,抵抗天地的黑暗,悼念曾經的青霜。
出了劍閣,蘭薰竟覺得恍然無措。若不是記掛剪滌,恐真要迷失在一灘朦朧的往事中。
她還是啓程了,隨楚燃竹和潮風去往巫山。
巫山深處,雨霧繚繞,斷崖上有個纖美的身影。
身披薜荔和女蘿的巫山神女,孤身而立。黑色的發,在嚴冬的風中舞出旖旎的浪潮。
下雪了。
雪如墜淚點點,落滿衣衫。白如霜雪的指
間,輕輕掐著一朵青霜花。
——青女,我的摯友,你還記得嗎,當年在巫山爲我奏簫,讓我從父親大人逝世的陰影中走出……
嘆了口氣,氤氳作雲霧。在這片模糊中,瑤姬望見,遠方的天空飛來幾個青色身影。
……是不周山的青鸞?
瑤姬退後幾步,讓開場地,看著幾位來客踏上斷崖。
他三人行禮問候。
瑤姬面有淺笑,她打量了三人後,將目光擱置在蘭薰臉上。
“你是……姜蘭薰姑娘?”
“正是。”蘭薰福了福身,“家師姜子牙,師妹辛夷,都常與我提起神女大人。”
“是麼?蘭薰姑娘來我這裡,是所爲何事?”
瑤姬問話,蘭薰照實作答,絲毫不敢怠慢這位女神。
待聽完了來意,瑤姬只是笑道:“既然烏屠有言在先,要報答你們,我自然尊重他的意思。諸位若不嫌勞頓,這就隨我去咸池吧。”說完便走,並不管三人有否跟上。
她就像一朵醉蔭下的玉簪花,曄兮如星,溫乎如瑩,又若即若離,永遠保持著不褪色的神秘。
咸池中,黑龍烏屠正閉目養神,在得知三人的來意後,二話不說就答應出力。
本來三人便要乘上烏屠的,瑤姬卻驀地叫住了楚燃竹。
她輕步到他身邊,耳語道:“迄今爲止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很好,也真的難爲你了。”
“神女大人?”楚燃竹詫然。
瑤姬退開身,瞥了眼蘭薰,又對楚燃竹道:“蘭薰姑娘便交給你了,我想,這也是青女願意看到的。”
幾人雖不解瑤姬的弦外之音,但楚燃竹還是鄭重承諾道:“神女大人放心,我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守護好蘭薰。”眼眸如星,與蘭薰的目光交疊,情深如許,已不需言語的贅述。
乘上黑龍烏屠,三人這便去拜訪花弄影,求得三秀海棠。
一聲龍吟,天威地掣,嘹亮的響在九州之巔。
黑龍舞動著碩大的身軀,飛向天際。
寒風獵獵,騎著黑龍的蘭薰,不著意望向巫山中那位亙古不衰的女神。
碧叢叢,高插天,大江翻瀾神曳煙。
楚魂尋夢風颸然,曉風飛雨生苔錢。
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墜紅溼雲間。
黑龍長驅昇天,藍色的風景逐漸被白雲簇擁。
“三十三宮闕,最高亦不過離恨天……”
低聲喃喃,蘭薰看向遠方一座座金色的屋頂,被日光映得絢爛無比。
烏屠翱翔天際,載著三人來到繁花居。
踏入此地,花香味撲鼻而來。
往日蘭薰聞著只覺得香沁醉人,可今日,不知怎的,那香甜的味道竟隱隱預示著不安的邪惑。
找了很多處地方,卻不見花弄影。
突然間潮風指著某個方向說:“你們看那!”
兩人共同看去,見那邊有棵形狀怪異的樹,高八丈,枝葉繁茂,每片葉子都如同活物般顧盼招搖。
“好詭異的樹。”潮風咕噥。
蘭薰則疑道:“這樹是什麼時候種下的,我上次來繁花居時可沒見過。”想來花弄影管轄花草樹木
,弄些新品種倒也不奇怪。
蘭薰率先過去。
三人剛抵達樹蔭下,豁然開朗,面前正是大片的狼尾草地。他們的視線隨草地向遠方延伸,卻在延伸途中,落定於一塊紅色上。
——是血紅之色!
心底一怵,蘭薰、潮風忙趕去查看。
楚燃竹卻聚目於怪樹,看了片刻,右手作劍訣一引,將不知什麼咒術埋在樹上。
之後他也趕了過去。
只見草叢中有隻怪獸躺在血泊裡,鼻腔被塞入了石上菖蒲,頭部被砸出個大坑,細看之下竟是腦漿被舀空了!
潮風被腥味弄得噁心,捂嘴轉臉,卻又發現不遠處還有七八頭同種怪獸,死相相同!
蘭薰驚訝之餘,奇道:“此乃風生獸,生於南海炎洲,竟大批被殺戮在繁花居……”
“風生獸?”楚燃竹對這名字並非第一次聽過。
據《海內十洲記·炎洲》記載:炎洲在南海中,地方二千里,去北岸九萬里。上有風生獸,似豹,青色,大如貍。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腦和菊花服之,盡十斤,得壽五百年。
再觀這羣風生獸的腦部均被掏空,楚燃竹揣道:“莫非是有人爲了延長壽數,殺戮神獸?”
蘭薰心底一沉,只覺得如此慘劇堂而皇之擺在此處,似乎便將一半的矛頭指向這裡的主人花弄影。
“誒?那有個人!”
潮風在余光中瞄到紅粉之色一閃而過,張望而去,還能看見有衣角輕飄。
三人小心靠近,躲在幾株灌木後。
這裡正是個菊花園,花朵被採摘一空,有些殘枝凌亂的散在地上,跟隨殘枝的方向看去,是個小亭。
亭下一人,正是花弄影,坐在瓶瓶罐罐中間,一邊研磨著不知何物,一邊向裡面添加新鮮的菊花。
這情形宛若巨棒打在楚燃竹和蘭薰的胸口——花弄影定是在研磨風生獸的腦漿,配以菊花,纔有延年益壽之功!
纖細的手,突然攥成拳,骨節發出咯噔一響。蘭薰不顧另兩人,自己衝出去,踏過菊花園,高呼:“花弄影——!!”
亭下的紅粉魅影一抖,險些抖掉了磨藥杵。綃華清雅的瓜子臉倏地看向蘭薰,然後眸裡就閃滿心虛內疚。
花弄影怕的倒退出亭子,“北、北辰大人,您怎麼……來了?”
蘭薰衝進亭中,一看方纔那研磨缸中盛著的白色漿狀物,便厲聲道:“這可是風生獸的腦漿?!”
“我……”
“快回答!別讓我問第二遍!”
面對蘭薰的犯人氣勢,花弄影連連後退。
同時楚燃竹、潮風接踵而來,三雙眼盯著花弄影,讓她只覺被抽空了血液,寒徹一身。
“弄影啊弄影,此等毫無天良之事,你也幹啊!”蘭薰責怪著她,“原以爲你只是被昔何所矇蔽,沒想到如今的你,也做傷天害理之行。說!殺害風生獸究竟是爲了給誰延命——!”
“我,我……”向來沒有主見的花弄影,根本說不出所以然。
蘭薰泫然欲泣:“原來迄今爲止你們盡都戴了面具騙人,鏤月、昔何,還有你。你們倒是將裁雲置於何處?!裁雲現在身中奇毒,非三秀海棠不可解,你也該幫她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