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裳羽不是不驚喜的，畢竟陸凱風救她於危難之中，脫口而出：“啊，恩公。”話剛出口，楚裳羽只覺得頭頂有幾隻烏鴉飛過，恩公，她活在哪個年代啊？

陸凱風在話筒那側沉靜了一秒沒有聲音，楚裳羽開始想像他滿臉黑線的表情，然後聽到陸凱風溫和的聲音說：“不用那麼客氣。”

楚裳羽心中大讚，此人是極品，這樣也能拗過來。

然後聽到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我請你吃飯。”字字暗合，絲毫不爽，有雙簧的潛能，有天然的默契。

“那怎麼行，是你救了我，這頓飯我是一定要請的，”楚裳羽急道，然後特誠懇特掏心掏肺地說，“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你不知道我會有多慘多可憐，說是救命恩人一點也不誇張，我就是一個窮學生，也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至少讓我請你吃頓飯吧，不然我自己也良心不安。”

陸凱風再沉靜了一秒，然後說：“時間地點你定。”

楚裳羽大喜，地點也是她許久前就斟酌好的，就定在“自貢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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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貢菜”距離C大不遠，定位就是學生聚餐和周圍居民的閤家歡宴，菜色實惠，但味道相當不錯，即便在錦官城美食雲集的紅磚寺區，也是很有特色和名氣的一家。菜色相當上臺面，環境也並非蒼蠅館子，價錢不會讓楚裳羽想跳樓，故對於楚裳羽而言，實在是一個再好沒有的選擇。所以她特意把“滿庭芳”和17的打工都調班，毫無顧慮，留出整整一個晚上來請“恩公”吃飯。

這席飯的氣氛，出乎楚裳羽意料的融洽。

楚裳羽並未料到陸凱風是這樣一個好相處的人。兩個人選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陸凱風帶了SKY來，栓在門口，一臉悽楚看著兩人大快朵頤，實在按捺不住，就會從喉嚨間發出“嗚嗚”的抱怨，陸凱風就漫不經心丟出一塊骨頭去，精準無誤落在SKY面前，極其和諧的畫面。

陸凱風一點也沒有楚裳羽設想中都市精英的滿口英文單詞說話方式和生意經，他很溫和地問她身體狀況，提到那一夜的逃命與追殺，很小心注意不觸及楚裳羽的隱私，讓楚裳羽覺得神經逐漸放鬆。

陸凱風話不多，但是絕不會讓場面冷下來，落到尷尬的沉默中去，適時找話題來讓兩人共同討論，聽聞楚裳羽竟是博士在讀，陸凱風不由流露出一絲詫異：“這麼年輕的博士？比起來我們還真是長江前浪了。”

楚裳羽擺擺手：“快別說了，真是運氣好。本科升碩士的時候，我們是基地班，全班一共四十個人，保送有二十個名額，最後連考研的下來，大概三十個都上了碩士研究生，上研一點都不稀罕。後來我運氣真是好，跟了位老先生，在國內的學術界可謂泰斗，恰好按照教育部規定的研究生導師招生年齡規定，今年是他最後一屆招學生，我們就算是他的關門弟子，對我們格外關照，剛開始讀書就給我們定選題，然後逼著我們拼命寫論文，拿階段性成果去發，導師選的題目好，又有創新性，又有延展性，手把手給我們反覆改，再幫我們推薦去發表，我繼續走狗屎運，就發到了幾篇國家核心期刊，最後剛夠上碩博連讀的資格，就到今天了。”

陸凱風點點頭：“有這樣提攜後輩的老先生，倒真是你們的福氣。那每天讀書很辛苦吧，有沒有什麼業餘愛好？緩解緩解學習壓力。”

“算不上愛好，拉二胡，我父親教我的，所以一直沒有落下。”楚裳羽很自然地答道。

“果然是挺高雅的藝術。”陸凱風點點頭。

“高雅不敢說，原來就喜歡我爸拉二胡，賴著他要學，後來我爸沒了，也算是對我爸的一點紀念。”楚裳羽父親去世已經八年，八年時間，傷痛不在，唯有溫暖的懷念。

“你的父親一定是位很高雅的人，能把你教的這麼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陸凱風由衷感嘆。

“可別這麼說，我也就會拉點二胡，其他都不會。”楚裳羽不由汗顏，這表揚的沒邊兒了，過了過了，“不過我爸，真的是很棒的一個人。很……”楚裳羽想了半天不知道什麼形容詞才合適，“很萬能吧。”

楚裳羽又覺得背後有烏鴉飛過，萬能，老爸，我對不起你！

陸凱風笑了笑：“每個父親在女兒心中都是萬能的英雄。”楚裳羽再次大讚，陸凱風果然從來不會給人尷尬的機會。

“他，雖然只是普通的山村教師，但是懂很多東西。”楚裳羽只得加上這句來緩解自己說錯話的尷尬。“對了，SKY多大了？”

陸凱風明白她是不願在父親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SKY，怕是有四五歲吧，我不是很清楚它確切的歲數。”

“朋友送的？”楚裳羽好奇。

“不是，我撿來的。”陸凱風回答。

“誰家這麼有錢丟哈士奇？”楚裳羽驚訝，一條市價大約也在三千左右吧。

“不是丟掉，是扔掉。”陸凱風說得很隨意，“幾條狗同時得了細小，就都丟掉了，我看著SKY可憐，就揀回來，送醫院去看，它也真是命大，居然活了過來。”

楚裳羽知道，細小是狗中癌癥，死亡的速度也奇快，幾天時間，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沒了。

“難怪。”楚裳羽點點頭。

一餐飯很快吃完，笑意融融，賓主盡歡。陸凱風更是藉口上衛生間，提前結了賬，讓楚裳羽好生過意不去。陸凱風大手一揮，“上班族讓清苦的學生請吃飯，堂堂男人讓弱女子請吃飯，哪條說出去都不好聽，謝謝你陪我吃了頓飯，你不知道我們這樣工作應酬的多難得能好好吃一頓飯。”楚裳羽暗自推測，他們這樣的人，吃起飯來應該就免不了酒海逐浪，醉意滔天吧。

“我送你回去吧。”陸凱風鏡片背後一雙眼睛滿是暖意。

“不用了，真的不用，太客氣了。”楚裳羽只覺得很不好意思，吃完人家的飯還要坐人家的車，

幾番推辭還是拗不過陸凱風彬彬有禮的堅持，唯有上了他的車，SKY在後座怪不老實，伸長了脖子湊到楚裳羽的耳朵邊，癢酥酥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一陣輕笑。

“SKY喜歡你。”陸凱風不動聲色地說。

“我也喜歡你。”楚裳羽轉身揉著SKY的臉說。

“謝謝。”陸凱風繼續不動聲色的回答。

楚裳羽一愣，這話說的，他剛纔誤會了，氣氛變曖昧了，此時她呆滯了，怎麼收場？

陸凱風的眼笑的彎了起來，楚裳羽大出一口氣：“這冷笑話講的。”原來他也並非一貫嚴肅的人。

兩人相視一笑，轉眼就到了楚裳羽樓下。

“不請我喝杯咖啡？”陸凱風握著方向盤，眼意灼灼看她。

楚裳羽一愣，爲難了很久，終於說：“不好意思，我家沒咖啡。”

陸凱風聞言，明白這已然是婉拒了，還是溫和一笑：“那好，早點休息。”開車離去。

空留楚裳羽一個人在原地發呆。你在想什麼啊想什麼？楚裳羽同學痛心疾首開始自我批評，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看來也是青年才俊一枚，面目英俊，成熟穩重，周到有禮，養狗人士，尤其是養一條棄犬的人士，必定愛心無限，連個喝咖啡的機會都不給，你想老老實實當第三種人嗎？男人女人女博士，你果然有變態傾向，這種好貨色都放過去了。到底是爲什麼啊爲什麼？

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回答她：承認吧，因爲還沒有把施文亭放下，因爲不是他，所以不肯心動，不肯放手。

“不承認！”楚裳羽惡狠狠吼出聲，少沒志氣了，一拍兩散，一刀兩斷，新世紀新女性要懂得把握自己的人生！卻還是忍不住雙肩一垮，有氣無力朝樓上去。

樓道幽黑，燈泡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陰森森有幾分嚇人。楚裳羽在黑暗中摸索著朝樓上走去，小心注意不被腳下的樓梯絆倒，忽然一個用力的擁抱將她裹在懷中，熟悉的氣息蔓延上來，在黑暗的樓道里蔓延火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