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凱風在車上默不作聲, 楚裳羽再次感受到了他散發著“我在生氣”訊息的標誌性沉默。
她忽然很想笑,他生氣是因爲她受傷了,無論她是不是他“妹妹”的替身, 他是真真正正在在意她的安危, 這個認知, 讓她覺得溫暖。
“我沒有把拼圖收拾好, 是我的錯。”她突然開口, 而陸凱風的臉色並沒有因爲這句話而好轉。
“我不該放Sky一個人在書房玩。”楚裳羽還是自顧自地說著,陸凱風略顯煩躁地側頭道:“不用說,我都知道。”語氣還是溫柔。
他生氣和煩躁的原因並不想拿來和楚裳羽一起分享。明明告訴自己只是一個小傷口, Sky打過疫苗,一向健康, 除了點皮外傷不會對她造成傷害, 但是他該死的就是不想看她受傷!
楚裳羽看著他眉頭緊鎖的側臉, 漸漸浮起一種說不出的莫名情緒,她心慌地別開眼, 揉Sky的腦袋,Sky委屈地在她懷裡蹭來蹭去,若此刻它能說話,怕是一個心酸的孩子的撒嬌吧。
果然如陸凱風所料,一人一狗都沒有大事, 獸醫替Sky清理了腸胃, 吐出足足十八片拼圖來。吐的Sky全身抽搐一蹶不振痠軟無力癱倒了事。
金髮碧眼的帥氣獸醫捧著楚裳羽的手, 驚歎著東方女子的神秘和美麗, 一邊處理傷口一邊用帶著濃濃澳洲口音的英語叮嚀囑咐外加獻殷勤:“被狗狗咬傷後正確的處理辦法應該是, 用流動水沖洗傷口,酒精消毒, 切記不要包紮傷口,晾著最好,然後打疫苗。”一席話說完,陸凱風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等楚裳羽的傷口一被包紮好,搶在帥氣獸醫問楚裳羽電話之前,陸凱風摟著她出門,“哐當”一聲無比用力回砸診所的門。至此楚裳羽知道,這男人徹底生氣了。
“可是,Sky還在裡面。”她不得不怯生生地提醒他。
陸凱風面上泛起一片淺淡的潮紅,他替她開了車門,轉身又默不作聲朝著診所裡面走去。
而楚裳羽竟在微笑,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泛起甜蜜。
原來,他也不是永遠的天使沒脾氣,他也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會有七情六慾,會動怒不耐煩。可是這負面的情緒並沒有讓她覺得他不好,反而更覺得他完美。
的確,只有這樣的男子才毫不在意演繹著完美這個詞,他風度和姿態都渾然天成,他從未意識到自己的種種優點,但卻那樣毫無保留的存在。
回程的路上,楚裳羽心情很好地哼著歌,在座位上揉著睡到迷迷糊糊的Sky,破碎的調子,自在的歌聲。
陸凱風把窗子按下來一點,初冬的風已然凜冽,他需要冷靜自己的情緒。楚裳羽和他從陌生到熟識,經歷了一年多,但是此刻的情緒,是他從沒有期待過會在這份關係中出現的,他慢慢開著車,看著後座的楚裳羽抱著Sky,從興致勃勃到睡著,突然就期望這路永遠沒有盡頭,可以一直開下去,有他有她有它,足矣!
直到車開回家門前的車道上,他回頭看著楚裳羽,Sky在她懷裡,她枕著Sky柔軟的肚子睡到香甜。他忍不住微笑,下車開車門把楚裳羽抱出來,Sky警醒地亦步亦趨跟著。
楚裳羽睡的淺,很快醒了過來,對著他線條堅毅的下巴小聲說:“我下來自己走吧。”
陸凱風有片刻的捨不得放手,終於還是點點頭,把她放了下來。
“謝謝。”她小聲道謝。
“先進去,外面冷。”陸凱風摸出鑰匙開門。
在等待楚裳羽看診的時刻,陸凱風已經打電話給Anne媽媽,讓她打掃過房間,廚房的裝修也終於徹底結束,房子裡又只剩下陸凱風和楚裳羽兩個人。
世界還是這個小小的世界,由陸凱風主宰,彷彿可以擋風遮雨,直到永遠。
“你去加件外套,我給你弄點吃的。”陸凱風對著楚裳羽叮囑。
她乖乖應聲上樓,心底有平靜的甜蜜。
直到她打開衣櫃,看到收拾了一半的衣服,才忽然記起那個藍色星星的筆記本,趕忙隨意裹了一件外套奔下樓梯,書房的門半開著,一室寂寥中,陸凱風臉色蒼白捧著那本筆記本,眼神直勾勾看著她,許久才問:“這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楚裳羽一驚,心底說不清是爲了什麼一痛:“在我房間的衣櫃裡,我今天整理衣服的時候發現的。”手指絞著衣角,猶豫了一會再補道,“我想著可能是你的東西,就拿下來了。我沒有看過……”
陸凱風緩緩把眼睛閉上,想了一會才問:“能陪我讀這本日記嗎?”
日記?竟然是一本日記。楚裳羽明白他的這個要求多麼的唐突,但她不能抗拒他暗含痛楚的嗓音,她輕輕答:“好。”
陸凱風把手邊托盤裡的牛奶遞給她,然後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開始細細讀起這本塵封多年的往事。
她默默喝著牛奶,看著他手指的微顫,只覺得心也在同時無聲而刺痛地顫動。
她控制自己的目光不朝日記本瞥去,和自己能殺死貓的好奇心天人交戰。
他只是需要一個人的陪伴,僅此而已。那麼就在這樣的時刻,靜靜在他身邊陪伴。
楚裳羽這杯牛奶喝得格外慢,許久了,感覺到身側的人緩緩將手中的筆記本放手,輕輕一聲嘆息。她這才調轉目光,看著陸凱風的臉。
陸凱風用手指掩在眼睛上,頭靠著沙發高高仰起,有種頹敗的蒼涼。
“你還好嗎?”楚裳羽小心翼翼地問。
“小羽,我曾經有個妹妹,陸好音,她和你很像。”陸凱風緩緩說著。
楚裳羽暗自揣摩,“睍睆黃鳥,載好其音”倒和陸凱風“凱風自南,吹彼荊心”一樣,都出自同一首詩。
“但是她也和你不同。很多年前,好音有了一個喜歡的人,那不是一段良緣,她太小,沒有看清,再收到好音的消息,她已經死了。”陸凱風說的很緩慢,但楚裳羽忽然全身冰冷。
“那個時候我太小,沒有保護她的力量,等我有了足夠的力量,她已經不在了。”陸凱風疲倦地說著。“我一直想知道爲什麼,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