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黑白兩色的搭配, 但她睡的房間是淡粉的,這裡以前一定不止是他一個人。也許,就是他的“妹妹”的房間。
她晃晃腦袋決定不多想, 陸凱風收留了她, 給她房間住, 給她飯吃, 在噩夢纏繞的夜晚分給她溫暖, 花黃金一樣寶貴的時間陪她遊戲,大方讓出書房來當她的遊戲間。她還有什麼可以要求?
身體上的傷口在漸漸復原,像被拆的斑駁破碎的廚房, 經歷時間,只要肯勇於向前看, 只要肯花精力縫補, 最終表面上看起來還是會恢復如初, 只是隱秘的傷疤,不知道什麼時刻才能徹底癒合, 不會疼痛。
“想什麼呢?”陸凱風端著皮蛋瘦肉粥走進來。
“你是不是小叮噹?有神奇的口袋。”楚裳羽不得不驚奇了,她明明去冰箱搜尋過,明明沒有存糧了,他從哪裡找到的吃的,“想要什麼吃的有什麼。你是狐仙對不對?專門用食物拐賣我這種純潔兒童?”
陸凱風終於放肆地笑了, 斯文的男子這樣大笑, 有格外陽光的氣息, 忽而眸子轉爲墨黑色:“要真是狐仙呢?怕不怕?”
她看著他忽然沉靜下來的眼睛, 有瞬間的壓迫:“如果狐仙都是像你這樣投血本對一個人好, 那有什麼好怕,總算經歷過那樣多的用心和甜蜜, 這一生也不算白過了,即便獻身狐仙,立刻死去又有什麼遺憾?”
陸凱風臉色變了變,忽然欺身上來,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說:“別說這種話,就好像你不肯再繼續你的人生一樣,你不能。我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在你身上,你不能輕易說放棄,我不準。”
這麼久以來,這是陸凱風第一次這樣表露心跡,爲了她這句明顯帶著心灰意冷的話,他感到了害怕,親眼目睹過她的心傷,看她隱藏的壓抑,看她拼命剋制的恐懼,最終,到傷口即將癒合的時刻,她微笑著和他說萬物虛無論,他微怒:“楚裳羽,告訴我,究竟從梓江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問題我藏了一個月,到今天我不能不問。”
楚裳羽不能言語,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在意她的,爲了不觸碰她的傷口,把那麼多困惑藏在心底,不強迫她堅強,不要求她勇敢,最終在她不負責任的言論面前,終於生氣。
死嗎?她不是沒有想過,那些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一時間生生抽離的痛楚,讓她不想清醒。即便身處澳洲,遠離曾經血肉淋漓的過去,她的夢裡,她總是在苦苦哀求父親帶她走。每天洗臉,在浴室裡看到陸凱風放著冷清光芒的鋒利刮鬍刀刀片,她有過短暫的衝動,但這念頭在和她的意志力瘋狂交戰,她在爲自己尋求不離開這個世界的理由。
她父母早亡,僅有的親戚梅姨前日已然改嫁,險些□□她的表哥林攸淺已經被送進精神病院,她用感情生生背叛過的江家和江瑤不知所蹤,最終再被卓凡在感情上狠狠地背叛。這個世界上,已然沒有惦記她的朋友,最親切最在乎的人與她之間,都是慘烈的背叛。每一天,都有舊日的苦痛重新涌上心頭,磨折她的意志。
她的眼底忽然有了些微的淚水,這個男子,面前的這個男子,是唯一在這樣的時刻包容且照顧她的,他把她看的那麼透,卻不忍心追問她。
“我害怕……”她囁嚅著。
“別怕,我在這裡。”陸凱風看著她的眼睛。
“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好不好?”楚裳羽懇求他。
他明顯僵硬了一下,然後重重說:“好,喝粥。”把粥碗放進她的手裡,轉身走到書桌背後。
粥仍熱,楚裳羽的指尖卻冰冷,就在方纔,她明顯知道,她的拒絕開口刺傷了這個男人。
陸凱風不看她,只是安安靜靜看著自己電腦上的郵件,新的一封,淡紫色信紙,簡單寫著:陸大哥,謝謝你,我和奶奶都會感謝你,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他不動聲色點了永久刪除,也許有的故事,就應該這樣默不作聲的結束。他在等待她的迴應,一直在等……
這夜楚裳羽草草喝完粥,沒有像平時那樣在書房賴著,早早洗漱回房間上牀。她沒有睡,既然睡著總要被噩夢驚醒,那麼不要睡豈不是很好?總是依賴別人帶她走出夢境,她其實潛意識中豈不是在期待,如果沒人要她醒來,她就可以永遠沉睡下去。既然目前還沒有獨立面對噩夢的勇氣,那麼索性就不要睡著。
她在牀燈下看著一本書,《荊棘鳥》,還真是應景的書籍,這本號稱“澳大利亞的《飄》”的書,倒真是纏綿悱惻,長夜良伴。
至於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已經渾然不記得,只感覺溫暖微刺的物體反覆舔著她的手,把熱乎乎的氣噴在她手上,她才迷迷糊糊醒過來。Sky歪著腦袋看她,一雙純真的眼睛,漂亮的好像藍寶石。
“哪裡來的狗崽子?”楚裳羽一聲輕喝,就直接把Sky撲倒在了地板上,“哈哈……你別舔我脖子……癢……”Sky趁機一頓狂舔。
“你們兩個給我分開。”陸凱風把一人一狗拎開。
“一起上……”楚裳羽招呼Sky,一人一狗合力把半推半就的陸凱風壓倒在地板上,楚裳羽玩著Sky的爪子,Sky毫不客氣把它一身紛亂的狗毛沾在陸凱風筆挺的西裝上。這兩人一狗翻滾的場景,彷彿昨夜的罅隙並不存在。
直到手中的質感是硬挺的西裝,而不是棉質的運動服,楚裳羽這才覺出了不對:“你爲什麼穿西裝?”
陸凱風把Sky過於熱情的臉推開,坐起來皺眉看著一臉困惑的楚裳羽:“Anne媽媽今天要留在這邊,還有Sky也陪著你,我很放心,我去公司開會。”
楚裳羽呆了一下,才答道:“哦。”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決定不再守候了嗎?對她失掉了耐心?
而陸凱風狀似平靜的面孔,其實卻把她所有的情緒盡收眼底,爲什麼她不會在意?昨夜流露了太多情緒,這一切讓他甚至有些狼狽。藉著Sky來的契機,可以暫時遠離她,讓他梳理一下自己的情感。
“按時吃飯吃藥,藥盒在書桌上,我幫你裝好了。”陸凱風盡力不去看她,轉身出門。
楚裳羽和Sky彷彿棄兒,可憐巴巴和他一起下樓,站在門口目送他遠去。
直到陸凱風的車開出視線,楚裳羽才彎腰揉Sky的腦袋:“你要乖哦,不然我就罰你……幫我吃藥。”
Sky一歪頭,“嗚”了一聲以示抗議。
“乖孩子,你會守候我對不對?”楚裳羽忽而無限寂寞地抱住Sky的脖子,遠遠望著陸凱風消失的那片空白低語。
百無聊賴吃了早餐,楚裳羽記起陸凱風的叮嚀,藥盒在書房。她捧著牛奶杯和Sky一起蹭進書房,她沒拼完的拼圖還散落在地板上,沙發上還有她打開的餅乾罐,她不由皺眉,這似乎不是陸凱風的風格,他一向是把東西打理的井井有條,絕不散亂的,除非情緒有了什麼大的波動,不然不至於留下這一片狼藉不顧。就彷彿陸凱風在逃離什麼,不容在意其他。
唯一有條不紊的是書桌上她的藥盒,一顆顆數的分毫不差,她忽而泛起溫暖。
忽然,壓在他書桌上層層文件下的一張泛黃的相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皺眉鬥爭了半天,終於把這張照片抽出來翻了過來,這一瞥,她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