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裳羽塗好她的粉妝, 暗暗攥了攥拳頭,終於鼓起勇氣,邁步出去。17裡黑暗一片, 燈打在舞臺上, 亮的她看不到周遭, 這無知無覺反而給了她勇氣, 她選了一首快歌, 聲嘶力竭,唯有嘶吼能遮住她聲線中恐懼的顫抖。
遠遠的,四下的燈光亮起來, 楚裳羽彷彿覺得二樓投來若有似無的眼光,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只是繼續唱她的歌, 只是唱歌, 多好……
楚裳羽希望她的這首歌永遠也沒有唱完的時候, 就不用面對那麼多的曲折糾葛,不用心驚膽戰面對這首歌結束後的未知局面。
所以她在BAND驚異的目光中, 唱了整整五首,唱到嗓子行將報廢,變成砂紙做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楚裳羽在心裡哆嗦, 不行了不行了, 這都唱成一把廢柴了, 是福不是禍, 是禍躲不過, 該怎麼是怎麼,她認了!
果然, 有某狗腿站在臺下,等著她唱完下臺,表情及其冷酷,嘴角一斜,楚裳羽很認命地被這氣質不良的狗腿一路“護送”到二樓,濤哥喝到醉眼迷濛,看著她來,很熱情地撲上來握住楚裳羽的手,傳來的顫抖不知是因爲醉到哆嗦還是怕到哆嗦。
“楚楚纔來啊,大哥等你半天了。”果然,濤哥的舌頭已然開始大了,像含著團抹布在說話。
楚裳羽很期盼自己此刻也是喝醉的,醉了起碼有幾分蠻力和孤勇,萬一出點什麼子醜寅卯的,掄酒瓶子也虎虎生風一些不是?
萬人簇擁的大哥劉謙平瞇眼看著楚裳羽一臉惴惴不安的神色,在心底無聲的笑了,卻只是擺擺手,頓時,二樓的貴賓區走的人煙不剩,撤退的有默契有組織有效率,於是楚裳羽的腿就更軟了,索性直接遠遠坐在了劉謙平對面的沙發上。
“你怕我?”劉謙平漫不經心地問。
誰要不怕你,不是流氓就是穿制服的流氓,我這麼一個善良的社會公民,哪有不怕的?楚裳羽在心裡如此回答,但到了嘴邊,居然是:“不敢不敢。”烏鴉再次穿過光影混亂一片的17,默默消失在暗色的背景當中。
“是不敢不怕我,還是不敢怕我?”劉謙平很好心情地繼續問。
楚裳羽到這危急關頭,面對劉謙平窮追猛打的追問,反而腦子清醒了起來:“您是17的客人,在不違反道德和社會規範的範圍內爲您服務,讓客人滿意是我們17一向的宗旨,哪來什麼怕不怕的說法。”楚裳羽重點強調“不違反道德和社會規範”,開玩笑,她可是不出賣靈魂和□□的,再傷感地想了一秒,默默在心中把靈魂那兩個字去掉,她屈服於萬惡的資本主義和萬惡的黑社會大哥,別再讓她出什麼別的紕漏就好。
劉謙平點點頭,似乎已然滿意這個答案,他卻丟出天外飛仙的一個問題:“爲什麼要脫掉保護色?”
楚裳羽卻被這個問題徹底的擊中,她看著他,雖說隔著遙遙的距離,他的臉如此模糊,卻讓楚裳羽有了莫名的熟悉感,她皺皺眉:“我記得你,你每次坐在那裡。”楚裳羽指指一樓角落的位置。
劉謙平挑眉:“你記得?”
“每次都剛好看到你在那裡,雖說隔的遠,我的視力還不差。”楚裳羽突然舒了一口氣,不知爲何,劉謙平突然讓她失去了戒備,他曾是一個多麼沉默的客人,眼睛裡都是滄桑,人聲鼎沸,燈紅酒綠,最大喧鬧中的孤獨,纔是真正的孤獨,她暗暗直覺,這樣的人,就算暴戾,始終有自己的原則,不會無故發難,她更直覺,這個人,對她並沒有惡意。
“難得。”劉謙平輕輕點頭,“但是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爲什麼要脫掉保護色?”
“你看到了?”楚裳羽澀澀地問。
“整個17都看到了。”劉謙平答道。
“因爲一個人,如果你看到了就不該問我。”楚裳羽想起那夜她唱給卓凡的生日歌,想起整個17的沸騰,想起後臺的熱吻,想起梓江河畔夢境一般的一夜,果然,就這樣夢醒了,醒來以後的殘酷,讓人恨不得不曾有過這樣甜蜜的夢境。
“我是不該問你的。”劉謙平仰頭喝完杯裡最後一口酒,站起來問她,“送我到門口?”
楚裳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依言站了起來,站在劉謙平身側隨他走下去。胡哥濤哥XX哥一股腦涌在後面,誰也未曾說話,不過默默跟在劉謙平和楚裳羽的身後,到了17霓虹閃爍的門口。
劉謙平忽然微微提高聲音對著楚裳羽說:“很不錯,好好唱,我很欣賞,以後不給你面子就是不給我面子。”
楚裳羽愣在那裡,憑直覺點了點腦袋。然後就看著一羣人,呼啦啦消失在17外長街的盡頭。
濤哥這才直著眼睛走過來:“楚楚你遇貴人啊!”
楚裳羽哭笑不得,這是哪門子的“貴人”。卻轉頭看著劉謙平一羣人消失的背影,悄悄告訴自己,17的這份打工,怕是到了該辭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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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和卓凡撕心裂肺般的訣別之後,楚裳羽的生活,終於從最初“滿庭芳”的辭工和17的奇遇中,漸漸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原本17的打工,她已經不想再做下去了,但是手頭拮據,外加濤哥的彙報,連續兩週,劉謙平都沒有在17露面,她這纔回到17,居然風平浪靜,事事安好,再沒有一絲波折,就仍延續她平靜無瀾的打工生涯。
除此之外,楚裳羽忙碌在各種各樣的招聘會和論文的收關中,忙碌的感覺如此美好,美好到她可以堂而皇之拒絕江瑤的種種邀約,拒絕接觸和卓凡有關的所有事情,楚裳羽常常在忙碌的半夜,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沒有人聲,只有輕輕的呼吸,甚至,那輕緩的呼吸,她也懷疑是自己的臆斷,她默默數五秒鐘,然後掛斷。
卓凡,你這是何必?
楚裳羽傷感地想著兩人並不愉快的分手,然後繼續用忙碌湮沒自己。
終於塵埃落定的楚裳羽簽到了某高校做老師,對於女孩子而言,是難得的好職位,清閒穩定,社會關係單純,最重要的是,不在錦官城,她終於可以逃離這個城市的事事非非,雖說這城市伴隨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難得一段時光,記錄她的愛恨,她的溫暖,她的陽春和煦,她的血肉淋漓。
這塵埃落定的時刻,行將逃離一切的楚裳羽,終於在快意中,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