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我們回國, 卓凡從北平回來陪江瑤。別看江瑤聽他的話好好吃飯，剛開始的時候，卓凡沒少被江瑤掐, 江瑤神智不清醒, 咬他都算是輕的, 撓他, 掐他, 卓凡那段時間，全身上下，臉、脖子, 手臂，哪兒不帶傷？就是那樣, 卓凡還是一副任江瑤宰割的模樣, 好好哄著她。到最後, 連我都快看不下去，你說卓凡可恨, 可到了這個地步，也實在恨不下去。”唐銘睿有點黯然。
“我是希望江瑤快點好起來，哪怕她愛的不是我，只要她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我是沒有關係的, 反正追著她跑了這麼些年, 最後只要能保證她幸福, 我也總算沒有白追。”唐銘睿自嘲地笑笑。這片心思, 縱然是楚裳羽也不由爲之感慨，她沒有想到, 那些張揚的直升機和玫瑰花背後，有這麼一片赤誠之心。愛一個人，愛到只要她能幸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位置，這樣的愛才是真正無私且真誠的吧。
“所以，我是不介意江瑤好起來之後，最終嫁給卓凡的。可是以卓凡現在這個樣子，不可以，明明這小子就沒有放下你，他對江瑤的心思，我算是看明白了，那確實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心思。卓凡看江瑤病成這個樣子，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但是不會愛她，但是我看見江瑤這個樣子，恨不得自己傻了換江瑤清醒，這纔是愛，是愛……”唐銘睿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卓凡對你所做的一切，纔是愛。”唐銘睿冷靜了一下，重新開口。“在北平的時候，卓凡和你不是不歡而散嗎？具體我聽說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卓凡他媽沒少爲難你們。卓凡爲了你在澳洲生活平靜，只能聽他媽的話，回來好好管理卓氏，照顧江瑤。後來聽說你在澳洲，一分錢都沒動用卓家的，連學校也是自己申請，不是卓家替你聯繫好的那所，卓凡才沒了顧及，直接和他媽鬧翻了。這小子夠狠，半年時間蟄伏在卓氏，拿商戰的那套對付他媽，青出於藍，比他媽當年還狠，最後只給他媽留了足夠的養老錢，送國外‘休養’去了，自個兒一個人徹底把亞洲這邊的生意抓在手裡，和剛回到錦官城的卓凡不可同日而語。可就這麼一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物，還是能堅持開著舊日一輛破□□，你說是爲了紀念誰？還是能爲了你一句話，冷風裡開兩個鐘頭，就爲了去給你買一碗雪豆蹄花湯。”唐銘睿看著楚裳羽，一字一句都敲在她心頭。
楚裳羽知道如今的卓凡和當日的卓凡是不同的，卻也沒有想到，原來不過短短的九個月，隔著太平洋的這片大陸，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卓凡不是普通人物，她從很久之前就知道，但是她沒有料到，離開了她的卓凡，能不動聲色做到這麼多。
堂堂卓氏的總裁，不過爲了她一句無心的話語，放下手頭千絲萬縷的事項，只是爲了滿足她的饕餮之慾。感動嗎？楚裳羽迷迷糊糊問自己，因爲說不清，心頭的震撼究竟是喜是憂？
看著楚裳羽不斷變幻的臉色，唐銘睿重重給今天的談話下了結語：“所以楚裳羽你想清楚了要怎麼辦，江瑤要真是運氣好，說不定哪天就好起來了，當年她就是因爲你和卓凡這攤子事才變成這模樣，同樣的事，她還能再經受一回？有些話，我就說到這兒，是好是歹，你自己想清楚。”唐銘睿站起身就走，留下楚裳羽一個人靜靜思索。
“別聽唐大頭的。”卓凡忽然出現在楚裳羽眼前，狀似自如的神色裡，居然有一絲按捺不住的期待，楚裳羽看著他沒有回答，卓凡再沉吟了一下，出聲說道，“瑤瑤吃完了，剛睡下，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一會？”
楚裳羽重重嘆了口氣，開口的語氣裡，有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憐惜：“卓凡，你這又是何必？”
卓凡看著她，想了一想，坐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到：“楚楚，我這輩子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但是我最後卻傷你最深。我努力想對你好，想讓你幸福，我卻不知道怎麼做。在北平的時候，你病的那麼重，我隔著玻璃看你，信心全毀，你說我怎麼能這麼傷害你？然後我媽告訴了我關於江瑤的事，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魔障，一分鐘也不能在你身邊多待，否則只會把你害得更慘，你看我就是個懦夫，那個時侯做了太多錯事。我知道江瑤對於你而言，算是親人，江瑤不健康快樂，你就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我當初看到江瑤這個樣子，我恨自己做錯了這麼多，我以爲我這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好江瑤，然後遠遠地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過的好好的，沒有我的打擾，很幸福很快樂，就足夠了。”卓凡的嗓音裡，有壓抑的痛苦。
“但是我沒有想到你能回來，我沒有想到江瑤還有好轉的希望。這段日子，看著你在我身邊，看著江瑤漸漸清醒，我終於開始有了不切實際的念頭。當年是我的錯，我辜負了你，我傷你太深，我沒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再照顧好你。在北平的時候，不知世事艱難的我，可以算是你的包袱，但是今天的我已經不一樣了，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照顧好你，甚至，江瑤就算這樣一直病下去，我也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就像照顧妹妹一樣。”卓凡重重在“妹妹”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楚楚，你還能給我這個機會嗎？讓我來照顧你，讓我們來一起照顧江瑤，這樣好嗎？”
卓凡幾乎是在哀求楚裳羽，楚裳羽看著他英俊的臉，流露出這樣懇求的表情，心頭不是不震撼的。
卓凡沒有對她忘情，一直沒有，用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和心思，甚至不敢輕易向她表露，他愛她如何不是像唐銘睿愛著江瑤一般，姿態已然低到了塵埃裡，那一片赤誠，讓人如何不心動？
楚裳羽手指僵了僵，腦子裡面亂成一片，爲什麼彷彿又回到了舊日的局面中，江瑤，忽然江瑤的名字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她緊緊抓住了這個名字，定了定心神，對卓凡說道：“瑤瑤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在瑤瑤好起來之前，我什麼事情也不去想，我最大的願望和念頭，就是能看到瑤瑤好好的，別逼我好嗎？照顧瑤瑤我已經很累了。”
卓凡身體一僵，終於重重點頭：“好，先照顧江瑤。”然後帶著幾分失魂落魄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楚裳羽呆呆看著自己手上那碗雪豆蹄花湯，全然失去了胃口。只是重重嘆了一口氣，等卓凡都走遠了，才揚聲叫：“別偷聽了，出來吧。”
躲在拐角後的唐銘睿摸摸鼻子，索性丟開最後一絲不好意思，大大方方走了出來，解釋道：“這不是也關係到江瑤嗎？我怎麼能不替她著想。”以愛爲名義，什麼都是應當。
楚裳羽看著唐銘睿，拼命想問出口，終於按捺住自己心頭的激盪，告訴自己，要忍耐，要等待，把本要脫口而出的問題，生生壓了下去。神情複雜地看著唐銘睿，終於雲淡風輕地別過頭去，輕輕“哦”了一聲。
心底卻有聲音在呼嘯，這樣的局面，還能維持多久，我的天使，你要什麼時候，纔給我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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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羽不懈的努力是有成效的，江瑤的神智日益清醒，已經可以準確無誤地辨認楚裳羽、卓凡和唐銘睿，但是依舊沒有恢復正常人的水平，迷迷糊糊像個孩子，生活可以自理，懂得簡單的道理，好在再也沒有傷害自己，也沒有狂躁性的發作。
連醫生都不得不驚奇江瑤的恢復過程，親人的陪伴，無微不至的照顧，永不放棄的努力，最終創造了一個醫學上的奇蹟。
但是，楚裳羽還是不滿意，她看到的，還是一個迷迷糊糊，僅僅活著，而不是在生活的江瑤，她要的是記憶裡那個美好活潑的女子，她心疼的小妹妹，笑起來全世界都在手裡的驕傲女子。
楚裳羽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江瑤還是這個樣子，她要怎麼做纔好？楚裳羽看著正在畫板上用彩色鉛筆畫畫的江瑤，沉沉嘆了一口氣。她不管醫生如何解釋，她要的，是那個最最優秀的江瑤。
“瑤瑤，你什麼時候纔可以醒過來？”她揉著江瑤的頭髮輕輕問。江瑤仰著頭，清亮的眼睛看著她，眼底卻似乎有一層霧霾，生生隔離了彼此。
“別逼自己了。”卓凡的聲音打斷了楚裳羽的愁雲慘霧，“你累壞了，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卓凡看著睏倦的楚裳羽，心疼一絲絲泛上來，忍不住就伸手去撫楚裳羽的額頭。
楚裳羽大窘，一偏頭竟沒能躲開，卓凡的手指就搭上了她的額。
卓凡的指尖有觸電般的酥麻感覺，這曾經最熟悉不過的觸感，如今重回手心，仍讓他心跳加速，血液奔流。更讓他狂喜的是，楚裳羽沒有躲避，也沒有掙脫，那麼柔順地由他撫著，難道說……
楚裳羽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頰上，眼睛卻沒有看著卓凡，而是緊緊盯在江瑤的臉上。原來剛纔她一轉頭想躲開卓凡的手的時候，楚裳羽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正對上了江瑤仰頭的臉，她一呆，江瑤眼底的那片霧霾，有情緒的波動。
江瑤那絲波動，一閃而逝，眼底再沒有起伏。
楚裳羽失望地鬆開卓凡的手，陷入了沉思。一定有辦法，一定有……
卓凡意識到了楚裳羽親密動作的由來，不過是江瑤罷了，不由強忍住自己的失望，那麼一瞬，他還以爲自己能夠得回她，原來，依舊是奢求。
“卓凡，我有一個主意，希望你能同意。”楚裳羽腦海中電光火石的一閃，不如這樣試一試。
“什麼？”他心底的答案卻是，隨便你說什麼，我都會同意。
“你，吻我好不好？”楚裳羽沉靜地看著他。
“啊？”卓凡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
“就像，瑤瑤訂婚宴那天，她見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重現那個場景給她看好不好？”楚裳羽暗暗覺得，恢復了基本生活能力的江瑤和舊日那個光鮮的江瑤其實不過一步之遙，她只是找不到這一步邁出的關口。也許，可以試一試。
“對！就這麼辦！”這個贊同的聲音卻不是卓凡發出的，而是正從門外走進來的唐銘睿，他微微興奮地捏捏拳頭，“好歹試一試，反正再糟也經歷過。”
卓凡在心底嘆氣，楚楚，爲了江瑤，你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什麼也可以犧牲？看著兩張帶著期待的面孔和一臉天真無辜的江瑤，卓凡唯有輕輕點頭。
三人立刻著手安排，其實場景再簡單也沒有，不過是讓楚裳羽穿著件小禮服，卓凡穿著套硬領西裝，江瑤由唐銘睿攙扶著，從外面推門進來，就看見擁吻的兩人，彩排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準備停當，如今重現的，不知是災難還是驚喜。
楚裳羽軟軟將手搭在卓凡的臂彎裡，半陰暗的房間裡，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外面沒有昔日的人聲鼎沸，沒有王子公主曲折的心情，不過是一場戲罷了，入戲的兩人卻各懷心思。
就像昨天一樣，這一幕發生多久了？楚裳羽恍惚地想著。
就像昨天一樣，這一幕能延續多久？卓凡暗暗地期待著。
他輕輕問：“可以嗎？”楚裳羽恍惚地點頭。
一個吻就如意料當中一般地落了下來，像羽毛一樣輕忽地盤旋在她的脣上，混雜著男子乾淨的氣息，溫暖而柔和，彷彿酒精一樣醺然。楚裳羽緊緊閉上眼，心跳在胸腔不規則地跳動，這種心動的感覺，是爲了擁她在懷的男子，還是曾經這樣擁吻她的溫柔男子？在遙遠的澳洲，圍繞著她的溫暖氣息。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江瑤看著面前擁吻的兩人，很多清醒的意識衝擊著她的大腦，前塵往事，紛紛擾擾，呼嘯而來。大腦不堪重負，失去意識。
昏迷的江瑤落進了身邊早就準備好的唐銘睿懷裡，他輕聲道：“接住你了，再也不會鬆手。”一切彷彿電腦重啓，等待全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