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錄音筆、筆記本、照相機收進揹包時,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11月份的慕氏內刊居然要採訪少東家慕凌風,更糟的是,任務落在了我的頭上。
我在桌上愁眉苦臉的收拾工具的時候,小張悄無聲息摸過來,對我促狹地擠了擠眉毛,說:“恭喜你啊。”
我看了她一眼,她說:“你不知道啊,慕先生是慕氏的鑽石王老五,我在慕氏兩年,爭取好多回都沒爭取上,這回任務分給你了,你可要好好抓緊機會啊,上了二十八樓,跟他混個臉熟,以後再找他就方便了。”
“我跟他太熟了,”我心裡暗暗想著,看了看對面的桌子。Rose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下午兩點還沒回來,有她在,我說不定可以把任務推給她。採訪慕凌風,寫軟文,哪裡是我這種性格的人做得出來的事情,爆爆他的糗事還差不多,一本正經充滿崇拜地描述“慕先生”,我可不想。
小張捧著茶,滿臉豔羨地看著我,臨我走時不忘叮囑:“記得給他多拍幾張照片,拍得帥一點。”
我白了她一眼,小陳說:“夠了呀你,當不當咱們處的男人是男人啊。”
小張說:“你們縱然是男人,不過比起慕先生,就差遠了。不要逼我說明白啊,說明白了,你們會哭的。”
小張瞪了瞪小陳,得意走了,我靦腆笑笑,揹著包出門。
10月份的天氣,不冷不熱的,從配樓到主樓的過道上,我把玻璃窗都推開了,靠在走廊吹了會風,給慕凌風發短信,他回了在辦公室我才按電梯,去二十八樓。
這裡和配樓很不一樣。配樓的氣氛懶懶的,很舒適,這裡卻到處是皮鞋窄裙,不管男人女人,夾著筆記本電腦,走路都像搶火,見到我,根本不拐彎,非得我站在邊上小心翼翼讓他們先走過。
這工作跟立華一樣,都是我老爸給我找的。他們這樣對我,有他們自身的優越感,不是高校精英社交達人進不了慕氏,更上不了這麼高。慕氏大樓就像等級森嚴的金字塔,每一層樓都是要費盡心力才爬得上的高度,工作的樓層愈高,級別愈高。因此,他們只會仰望從樓上下來的人,不會正視從樓下上來的人。
我恰好穿的一套休閒衣,走走讓讓,好不容易轉個彎就要到慕凌風的辦公室,對面會議室忽然走出一羣人,把我嚇得臉色一白,拿包擋住臉,躲去化妝間。
腳步聲逐漸稀少,我鬆口氣,估計她走了,整整衣服,從化妝間小心翼翼出來,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極不友好的“你出來了啊”。
佟美芬抱著雙手靠在牆上,臂上掛著一隻最新款的Fendi皮包,絲質襯衣散發出屬於有錢人的高貴光芒,精緻妝容,看不清歲月痕跡,在離兒子辦公室十米的距離堵住兒子的女朋友。我記得慕凌風叮囑過和她母親停止戰爭的話,喚了句“伯母好”。
佟美芬似笑非笑,比剛纔那些人更瞧不起地瞟我一眼,昂首領路。我只好跟在後面,在經過慕凌風辦公室的時候往裡看了看,他卻低著頭,認真看文件,沒有看到我已命懸一線。
爲何變得如此孬,我也不清楚。大概人一進入職場,是會變得前怕狼後怕虎。以前我靠爸爸的錢過日子,慕氏的人與我沒有直接關係,裝聾裝瞎裝啞我都敢,現在我成了慕氏的一員,慕志成是大股東,佟美芬是二股東,直接關係我的工作前途。更何況,我愛慕凌風,我抱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爲慕氏家庭成員的希望,貿貿然和佟美芬把關係又弄僵,使不得。
我隨著佟美芬進了二十八層咖啡廳,她把裡面的幾個職員請走,關了玻璃門,翹足坐下。我不敢坐,她笑了笑,指對面的椅子:“坐下。”
我坐了,把裝滿採訪工具的包包抱在腿上,她嘴脣塗得很紅,打量了我一會兒問:“見到我你躲什麼,慕伯伯是好人,慕伯母就會吃人嗎?”
“不是,”我立即搖頭,“我剛巧要進化妝間,沒有看見您。”
“沒有看見我?幾天不見,是不認識我了,還是不想看見我?”
我抱歉說:“真沒見到慕伯母。”
她並不信我,嘴上卻說:“我相信你,沒有那麼不懂禮貌。好歹你都是咱們慕氏財監的女兒,烏毓明跟老頭子混多少年了,邱麗和我也是見過面的,都沒有你身上的這股子猥瑣味,想來你雖差,也差不了這麼遠,不然,反倒說我欺負你,烏毓明把著慕氏這麼多錢,不好好做事,把錢都往外面送,怎麼辦?所以,你只管放肆,你是有資本的。”
她笑著,卻字字誅心。我聽了,不曉得怎麼回話,她又說:“不過,還是警告一下,不要以爲老頭子袒護,你們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慕氏不是慕志成一個人的,還是我佟美芬的,裡面有一半都是佟家的錢,繞開我姓佟的做事,想都別想。”
我之前都沒看她,直到這句才把眼睛對向她。佟美芬的意思很明確,沒有她的同意,我是不可能和慕凌風有結果的。慕家和佟家的商業聯姻,人人都知道,可背後的比重各佔多少,外人並不清楚。有人說肯定慕志成多,有人說慕家就是靠佟家救起來,可是剛纔聽佟美芬的豪言壯語,我卻幾乎斷定了,沒有堅實的靠山,佟美芬絕不可能耀武揚威二十多年,她說的話也許難聽,卻不一定沒道理。我不能光憑委曲求全來指望她。
想著,也沒什麼再繼續僞裝的意思,說:“謝謝慕伯母提醒。”背起皮包,退席起身。
她問:“你幹什麼去?”
我說:“工作。”
“在哪裡工作?”
“在慕氏工作。”
“我問你去哪裡工作,上來幹什麼?”
“伯母,這是正當的工作安排,我想您沒必要過問。”
“我當然要過問,”佟美芬說,很針對我,“只要是和你有關的,我都過問。”
我轉向她,勻了好幾口氣說:“我就是一個普通職員,我憑自己的業績工作,我去哪裡都是聽工作的安排,沒必要專門向您彙報。”
“那我就問問你的上司,撤掉你的這項工作任務。”她說著,從皮包裡摸手機。我氣得七竅冒煙,說了句“隨你”,打開門,猛地摔緊玻璃門,震得整個咖啡廳發顫。
佟美芬坐在裡面呆呆地望著我,外面的同事癡癡地看我,我吼:“看什麼看,沒見過人發脾氣?”
慕凌風插著西裝褲袋聽聲過來,我擡眼惡狠狠瞪他一眼,匆匆去電梯間按電梯。他追過來,按了專用的下行電梯,問:“怎麼了,說好來採訪的,我等你好一會兒不見人影,專門到這裡等你,你怎麼從咖啡廳裡出來了,發這麼大的火幹嘛?”
我火氣亂竄,翻眼皮看他,覺得他也面目可憎起來,員工電梯一來,就要走。他拉住我,把我帶進沒有監控在其他樓層不會停的專用電梯,皺著眉問:“到底怎麼了,不說清楚,我這一天都被你毀了。”
我氣說:“我的一天才被你毀了,早知道不是好差事,平白無故受一通氣,說我猥瑣,我……我真……”我大喘氣,在電梯裡煩躁地跳了跳,看向慕凌風,“我猥瑣嗎?”
他搖頭,眉心擰得很緊,小心問:“你遇上我媽了呀?”
我劈頭蓋臉,“廢話,天底下除了你媽,誰能讓我受這麼大委屈。沒花你家一個錢,就當我是賊了,花了你家的錢,我還有立足的地方?”
“娜娜,”他嘆氣,我瞪他,他說:“你改改脾氣,別發火了。”
“我改不了!”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吼了句。
慕凌風無奈地捂住耳朵,我按了一樓,把皮包裡準備的東西一股腦塞給他:“我不幹了!”
“娜娜,”他叫我。
我從敞開的電梯門裡衝出去,他追出來,揪住我的手臂,卻猛然發現我們吵到了慕氏大廳,無數人看向我們,甚至還有閃光燈。
慕氏繼承人的秘密戀情,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