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絡。”
第二天起來, 我扶著昏沉沉的頭去叫她,屋裡安安靜靜的,打開爲她留的房門, 發現牀上不知什麼時候空了。
被子疊得豆腐塊似的, 我轉頭回到客廳, 在洗手間和餐廳裡找, 都沒見她的人, 也沒有紙條。我的頭還是很暈,倒在沙發上睡了會兒,給她打電話, 打了好幾個,都是關機, 不知她搞什麼鬼, 就發了條短信, 歪在沙發上又睡了。
睡到大概下午兩點的時候,慕家打電話過來, 說半個小時後到樓下接我。我掛掉電話,對著天花板發了一分鐘的呆,突然大叫一聲,從沙發上跳起,一邊煮麪一邊刷牙, 趕在2點半下電梯, 剛巧遇見他們的人在門口停車。
陰霾了好久的天開始露太陽影, 我一走進大廳, 康太熙就滿是驚異地盯著我, 我朝他故意地燦燦一笑,還做了個鬼臉。他看到從外面加長林肯裡走出來的人, 神情更是變得了不得,趕在我前面開門,慕志成穿著一身筆挺西裝走進來,笑盈盈問:“慕伯伯還帥吧?”
我發現自己雖稱不上神采奕奕,在訂婚這天,心情也沒有我想象得爛,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說:“慕伯伯帥呆了,我爸爸來了一定嫉妒您。”
他拍著我的手,和我一起上後座,笑說:“你爸爸是大帥哥,還是籃球高手,我只要能排上前三就成。”
我說:“您別愁,等我見著爸爸了,一定讓他把第二留給您。”
“哦,怎麼不給我第一啊?”
我說:“那還用說,江山代有才人出,第一當然要留給年輕人啊,您和爸爸今天都是綠葉!”
慕志成笑得都快流眼淚,點頭說:“成,給咱兒子和你當綠葉,慕伯伯一百個願意。而且慕伯伯保證,娜娜一定是今晚最耀眼的女人,凌風奶奶的首飾,都給你備著了。”
“謝謝慕伯伯。”我笑著,靠在他肩上。
他說:“凌風和你爸爸下飛機後會直接到酒店,我先帶你去那邊換衣服化妝,宴會開始後,我會安排一個專門的時機宣佈你們的婚事。凌風媽媽麼,你不用操心,只要你爸爸來,事情就鐵板釘釘,任何人都翻不起浪來。”
“知道了,伯伯。”我說,在車上小睡了會兒,和他在酒店門口下車。這家酒店坐落在市近郊的位置,左右風景都很怡人,彷彿鍍了一層金光的酒店外壁掛了大大的“慕氏”字樣,工作人員正在謹慎地佈置會場,造價據說逾千萬的水晶吊燈分外璀璨絢爛,慕志成對過來迎接的酒店負責人員微笑致意,挽著我上二樓。我看著扶手上纏繞著的新鮮粉紅色玫瑰的樓梯,穿著一身極爲普通的羽絨服牛仔褲,忽而想起兒時捧著童話做的夢,如果現實真能接近童話,那我此刻,應該到了最接近的地方吧。
送我到套房後,慕志成去了另一間房,我在巨大的化妝鏡前一坐定,門就打開了,魚貫而入好多身穿套裙面帶微笑的服務員。我轉向她們,第一個服務員笑了笑,說要先爲我做全身護理,幾乎同時,後面兩個人就出來請我往牀上躺,她們除了我的衣服,又說,做了全身後做頭髮護理,然後纔是做臉,修剪眉毛、指甲,等把我身上看上去會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料理完了後才該試衣服化妝。我閉上眼睛,心說事真多,等她的手抹了精油往身上一按時不由大叫起來:“輕點,真疼!”
她保持一貫的微笑,第二下根本沒輕,說:“烏小姐平時沒做過全身吧,您的肩頸太硬,所以疼。”
說著她第三下又狠狠地按下去,疼得我動彈不得,腦袋擡起來想做點反抗也被她按下去,任她揉得全身發燙發紅。她走後,我想做頭髮不會疼了吧,結果下一個姑娘非說我好好的頭髮平時沒有好好照料,糟踐了天生的髮質。我仰著頭,很是不屑地想說往頭上施肥只會風光一時,遲早會還回來的,動了動嘴,臉上啪的一涼,做面膜的姑娘湊上來說:“時間不早了,我這就開始做臉了,烏小姐請配合我們,不要亂動。”
我還沒點頭,她就往我臉上抹了一大圈又白又黏的麪粉一樣的東西,我只好抿緊嘴,防止吃進這些有錢人的殘渣,也在將來變得和她們一樣脾性。
做面膜的時候睡著了,剛好客房送吃的進來,我被香味誘醒,發現被這樣折騰了一番,身子是鬆弛了很多,臉上也水水的,在鏡子前一照,白得亮得簡直不像話。我在屋子裡左右看看,見窗外天幾乎黑了,不知慕凌風和爸爸回到C市沒有,就想給他打電話,拿起手機一看,好樣的,總是關鍵時刻沒電,便問酒店工作人員有沒有充電器,她們答應幫我找個座充過來,我就走到推車邊掀開蓋子看有什麼可吃的,正這時負責禮服的人急匆匆推著一大排裙子過來,叫我挑。
我嘀咕還沒吃東西呢,就揀了塊抹了濃濃奶油的麪包,一邊吃一邊看衣服。那女人撲著厚厚的妝粉,看見我麪包裡的奶油,粉都要掉下來,我對這些人已經做到了最大的容忍,微頷著頭一件一件琢磨,都是很好看的大牌裙子,從女人的本能出發,全部收進衣櫃都沒關係,不過,我舔掉手指上最後的奶油,嚴肅地一件件拿在自己身上比劃,比劃完兩三件,腦子裡電光火石,想起家裡衣櫃那條聲稱要送給郭絡蘅做生日禮物的白絲旗袍,如果此刻穿著,必定別有風情。
我選了三條打算往身上試,一條白色紗裙,一條紫色小禮服,一條銀色微魚尾,禮服顧問似乎對我的審美很有意見,好像旁邊有比我表現得更好的人似的,站起身,從裡面又挑了幾條,我斜眼看了看她那種伺候闊太太們習慣了的傲慢神情,沒有接她的衣服,反而從餐盤裡拿出草莓咬了一口,說:“我要穿銀色的裙子。”
她戴著根本沒鏡片的黑框眼鏡,說:“我認爲我手上的裙子更符合烏小姐的氣質。”
我禮貌地笑笑,拿起她手上的裙子放在牀上,說:“請你來是爲我服務,不是爲了教訓我的,我還沒試裙子,你怎麼知道我的眼光不行呢,就算我不行,你的表情是不是可以變得稍微溫和一點呢?”
“我……”她望向我,我又笑笑,帶衣服進去換,說:“配合這件衣服,把工具準備好,出來就化妝弄頭髮。”
把她們將了一軍,我心裡美美的,換完衣服,心情更美了,如果審美有評級考試,那我肯定能順利過六級。銀色高貴端雅,微魚尾的設計稍帶活潑,既襯膚色,顯示出莊重嚴肅,又不顯得我太過老土守舊,也有股魅魅的女人味,十分適合這種場合的露面。我不管別人,自己是越看越滿意,就讓她們化妝弄頭髮,捯飭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手機的電也可以用了,我就叫人把電板插在手機裡拿到我面前來,微翹著腿開機。
這時已經過了晚上八點,手機訊號一接通,彈進屏幕的就是好多條短信和未接電話。我等手機的這一陣鬧過去,趕忙查未接來電,慕凌風,再看收信箱裡滿滿的短信,也是他。
我看著外面天色,已經夠晚了,開始不見慕凌風心中沒什麼,此時見他急不可耐地找我,就有點覺得不祥起來,站起身,換上該穿的淡紫色鏤空花紋高跟鞋,在銀色裙子外套上羊絨呢子衣,查他的短信。
最早的短信是下午四點發來的,說出了點情況。
之後,大半個小時後,說到了酒店,要和我當面談,問我在哪裡。
中間,電話、短信,催了我很多次,要我告訴他我的房間號碼,說現在不給他,就沒時間了……
我的心越跳越快,把這類短信都跳完,看到最近,也就是大約兩小時之前的短信,說情況很嚴重,必須和我面談,讓我無論如何去找他。
從六點起,他就不再找我了。
我一口氣看完所有的短信,明顯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起初冷靜,看完後,居然後背一涼。我太瞭解慕凌風了,他從小就老成,接手慕氏之後更加老成,輕易不會透露情緒,尤其不會透露讓我不安的情緒,但這些短信,都明明白白告訴我,他想要和我談的事情超出了他的理性可以控制的範圍。如果超出這個範圍,就說明事情是真正的嚴重了。
想著,我也不遲疑,儘管心怦怦跳,腦子卻還沒全亂,打了他的電話沒人接就抓住一個服務員問:“慕氏是確定今晚在這裡開年會嗎?”
“是,宴會廳已經開始了。”
我安定了些,至少不是調虎離山之計,慕凌風肯定還在酒店,我又問:“你知道外面情況怎樣嗎,有沒有記者來,慕氏的高層們在哪個房間休息?”
“記者來了不少,年年都如此,高層們佔了很多房間,這棟樓從二樓到四樓,都有他們的人。”
我估計她們都知道我是慕氏要求要招待的人,考慮了下,問話不能當作自己什麼底細都不知道,點了點頭,想慕凌風找不到,找慕志成沒有錯,便問:“那慕董事長還在2028房間,沒有換吧?”
“嗯。”
我笑了笑,收拾自己的東西,塞進皮包裡,從房間出去。寬敞的走廊裡,依稀聽見宴會廳的掌聲,我看了看,沿著指示牌往慕志成方纔下榻的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