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搖晃，爆炸衝擊帶來的劇烈閃光讓整個火炮陣地都亮得如同白晝。武器陣列被一個接一個的摧毀，人聲哀嚎，尖叫聲響徹於整艘艦船。
凝望著這一幕，聽著這些慘叫聲，‘新希望’號的船長拉扎爾·哈蒙用顫抖的手拿起了他的激光手槍，不知道是該槍殺自己，還是槍殺正在潰逃的船員。
他很想用咆哮去告訴他們，你們能跑到哪裡去？他們已經(jīng)無處不在了！還不如待在一起做最後一搏！
但他做不到這件事，他正在崩潰。
從手指的顫抖開始，到完整思緒。每一個原本如臂指使的部位現(xiàn)如今都正在一點點崩壞，恐懼徹底掌握了他。
他低頭，狂亂地看向手中的數(shù)據(jù)板，翻看著艦船總體情況，視網(wǎng)膜被閃耀的紅色警告徹底佔據(jù)了。
軍械庫已經(jīng)被摧毀，發(fā)電核心亦是如此。生命維持系統(tǒng)倒是尚在運作，但圍繞著它而設(shè)計的四個中轉(zhuǎn)站卻都失守了。
那些被安置在其中的等離子炮、重爆彈和激光毀滅者則好像從來不曾存在似的，已經(jīng)徹底失聯(lián)。負責(zé)它們的士兵和軍官卻連一句彙報和解釋都沒有，乾脆利落地和他們負責(zé)的陣地一起死去了。
不僅如此，艦首的鍛造廠、鏈接大道、底層船艙、引擎室這些他能叫出名字的，在他的船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地點此刻已經(jīng)盡數(shù)失守。
整艘船在數(shù)據(jù)板中都顯現(xiàn)出了一種狂躁的紅色，警告不斷，拉扎爾·哈蒙絕望地拿起激光手槍，終於下定了自殺的決心。
——絕對不能被他們抓到。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麼嘗試的，但他卻無法成功。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他的激光手槍掉落在地，並立刻滑走了。
拉扎爾·哈蒙瞪大眼睛，絕望地尖叫了起來，卻沒能保持清醒。爆炸伴隨著劇烈的閃光襲來，新希望號上的最後一個火炮陣地就此徹底宣告失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悠悠轉(zhuǎn)醒，沒覺得疼，只感到一陣頭暈。他轉(zhuǎn)動脖子開始觀察眼前的新世界，看見燃燒的屍體和用來擋路的路障碎片。他神志不清地咕噥著，試圖讓自己坐起身來。
他花了幾分鐘來做這件事，卻始終沒察覺到自己的腿，直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提醒了他。
“省省力氣吧?！蹦莻€聲音低語道?！澳憧梢钥奁?、懺悔、絕望.但你已經(jīng)坐不起來了?！?
什麼意思？
拉扎爾·哈蒙迷惘地擡起頭，看見一張倒映著火光的骷髏之面。鮮血遍佈其身，披掛著午夜陰鬱藍色盔甲的巨人透過猩紅的目鏡冷冷地凝視著他，手中還提著幾顆頭顱。
“你該死了?！蹦蔷奕苏f。“躺下吧?！?
拉扎爾·哈蒙依言照做。
他終於感受到了疼痛，死前的最後一秒，他在不遠處看見了一雙皮靴，染著血，一隻靴子上還插著半條斷腿。那靴子很眼熟，似乎是他的。
賽維塔緩慢地鬆開手，讓頭顱從手中垂落。他轉(zhuǎn)過身，在火焰的噼啪聲中走到了另一邊的舷窗前。這些高強度玻璃在爆炸中也沒有被摧毀，甚至仍然保持著完整性。
透過舷窗，賽維塔看見了一場深空中的戰(zhàn)鬥，猶如雙人舞，緩慢而優(yōu)雅。特里德西亞號和四艘打擊巡洋艦交錯而過，殘忍地切割著另外幾艘停泊在卡帕多奇亞星球軌道上的艦船。
它們有試著抵抗，但抵抗是無效的。致命的光矛會先碎掉它們的虛空盾，然後纔是船體本身。它們被會被切的四分五裂，在太空中寂靜的死亡
是否所有死亡都是如此安靜？賽維塔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惜，它並未持續(xù)太久。
“這裡是貝爾洛斯·馮·夏普，這是我的記錄?，F(xiàn)在我正跟隨著午夜之刃的一個獵殺小隊進行跳幫，一共有十七個小隊參與了這場跳幫戰(zhàn)?！?
“他們在過去的四十七分鐘內(nèi)徹底肢解了新希望號這艘無畏級輕型巡洋艦上組織起的反抗攻勢，手段非常血腥。夜刃們的作風(fēng)和他們在執(zhí)行收復(fù)任務(wù)時變得大不相同了，我沒看見任何一個叛徒存活，入目所及的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臨死前的慘叫聲則不斷地迴盪在被接管的艦船通訊內(nèi)，這應(yīng)當是一種非常行之有效的心理戰(zhàn)術(shù)。伏擊和屠殺無處不在，叛徒們沒能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推攻勢，至少就我目前看到的情況來說，沒有人能夠在夜刃們殘暴的攻勢下存活”
賽維塔緩慢地、低沉地嘆了口氣。
他轉(zhuǎn)過身去。
“你非得在跳幫的過程中記錄這些事嗎？”他語氣不善地問。有股怒氣正在心中盤旋。
“當然，尊敬的賽維塔里昂隊長！”
貝爾洛斯·馮·夏普興奮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短款霰彈槍，語氣高昂地回答了賽維塔的話。他身上的防彈護甲和褲腿部分都染著鮮血，就形狀與量來說，並不是能隨意染上的。
賽維塔目鏡後的眼睛微微一瞇，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你現(xiàn)在倒是會用尊稱來稱呼我了?！薄半y道我不是一直都表現(xiàn)得如此具有禮貌嗎？”頭髮花白的男人高聲大笑了起來?！暗乙脖仨毘姓J，此前和您交談的時候，我的確有幾次是帶著情緒的，我爲此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別再用尊稱了，你讓我的動力甲塗層都掉了?！?
“好的，好的——”貝爾洛斯·馮·夏普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啊屈N，我能否詢問身爲隊長的你幾個問題呢？”
賽維塔再次嘆了口氣。
“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彼崔嘀宰樱瑑嵙勘３种Z氣平靜，並放緩了語速?！八?，你想問多少個問題都沒關(guān)係多少個，都可以。”
貝爾洛斯再次笑了起來，他像是感覺不到賽維塔的話語中隱含著的威脅似的，興致高昂地低下頭，整理了一下他掛在脖子上的錄音儀器。在這之後，他方纔開口。
“爲何午夜之刃不將新希望號一同毀滅？是因爲諸位想要回收它嗎？”
“不，我們不需要更多輕型巡洋艦了。”賽維塔冷冷地說。“之所以對它發(fā)起跳幫，只是因爲需要樹立一個典型。”
“我們會在幾個小時後針對卡帕多奇亞星發(fā)起突襲，這艘船上的每一樁死亡都將爲我們的突襲增添更多效率。叛徒們的命不值錢，但是，與其讓他們的鮮血白白消逝在真空之中，還不如讓這些鮮血帶來更多鮮血。”
“很有詩意的描述！”貝爾洛斯高聲說道。“多謝你，賽維塔里昂隊長。那麼，諸位待會要怎麼回去呢？我的意思是，回到特里德西亞號上去?！?
“穿梭機?！辟惥S塔在頭盔後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爲我們要怎麼回去？現(xiàn)場再發(fā)射一遍登艦魚雷？”
“那麼，這艘船呢？新希望號的命運將會走向何方？”
“它會被一輪齊射變成真空中流浪的廢渣?！?
“原來如此！”貝爾洛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他低下頭，開始繼續(xù)擺弄那個錄音儀器。賽維塔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恰到好處地在這個瞬間感到了一點細微的違和感。
在過去的這些天中，貝爾洛斯·馮·夏普逢人便介紹自己，說自己是詩人、文學(xué)家、畫家、攝影師、音樂家毫無疑問，這些頭銜都是自封的，他也的確表現(xiàn)得像是個喜歡賣弄自己的白癡。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自賣自誇的浮誇之人站在遍地火焰與屍骸之間，表情卻是平靜的，沒有半分他應(yīng)有的情緒。那擺弄那儀器的手指甚至連顫抖都沒有，穩(wěn)固的驚人。
賽維塔再度瞇起眼睛，並在幾秒鐘後開了口。
“你問了我兩個問題，貝爾洛斯先生?！彼P(guān)掉呼吸格柵的變聲功能，用自己沙啞的聲音低沉地說道?！澳屈N，我能否也問你兩個問題？”
貝爾洛斯·馮·夏普擡起頭，顯得有點驚訝。他擡起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答道：“自然可以！”
“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噢，這個啊——”記述者微微一笑，拍了拍被繩子掛在肩膀上的短款霰彈槍?！啊乙矚⒘藥讉€叛徒。”
“我的小隊沒有保護你嗎？”
“他們當然有，否則我怎麼可能找到你？只是我個人並不喜歡被一直保護，賽維塔里昂隊長?！?
貝爾洛斯·馮·夏普再度大笑起來，說出來的話雖然仍然帶著一股酸腐，卻再無半點滑稽。
“你看，我們是仰仗著帝皇才能走到如今這一步，而這些叛徒卻恬不知恥地對帝國發(fā)起了反叛。作爲一個帝國公民，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自由行動.”
“我心中也有一股義憤啊，賽維塔里昂隊長?！鳖^髮花白的記述者如是說道。
賽維塔沉默了片刻，對他比劃了一個手勢，結(jié)束了這場談話。他轉(zhuǎn)過身去，開始繼續(xù)觀察起真空中的戰(zhàn)鬥，不再說什麼了。
半個小時後，他們通過穿梭機回到了特里德西亞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