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培訓結束,我就來到東洋大道3號,這是一幢頗有些年代的舊大樓。老式的電梯晃晃悠悠上到14樓,我在昏暗的走道里摸索到1401門口。
我手裡還攥著那個裝著鈔票的包裹,踟躕著要不要直接拒絕之後還給她。說實話,從昨晚到現在我都沒有仔細想過爲什麼要到這裡來。我大可以把包裹快遞回來,並附上一封措辭優美的謝絕信,或者乾脆拿了錢消失也未嘗不可。但我卻連想都沒想就出現在門口,連片刻的猶疑也沒有,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推著我來到這裡。
我在門口思索的時候, 忽然覺得門上的貓眼裡有個光點在閃爍。這個光點閃爍的節奏十分詭異,像是打著某種節拍。我感到十分好奇,便用手一推,門居然就這麼開了。
門後是一條黑漆漆的走廊。這一點頗爲怪異,這大樓佔地不過方圓幾千平方米,每層都裝了好幾戶人家,外加公共走道和電梯,這稠密的程度已經直逼貧民窟了,哪還有空間搞這麼一條勞什子的通道。
我正在猶豫著要不要踏入這森森然的門口,身後的電梯發出了“叮噹”的開門聲。我回頭一看,鈴雖響,門未開。不過這老掉牙的大樓,電梯出些故障也是常有的事,我正慶幸自己未身在其中時,電梯門就被“砰”地一聲彈飛開來。
只覺得一股勁風吹來,一塊門板竟直飛我面門,我心道不妙,要是捱了這一下,練過鐵頭功都得**迸裂。於是慌忙側身一躲,這門板便不偏不倚,貼著我的腰線插進了牆裡,把我身體拗成一個倒月牙形兒,姿勢甚是優美,拿個花瓶就能做雕像了。一時間石灰紛紛掉落,我吃了一鼻子灰,還沒來得及掏手帕,就聽見沉重的腳步聲飛奔而來,猛地擡頭一看,差點沒把褲子嚇掉,一身著長袍手持鐮刀的彪形大漢正從電梯裡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裡七上八下地把所有仇人都回想了一遍,也沒想起有這號人物啊!況且我平時爲人低調,童叟無欺,橫豎也不會和這麼個兇神惡煞的主牽連上任何關係。
但他顯然是奔著我來的,沒幾步就要衝到面前,到時手起刀落,我只有在黃泉路上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了。於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保命最要緊,轉身便向門裡拔腿就跑,一時間黑暗中老舊的地板被我慌亂的腳步踩得咯吱作響。
通道的另一頭還有扇內門,我跑到跟前不做停留,一把拉開就往裡鑽。可剛進到門內還來不及喘口氣,眼前的景象卻讓人看傻眼了,我居然走到了地鐵的月臺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幾下之後再打開,只見寬敞的大廳空無一人,頭上掛著站牌,腳下鋪著鐵軌,這裡是地鐵月臺無疑。錯愕之餘,我回想起等在門口時貓眼閃爍的光點,估摸著這女人一定是用什麼特別的邪術不知不覺地把我迷住了,不然大樓14層怎麼可能直通地鐵?
想到這裡,我突然又回憶起前天在地鐵上,神秘女子貌似也做過相同的動作,只不過那時她是利用墨鏡片反射車廂的燈光來造成這種閃爍,而這次用的是貓眼,反射物雖不同,兩者的節奏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怪不得我內心一直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來這裡,難道在那時已經著了她的道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冷顫,連忙保持冷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如思考一下現在的處境,然後再做應對之策。
現在的情況無非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我已進入了深度催眠狀態,眼前看到的景象都只是腦子裡的幻覺而已,就像做了一個逼真的夢。
第二種可能,是她把我的神識誘騙到了另一個空間。這種巫術在書上記載過。據說整個宇宙就如一個洋蔥,我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幾千層洋蔥皮中的一層,古代巫師通過某種特別的方法,可以使我們進入左右臨近的層面。
我比較傾向於第一種可能。雖然我對各種巫術傳說一貫保持著深信不疑的態度,但要進入另一個時空這種大事,好歹要有個儀式吧,再不濟也得念上幾句咒語不是?哪有這麼隨隨便便就穿過去的?
我想到這裡就心寬了,只要是夢境,無論什麼妖魔鬼怪,只消等一覺睡醒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在候車長凳上坐下,翹起了二郎腿,坐等這催眠的夢境醒來。閒來無聊我又無事可幹,便掏出那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來回數錢玩兒,誰讓我人窮志短,看到整疊整疊的鈔票心裡就說不出的高興。一邊數著錢,我一邊思忖著,這神秘女子下了這麼大血本把我誘騙到這鬼地方,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
如果是想在門口迷住了之後反過來打劫,那她也太不長眼了。逐夢師又不是什麼高收入職業,我渾身上下除了一塊廉價電子錶,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用這麼肥的誘餌吊這麼瘦一條魚,這不合邏輯。
難道是她想劫色?那再好不過了。我一個既沒錢又沒社會地位的窮屌絲,雖空有一張還算長得不錯的臉,但能貪上這種找上門來的野桃花,好賴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樁。況且我雖沒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但看那黑袍子下凹凸有致的身形,應該有幾分姿色。說不定等我醒來,正躺在一張牀上,身旁一膚白貌美的女子裹著被子一臉嬌羞,說著酥嗒嗒的吳儂軟語,“人家在地鐵上對你一見鍾情,非哥哥你不嫁嘛,非你不嫁嘛……”
我就這樣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把錢數了整整十遍,每遍都是同一個數,沒多數一個子出來。正當我往拇指上抹了一點唾沫星子,開始數第十一遍之時,無意之中向後看了一眼,一幅泛黃的“進站須知”緊貼著我的面頰,印入眼簾。
操!我忽然翻然醒悟,嚇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只見緊貼著我的椅背,竟是月臺背面的那堵牆,原本寬敞的候車大廳,此時只剩下候車椅前的一條走廊。在我邊數錢邊意淫的時候,這道牆竟悄無聲息地平推了過來,把月臺的面積整整縮小了四分之三之多!
我頓時急得滿頭是汗,這他麼是要把我往死裡逼麼!我走到從14樓進站的那扇門前想原路返回,但門已經被從外反鎖了。我撩起袖子就是一頓生拽猛踹,拍的手上都起了烏青,這門依舊巋然不爲所動。此刻我腦子裡已然亂得像一鍋粥,慌忙四處張望著有沒有其他出路,可這剛一轉頭,咦?他孃的連這道門也不見了!
我心亂如麻,開始病急亂投醫,到處胡亂找出口,但往往一個轉身,身後的牆就貼上了後背,再一個回頭,身前的牆又貼上了胸口,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我非得被兩堵牆夾死不可。絕望之餘,我眼神卻無意識地瞥向左右兩邊延伸開去的地鐵軌道,頓時一拍腦袋,這不還有倆出口麼!
探頭向鐵軌兩邊張望,地鐵甬道的入口黑漆漆地叫人看著心裡發慌,照平時打死我也不願往這地洞裡鑽。但眼下已走投無路,只有硬著頭皮上了。走左邊還是右邊?第一直覺告訴我向左走,但鑑於我最近的運氣差到幾乎喝水能嗆著,吃飯能噎著的地步,我就轉身向右邊的甬道走去。
剛走入甬道,身後忽地一黑,回頭就看見這入口也化作了一道石牆。所幸的是,這“鬼砌牆”到甬道口就嘎然而止了,入口封上那堵牆之後,就未再向前推動半步。
我驚魂未定,伸手抹掉一把冷汗,發現這甬道中倒不是一片漆黑,隔著三五米的距離就有一盞昏暗的路燈提供照明,雖然光線仍然不夠充足,但總比伸手不見五指要強得多了。
藉助昏暗的燈光,我像一隻驚弓之鳥,貼著牆面亦步亦趨地緩緩而行。可未走上幾步路,腳下就突然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隻金字塔的玩具模型。
這金字塔大概一個巴掌大小,表面反射著磷火般的綠光,像是裡面鎖著什麼鬼魂似的,在這昏暗無人的甬道看著甚是恐怖。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但又不敢隨便扔掉,免得它撲通一聲變個厲鬼出來把我活活嚇死,便將金字塔小心翼翼地放進裝錢的包裡收好,繼續前行。走了沒一會,靠左邊的牆上出現了一道門,門板朝裡打開著。這門內黑漆漆的,站在門口陣陣陰風撲面,吹得我直哆嗦,哪裡敢進去。
於是我又向前走了100米,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我一下子看懵了。這地鐵甬道居然走到頭了,只見2排鐵軌向前延伸,直接插進了一堵牆裡。我走到牆跟前敲了一下,牆體發出一聲短促而沉悶的“咚”,說明牆體後是實心的。
我的後脊起了一陣涼意,這地方太他麼邪門了,從頭到尾明擺著就是要把我往那個門裡趕。但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敢往裡走。要是這裡真是個異次元空間,這門裡面還真搞不好埋伏著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等我進去。
我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喜,一拍大腿自言自語道,“時間一致法則!”
“時間一致法則”是指逐夢師在經過訓練之後獲得的一項能力,逐夢師做的任何夢的時間都和現實的時間完全一致。
這項訓練的內容說白了就是要做一個時間連貫的連環夢。逐夢師必須在這個連環夢中連續醒來2次以上,每個夢中夢的時間都必須和現實完全同步,現實中是9點半,夢裡也必須是9點半,不能有半點偏差方算成功,否則即宣告失敗。這項訓練不僅能大幅提升逐夢師對意識的控制力,而且一旦成功,終生受用,完成該項訓練的逐夢師,這一輩子的夢境就會和現實保持時間上的同步。
我立刻擡腕看了看手錶,8點10分。而公司培訓結束的時間則是下午5點30分。算上我從公司到東洋大道3號的路程和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差不多就是2個半小時,時間基本對得上。由此看來,這裡雖詭異恐怖,卻並非什麼亂七八糟的異次元空間,只是我自己的一個夢境罷了。
我緊張的心情立刻放鬆了許多。再恐怖的夢也不過是一個噩夢而已,總有醒來的時候。但我現在無論如何還暫時被困在這裡不知如何脫身,我心想不如就到門裡去看一看,說不定能找到所謂的“出口”。
話雖如此,我看到那門內昏暗的氣氛還是有點心虛。我壯了壯膽子走了進去,剛踏進門內,忽然一陣風迎面吹來,門自動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