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大喘氣,發現我們剛纔跑出來的那棟建築物大得有些可怕,雖只有2層樓那麼高,覆蓋面積卻十分驚人,比起北京故宮都不遑多讓。但奇怪的是,在我們面前的這堵牆,左右雖連綿有好幾公里,卻連半扉窗戶都沒開,只有眼前這一道小門作爲唯一的出口。
我又繼續環顧四周,這個世界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不毛之地”。我們此時正坐在一片荒漠之中,周圍寸草不生,只有連綿無盡的黃土從天際由遠至近止於腳下,時不時還會颳起一陣旋風,吹得飛沙走石,颳得眼睛都睜不開。
如果這個陰冷的世界,真是這靈異協會6號人士內心的寫照的話,那我幾乎可以斷定,他一定是一位病入膏肓的抑鬱癥患者。他的潛意識除了投射出多莉亞這位善良與美貌的化身之外,儼然就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巨大噩夢,我無法想象揹負著如此沉重的內心世界,他如何還有勇氣活在這個世上。這寸草不生的昏暗環境,代表了他內心深處的絕望;而那漆黑的長廊,蜿蜒於沒有窗扉的巨大建築物之中,宛若一個走不出去的迷宮,說明了他在絕望之中苦苦求索,卻始終不得解脫。
但據我所知,他在墮爲魔王之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心理學教授,學術有成,受人尊敬;而在家庭方面,他亦有一位甘願爲他而死的妻子,一個思念他入骨的女兒。人生如此,本應知足。但家庭事業兩全的他,卻放棄美好人生,選擇拋妻棄女來此建立這名爲“不毛之地”的不死之國。以普通人的觀點來看,這6號人士完全就是個覬覦永恆生命的卑劣之徒。但在我看來,他卻是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苦衷,已經被莫名的抑鬱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得已而爲之。
我想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自己居然能完全理解這永恆魔王扭曲的心理,說明我和他在內心深處其實是同一類人。他受盡了折磨,我又何嘗不是呢?我也有美滿的家庭,也有光明的前程,但這些絲毫無法阻止抑鬱癥在我內心肆虐。
人的生命是一具空虛的外殼,絕大多數人樂得窩在這空殼中平平淡淡,過完一生。但有些人則不甘於此,他們如撲火飛蛾一般,不斷向外探求人生的真相。但外面的世界雖廣闊無邊,卻並不美好,當指尖觸碰到那無盡的黑暗之後,所有一切都會發生改變。從此以後,美好的生活、愛你的人,一切的一切可被視爲救命稻草的東西,都會被一道無形的牆擋在身外,只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面對那黑色的巨浪將自己吞沒。
“離真理越近的人,越容易被灼傷?!蔽覈@了口氣,這句話對7號來說再適用不過了,他的悲劇,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落寞,是高處不勝寒的悲涼,是世間所有人倫情感無法填補的黑色大洞,唯有躲入這“不毛之地”,用永恆的時間去掩蓋這道致命的創傷。
我此時也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逐夢師公司和無眼巫師要把我視爲香餑餑,不奪到手誓不罷休。如果我這個軟弱無力的人生輸家身上有什麼異於常人的獨特之處,那一定是這深度的黑色抑鬱帶來的對於人生意義的領悟,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大徹大悟!
我和多莉亞向和荒漠深處走去,身後的血屍在門口擠作一團,張牙舞爪卻不敢越雷池半步。忽然間這烏泱泱的一堆血屍中,有一個倒黴蛋被身後的大軍擠得站不穩腳跟,人仰馬翻地摔了出去。只見他剛接觸到門外的地面,整個軀體便化作一團細沙,被風吹得消散而去,只留下一堆白色紗布隨風搖曳。
我看得心驚肉跳,連忙問多莉亞這是咋回事。她也只是搖了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彷彿這是異次元世界的設定,血屍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棟迷宮般的建築中,一旦離開便會化作路上的塵土。這就如日升月落,潮起潮落般無法解釋。
我們回身繼續趕路??諝庵袨吢惩恋臍庀?,能見度極低,我瞇起眼向遠處眺望,似乎看到隱隱的沙霧中,有連綿起伏的山丘。多莉亞指著這些山丘的方向說道,“我們的目的地就在那裡?!?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我們朝著她指向的山頭,行走了不知多久,我走得兩條腿都不聽使喚,渾身的白布都被汗水溼了個透,但那模糊的輪廓似乎還是老樣子,絲毫沒起任何變化。我禁不住懷疑這些山丘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荒漠中的海市蜃樓?
正當我精疲力竭之際,多莉亞忽然拉住了我。我以爲她也走不動了,畢竟她人矮腿短,我走2步她要走3步,早該累趴下了。沒想到她隨即蹲下身子,用手指勾住一個不起眼的小環,然後就呼啦一聲,從我身前的地表拉起一塊蓋板,一條密道就出現在眼前了。
我驚訝不已,看了看四周,都是一望無垠的平地,三百六十度的範圍內看出去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景緻。能在這片荒漠中找到這個小小的秘道入口,一路上肯定留有暗號,只是我一直陷入沉思之中,沒發現而已。
但無論如何,好歹有個棲身之所了,我就能安心地想下一步計劃,沒錯,先和珍妮會合,再去找永恆魔王。我和多莉亞走入密道之中,她又擰開了那盞油氣燈,藉著昏暗的燈光我們兩人向下魚貫而入。
這密道打造得非常簡陋,只有一肩多寬,高度也很低,幾乎頂著我的頭,而腳下的臺階竟然修得高高低低,一不留神就容易一腳踩空滾下去。那真是大江裡不死,死在陰溝裡,所以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多莉亞身後,每一步都走得極小心。這樣走了大約3,5分鐘,我們就走到了一處密室。裡面有三個人,見我們出現都擡起了頭,從眼神看上去都不太友善的樣子。
左手邊靠在牆上的是一個光頭胖子,手臂上還留著紋身,手裡握一把小刀,像雜耍一般地玩弄著。他不懷好意地斜眼看著我,一副典型的地皮流氓模樣。我在生活中對這種人就不屑一顧,心想這裡又不是賭場窯子,你拽個屁啊,造型拗得二五八萬似的也沒人給你發工資。
正中間的一把椅子上坐著一位老者。他看似乎想起身和我打招呼,可還未站直身子,就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直接彎下腰去。他這一咳有如驚天動地,密室裡一時全是迴響,我都怕他這個咳法,會把自己的肺整個咳出來。但站在一旁的死胖子見他這模樣,非但不上前幫忙,反倒呵呵樂了起來。我白了胖子一眼,正想上前扶一把老頭子時,他卻一手捂住胸口,騰出一隻手擺了擺,表示沒關係。我本以爲他風燭殘年,體弱多病,頓時心生同情之心,卻無意中卻發現他低頭咳嗽之時,竟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瞄我!怪不得那死胖子笑得那麼高興,看來這死老頭是個不顯山露水的腹黑之人,我得好好提防一下。
這最後一人最爲可怕,獨自坐在黑暗的角落裡。我看不出他是男是女,只覺得他那對招子閃閃發亮,寒氣逼人,叫人不敢直視。 我只和他相視了一眼,就被看得心慌意亂。這眼神絕不是人類所擁有,反倒像是野獸的眼睛。難道這貨是個妖怪?
多莉亞一見到這古怪的三人組,便熱情地迎了上去,然後對我一一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