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被戴維像只麻袋一樣扛著走。瞧他那提我時不費吹灰之力的手式,我覺得雙方實力懸殊,反抗也沒這個必要了,只是徒增皮肉之苦而已。但被扛上了肩頭,不知是不是頭朝下氣血流向大腦的緣故,我的思路忽然清晰了起來。
在地鐵甬道那裡我對過表,依據“時間一致法則”,那一帶無疑還屬於我的夢境。戴維既然可以在我的夢境中活動,根據托爾提克的說法,他應該是一個能量“斥候”。
這能量“斥候”是“無機生物”的一種。而所謂的“無機生物”,則有別於地球上從螞蟻到大象所有形形**的有機生命,完全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體。它們壽命極長,幾乎與日月同壽,卻不具備邏輯思維能力,只會單純地追逐能量。因此某些種類的“無機生物”就會被人類做夢產生的腦電波吸引,然後不請自來。像這類會在人類夢中出現的“無機生物”,就被統稱爲“斥候”。
通常來說,“斥候”闖入夢境之後,會自動幻化爲某個人物或物體,隨即便成爲一個盡心盡職的羣衆演員,完全遵照做夢者潛意識裡的劇本走,自身不會有任何自主意識,因此也毫無危害。但同樣作爲“斥候”的戴維,爲什麼會如此反常地主動出擊,將我誘騙到另一個世界,好像他具有了人類的思維能力一樣?其中必然有極大的蹊蹺。
戴維扛著我走了將近1個小時,前方出現了些許光亮,而戴維也踏上了向上的石階。我以爲終於重見天日了,掙扎著擡頭一看,發現不過是另一個溶洞。只不過這個溶洞的頂部散發著幽暗的磷火般的綠光,並非完全暗黑無光。我瞅著這綠光總覺得很眼熟,但被戴維倒背了那麼久,腦部早已充血過多,昏昏沉沉的一使勁思考就疼得厲害,我也就暫時不去多想。
又走了一會,我們好像走進了一個村落。戴維打開了一扇門,把我直接丟了進去,旋即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我一屁股倒在地上,兩眼直冒金星。剛纔被在空中倒懸著太久,整個腦袋像打翻了十七八隻罈子嗡嗡直響,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我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只有一人多高的四方圍欄,而在角落裡竟然還坐著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東西,正目不轉睛地地瞅著我。此物雖然體型長得人模人樣,但頭部圓且巨大,臉成一個倒錐狀,空有2隻眼睛卻沒有嘴巴,全身沒有毛髮。
我被戴維嚇過一次,神經早已變得麻木起來,遇到個把妖孽已經見怪不怪了。況且這怪東西被關在圍欄裡,顯然和我同爲階下囚,只是案板上的另一塊肉罷了。我估摸著他長成這不倫不類的德行,可能是某個星球的外星人,做著春秋大夢就被“斥候”擄過來了。但這窮途末路能和我被關在一個籠子裡也算是緣分,俗話說患難之中見真情,他們那裡不知道興不興拜把子,我倆這難兄難弟真應該就地插香拜上一拜,來個義結金蘭。
“你怎麼有臉?”那怪東西莫名其妙冒了句人話出來。我嚇了一大跳,心想這廝怎麼會說人話?而這問題問得也太他媽可笑了,自己連五官都沒長全,居然還好意思反過來問我爲什麼會長臉。
那怪東西見我一臉驚訝,忙解釋道,“這裡是個能量的世界,通常從現實世界過來的人都無法保持原來的面貌,你倒是有鼻子有臉,怪叫人羨慕的……”
我哪還有閒情興致管得了這個,命都快沒了,臉要了有何用?於是便不理會他的話,起身查看四周只有一人多高的圍欄,心裡盤算著逃生的計劃。
這圍欄造得極爲簡陋,像隨便找了幾片木板胡亂搭出來的,我小學二年級的木工活都做得比它精緻,便向那怪東西提議道,“這圍欄又不高,咱倆何不翻出去?”
它聽完我的提議,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隨後又指了指上面。我擡頭一看,差點沒把褲子嚇掉,只見一排排光頭無眼的怪人,像剝光的蝙蝠一樣倒掛在溶洞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數量極多,乍一看還以爲倒插著一排排墓碑。
我心驚之餘,不解地問道,“這幫不長眼的怪人爲何非要倒吊在上面,難道不怕腦淤血麼!?”
那怪東西回答,“你有所不知,這地下世界的能量結構和地球正相反,上爲地下爲天。這幫巫師還在地球的時候,熱衷於修**地之術,每日必從大地中中吸收能量。所以搬到這裡之後,也就狗改不了吃屎,每天倒吊在上面休息。”
我聽罷想起一個傳說。古時候的巫師或者通靈師爲了延年益壽,不惜以犧牲人形作爲代價,把自己的能量結構按照“無機生物”進行改造,最後成爲遊蕩在各個時空之間不人不鬼的怪物,如今可真算讓我撞見了。
我正沉浸在思緒中,那怪東西起身走了過來,禮貌地伸出手說道,“你好!在下文森特,幸會!”
我禮節性地和他握了握手。
文森特打完招呼,馬上壓低聲音說道,“這位兄臺,據我觀察,我們要逃回地球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只是要等待一個時機,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一聽這話就來勁了,點頭如搗蒜,忙又問他詳細情況。
“再過大約1個小時,這幫無眼巫師會離開這裡去主壇做祭祀,到時只有那幫沒腦子的‘斥候’留在這裡守衛,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採取行動。回地球的出口就在這個部落邊上3公里左右的地方,但是打開那個出口需要兩種不同的能量晶體。所以到時我們必須分頭去找,然後在出口處會合。”
這一個小時對我來說真是度日如年。我焦急地來回踱步,不時地看著手錶,恨不能用手指去摳時針加快速度。好不容易快等到一個小時,頭頂那幫怪物突然烏泱泱地全落了下來,像颳起了一陣黑色旋風,遮天蔽日地壓在頭頂之上。文森特向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做好行動的準備。我摩拳擦掌了很久,此時正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等到那幫怪人全都蜂擁而去,我和文森特先是悄悄扒上了護欄勘察地貌。我這才發現,這裡根本不是什麼村落,周圍全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祭壇,橫七豎八地杵在那裡,縱橫阡陌地隔出一條條羊腸小道。
文森特向我解釋道,“我們需要紅黃兩種能量晶體。紅色的晶體是由黃色的祭壇煉製而成,而黃色晶體卻在紅色祭壇裡煉製。你去找黃色祭壇找紅色晶體,我去紅色祭壇找黃色晶體。”
他這話說得有些繞口,但我腦子不笨,大致還明白得過來。文森特又直指遠處一個小圍欄說,“被擄過來的人當中大部分只是意識過來了,身體還在原來的世界,但也有些是連人帶帽一起過來的。他們把那些人隨身帶來的物品都堆在那個小倉庫裡,你找到晶體後也可以去那裡翻一下,看有什麼能派得上用場的。”
最後他指著左邊30度的遠方說道,“這個方向3公里開外就是地球的入口。我們找到晶體在那裡會合。”
我這才明白過來,他和我一樣是人類,只是在這地下世界臉沒長開。不待我多想,文森特已翻出圍欄。行動就此開始。
(作者按,本文中關於“無機生物”和“斥候”的描述並非虛構,印第安亞基族的巫師確實有這種說法,詳細可參見UCLA人類學碩士卡洛斯-卡斯塔尼達著的《巫師唐望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