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向著那連綿起伏的山丘走去。這真是一陣要人命的急行軍,三人還是由安德魯開道,我和多莉亞殿後,竟連續行走了長達數個小時,走得我兩腿都打起了漂,可眼前的馬蹄印仍然如一條筆直的大道,向前無限地延伸開去。
多莉亞有多時未與我說話,兩人只是自顧自悶頭趕路,不知是剛纔被我突然的沉默搞僵了氣氛,還是這段路走得過於辛苦,顧不上談天說地。反正我也樂得這樣,這女人看似天真無邪,實則狡猾老道,我也怕聊得多了露出老底來,被她看出剛纔心情上的變化。
此時我已累得精疲力竭,多莉亞也沒好到哪裡去,白淨的臉上早泛起了紅暈,像是一隻熟透的蘋果,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休息一下,這一路追得甚是辛苦,再這麼沒命的走下去,鐵打的身子骨也堅持不下去。
多莉亞緩過一口氣,皺著眉頭嚴詞拒絕道,“不能休息!親衛隊回到寢宮後,沒多久城門就會被關上,那我們又得等上十天才能有下一次機會!”
我嘆了口氣,只聽見安德魯在前面像狼嚎似的叫喚,擡頭一看,那延綿不盡的山丘輪廓,已經微微顯露出本來的面貌,那根本不是什麼山丘,而是一堵巨大的城牆。
這堵城牆巍巍聳立,彷彿直入雲端似的,每隔幾處就建有一座尖頂的觀察哨,在沙霧中便形成了山丘連綿起伏的假象。不用說我便知這就是蒂瑪特斯的寢宮,但這樣龐大的建築羣體,已經超出了我能想象的極限,世上所有的王室城堡,皇家庭院加在一起,都未必有這般幅員遼闊。
見到寢宮就像給我打了一針雞血,我只覺得勝利在望,兩腿又憑空生出了幾分力氣,和多莉亞一起向前發足狂奔。
望山跑死馬,這話絕對沒錯。那城牆看似已在前方不遠處,但相去仍不下數十里地。我們一路高歌猛進,沿途的黃土被掀起得飛沙走石,猶如一條黃龍直搗而去,但即便如此,幾個小時都沒能走到牆邊。
這次我是真的撐不住了,眼前滿是金星在打轉,耳邊像有十七八隻蜜蜂在嗡嗡直叫,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像爆炸似的劇烈,我實在是多一步也邁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多莉亞索性也不再拉我前行,自己也仰面倒在了地上,只見她扁平的腹部起伏不定,在大口喘著粗氣,想必也到了人體的極限了。
我們就這樣倒在地上,四周除了劇烈的喘息聲,就是風捲黃沙嘶嘶聲,偶爾還有安德魯在遠處的幾聲零星的哀嚎,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荒涼蕭瑟的氣氛。
忽然間,一陣馬蹄聲打破了沉寂,我正倒在地上,一時竟沒聽出是從什麼方向而來。多莉亞迅速起身,示意我在原地別動,而安德魯居然也從前方跑了回來,像獵犬一般警惕地守在多莉亞身邊,他們二人在不斷捲起的塵土中彷彿融爲了一體。
這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像遮雲蔽日般掠過,一時四周塵土被旋風颳起,形成一個漩渦將我們三人包圍。我完全沒看見來者的模樣,只聽多莉亞在風沙中吼道,“快跟上,快跟著它走!”
我來不及反應,趕緊翻身而起,只見身邊落著一排新踏出的馬蹄印,比周圍的印子深了許多,方向也完全不同,斜斜地指向右邊45度角,而多莉亞和安德魯早已不見,估計已經跟著去了。
我哪裡敢怠慢,要是掉了隊,就得獨自一人被留在城門外?;厝サ穆肺矣植徽J得,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估計得活活困死在這荒郊野地的沙塵暴中了。我想罷心頭一緊,趕緊豁出命來,沿著腳印瘋跑而去。
越往城牆根跑去,風沙越大,幾乎吹得我睜不開眼。幸好我在地下世界練就了一身黑暗中奔跑的本事,就算閉著眼也能追上去,只消時不時睜眼確認一下地下的蹄印的方向即可。
跑著跑著,我覺得越來越不對勁。我這速度追不上那高頭大馬不奇怪,爲什麼連多莉亞這嬌小女子的影子也沒見一個?
我正納悶,忽然身體一抖,便離地三尺高,一股怪力將我捲到了空中。我剛想掙扎已經晚了,一張怪臉已經貼到我面前。
濃眉,大眼,國字臉配一副絡腮鬍。這張臉本身沒什麼毛病可挑,只是整張臉居然有麻將桌那麼大,兩隻眼睛像兩面黑色的鏡子,照出我裹著滿身紗布的模樣,正被一隻大手捏在空中瑟瑟發抖。
我被這巨人死死攥在掌心裡,向城牆走去。這巨人一腳頂我五十步,雖步履緩慢,在我來看卻快得像飛一樣。只見巨人亦步亦趨地走著,腳下卻有白色的駿馬來回穿梭,彷彿天神踩著祥雲下凡。
我在半空中乘風而去,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城牆邊,只見兩片百米多高的巨扉矗立眼前,城牆上人頭攢動,一聲嘹亮的號聲響起,城門就緩緩打開了。
我低頭看到成百上千的白馬跟隨著巨人涌入門內,場面非常壯觀。但在這一片白茫茫的祥雲中似乎混著兩個黑點,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安德魯和多莉亞!
靠,我不禁勃然大怒,提防了半天,最後還是讓他們給賣了。他們拿我做誘餌引得巨人出洞,再借由押我回城之時,一起混入城中。顯然這樣的勾當他們不是第一次幹了,我回想起託雷斯的那句“又要去寢宮……”,看來不知有多少男子被她騙作誘餌,死在蒂瑪特斯之手。
進到城內,我眼前立刻一亮。這一牆之隔,便在兩邊隔出了截然不同的世界??邕^這道城門就猶如從地獄直接跨入天堂,我被風沙荒漠壓抑了許久的內心忽然間豁然開朗,幾乎都快忘卻了自己身爲階下囚的現實。只見滿眼望去一片繁花似錦,小溪流水從中川流而過,匯聚到一個如明鏡般透亮的湖中。說來也奇怪,連天空都被城牆隔成了2片,方纔在牆外天還是一片灰濛濛,可才過一道城門,這天空就變爲一整塊沒有褶皺的綢緞子,晴空朗朗,萬里無雲。
我正看得如癡如醉,巨人將我放到了地上,隨後一羣披甲衛士就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