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還是記憶中的素雅婉約模樣,亭臺閣樓,假山小榭,哪裡該種花,哪裡該植樹,哪裡該是小橋流水,尚記得當年剛剛成婚之時,皇上賞賜此座宅邸,那時候殷離慎重其事的將鑰匙放入她的手心,君兒,以後我們的家由君兒當家作主。那時候她還笑著說,當家作主的都是男兒,該由夫君當家作主纔是。那時候殷離是怎麼說的,這天下君是舟,民是水,而在這座府邸,我是舟,君兒是水,我的以後就靠君兒呢。
“阿離,你是準備吃軟飯麼?”那時候她尚有些孩子氣,說話的口氣又傲又倔定然讓人很是不喜吧。
“女子由熟悉的環境嫁入完全陌生的環境,離了血緣至親的親人,而要融入到自家夫君的生活中,相夫教子,我自是要給我的君兒更多的歸屬感和安全感。”詩豔色已經不太記得殷離當時的神情,只記得那聲音又軟又柔,好似盪漾的春水分外媚人。而她則被那樣一灘春水迷惑了心神,*其中無法自拔。
“詩姑娘,你怎麼了?”靈兒見詩豔色停下步伐頓時低聲問道。
“沒事……”詩豔色低低應了聲,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淺笑,好看的眸子卻是微微斂著,長長的睫毛好似落水的蝴蝶一顫一顫的,掩去了眉目間一閃而過的迷濛光澤,那些記憶越是深刻,此刻憶及就分外的疼痛,她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男人的溫柔盡是這般的殘忍,一個男人的心機能夠如此深沉,像是一把戳了毒的鈍刀,時不時在你身上狠狠刺上兩下,不會死,卻痛不欲生。她的疼痛,她二哥的疼痛,還有她詩家人的痛苦和鮮血,袖中的小手微微緊握,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狠戾的光澤。
雲若煙等待的地方叫做雲煙亭,詩豔色遠遠的便望見那女子一襲清透的白衣靜靜的坐在涼亭的石凳之上,嫋嫋升起的霧氣中依稀可以看到那女子溫軟婉約的清雅面容,脣角含笑,眉眼微挑,簡單的流雲髮髻更顯那個女子清雅動人,好似春日枝頭盛開的白梨花,素雅漂亮。一投足一舉手都將詩君雅的神韻模仿到了十成,即便是詩豔色本人也有微微的失神,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也是這般經常坐在涼亭內煮茶。
“奴家見過太子妃。”詩豔色此刻已經到了涼亭內,朝著雲若煙微微福了福身,嘴角盡是沒心沒肺的淺笑,神態妖媚,豔紅的衣袍隨風翻滾,卷著墨色的髮絲,張揚而又邪肆,那女子好似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又似夏日裡最炙熱的豔陽,配上如此妖媚的絕色,雲若煙裝出來的清雅婉約瞬間失了色澤,好似剛剛那涼亭內煮茶的溫軟女子,此刻在那豔陽面前瞬間變得暗淡無色。
“詩姑娘無需多禮,請坐……”雲若煙淡淡一笑,如水的眸子靜靜的落在詩豔色的身上。卻見詩豔色那嬌媚動人的淺笑,袖中的小手微微緊握。一個低賤的夜妾,一個靠色相而生的女人,憑什麼笑的那樣張揚高傲。
“多謝太子妃。”詩豔色嘴角的笑意深濃了幾分,也不拒絕,就坐在雲若煙的對面,小蠻站立在涼亭之外,一言不發。
“詩姑娘果然天香國色,難怪凌王爲了詩姑娘不惜夜闖皇宮,當真一怒爲紅顏,豔羨多少美人啊。”雲若煙聲音溫軟動人,目光盈盈的落在詩豔色的身上,讓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眼底的情緒。
“太子妃謬讚了,奴家哪裡有這個福分。”詩豔色依舊是一臉的笑意,對上雲若煙打量的神色也不見半分的退怯。“比起奴家,太子妃纔是整個天下女子嫉妒的對象,即便奴家當初在巫族也略有所聞,太子妃本身才情不說,太子對太子妃可是*愛有加,溺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雲若煙捂嘴輕笑,“哪裡有詩姑娘說的如此誇張。”
“太子妃閨名詩君雅天下誰人不知,聽聞當初太子爲了迎娶太子妃刻意從冰城移栽千樹梅花,成親四載依舊只有太子妃一人,那時候奴家可是以太子妃爲榜,即便做不得那高雅的女子,也要漂亮的燦爛一回。”詩豔色低低的笑著,聲音又酥又軟。目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雲若煙臉上的神色,那些名聲都是詩君雅的,與你雲若煙一點干係都沒有。
“難怪姑娘替自己取了個詩姓。”雲若煙心中一痛頓時恨得牙咬咬,詩君雅如同她心中的刺,每每提及都會扎的生硬的疼痛,而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讚揚著詩君雅,“不知道詩姑娘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是什麼樣的人就走什麼樣的路,哪裡能夠奢望雞窩裡能夠飛出鳳凰來是吧。”
“太子妃教訓的極是,奴家哪裡比得上太子妃高雅動人,正所謂畫皮畫虎難畫心,世上又豈會有兩個相同之人,哪怕學習的再像,也不過是相似的次品而已,而次品便是次品永遠比不得正品。所以奴家決定以後還是要做回自己,活在別人的陰影下那日子實在難過。”詩豔色淡淡的笑著,“當初奴家還想取個和太子妃一般的名字,後來想著若然一樣誰又會記得奴家呢,所以啊,奴家才取了個俗氣的名兒,太子妃覺得奴家說的可有理。”
“自然……”雲若煙臉色蒼白了幾分,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若非眼前的女子和詩君雅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幾乎都要以爲眼前這個女人就是詩君雅,說話的口氣,姿態太像了,就像當初關在天牢裡的詩君雅一樣,分明已經狼狽不堪,那姿態依舊高雅,是在嘲諷她要一生活在詩君雅的陰影之下,一輩子只能當詩君雅的替身麼,她不要。
“太子妃不是要學習煮茶麼?”詩豔色見已經成功的挑起了雲若煙積壓在心底的怒意,當下不再多言,活在詩君雅的陰影下太久,久的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麼,雲若煙,你如何能夠不恨,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爲了模仿另外一個女人,現在又只能代替著另外一個女人的身份存在著,何其可悲。即便詩君雅遺臭萬年,那也是詩君雅的名諱,與你雲若煙一點關係都沒有,雲若煙,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一生你都是我詩君雅的替身,一個瑕疵品,永遠上不得檯面。
雲若煙神色有些恍惚,詩豔色那一席話彷彿捏著她的肋骨一般,稍微用力便疼的絞心絞肺,詩君雅是她的替身,她不是詩君雅的替身,可是,可是離哥哥看得到的人卻是詩君雅,她是雲若煙,她不是詩君雅,可是誰知道,誰知道她是雲若煙,所有人都當她是詩君雅,當她是那個該死的女人。
“奴家爲太子妃煮一次,太子妃可要看仔細了。”詩豔色咯咯的笑聲低低的響起,心中卻覺得痛快的厲害,雲若煙你也有今日,當初那樣高傲的踩在我詩君雅的頭上,當初用你腹中之子逼得我不得不自盡在梅花樹上,你可知道因果報應這四個字,惡事做多了,你不會夜夜夢魘纏身無法入眠麼,還是頂著我詩君雅的身份,讓你當真以爲自己不可一世了。
“我來吧,詩姑娘只需要指點我不足之處即可。”雲若煙淡淡一笑,她差點被一個夜妾一席話弄得亂了手腳,她是要讓這個卑賤的女人認清楚自己的低賤的身份,認清楚她永遠高攀不上殷離,而不是被她一席話弄得自己反而先不鎮定了。詩君雅反正已經死了,她何必跟一個死人過不去。反正詩君雅的一切都是她的,最後贏的人是她。“粗茶偶爾喝喝尚好,覺得味道新鮮,若想上得檯面,還需掂量自己的身價。”
“太子妃此言差矣,奴家覺得哪怕是最粗劣的石頭也有他想要發光發亮的理由,嬤嬤自小教導奴家,夜妾都是火神的女兒,生命短暫,而我們只需要在短暫的生命力發光發亮即可。”詩豔色淡淡的說道,目光靜靜的盯著雲若煙泡茶的動作,也姿勢也算得上優雅好看,許是帶著怒意此刻小手微微顫抖。不就是警告她說她身份低微,別妄想攀上富貴麼,她偏偏不,她就是要雲若煙看到自己的卑微,連一個卑微的夜妾都不如,她就是要讓雲若煙一無所有,誠如當初的她一樣,這些都是她的,哪怕是她詩君雅不想要了,也由不得一個雲若煙接手。
“太過鋒芒畢露只怕會早早夭折,這個道理莫非詩姑娘不懂。”雲若煙將泡好的茶水推到詩君雅的面前,“詩姑娘要不要嚐嚐,卑劣的茶便是卑劣的茶,無論是經誰的手,它都是卑劣的,高貴不起來。”
“太子妃莫不是在害怕奴家搶了太子的*愛不成。”詩豔色咯咯的笑出聲,接過茶水,指尖微動,一枚細小的藥丸瞬間融化在茶水裡。詩豔色放在脣邊輕輕抿了口,殷離你爲我詩家中下的毒,我豈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