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墳,有碑無名,靜靜的立在人煙罕至的山間顯得那樣清冷孤寂。
珊瑚還不能常走,遠路還是坐著輪椅,嬌小的身子微微前傾,神情溫軟而又悲傷,小手輕輕滑落那座孤墳,指尖一點點油走,見那碑文空空如也心底驀然一疼,世界上最疼愛她的嬤嬤死了這麼多年,如今她纔有時間回來祭拜。“謝謝……”老嬤嬤雖不是夜妾,不過身份與夜妾無異,也是無名無姓。
巫懿苦澀一笑,何時他與珊瑚之間已經如此客套,“我趕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嬤嬤死了,我只在懸崖邊找到你的一隻鞋,他們告訴我你跌落懸崖死了,這麼多年我一直不肯相信,想來嬤嬤是心疼珊瑚的,這麼多年一直庇佑著珊瑚,嬤嬤比我好。”巫懿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被自己的孃親一手策劃,將他最心愛的女人推到天邊。
“嬤嬤是很好。”珊瑚突然勾起一抹溫軟的淺笑,若非嬤嬤的縱容她或許和其他夜妾一樣只懂得唯唯諾諾,只懂得用些女人的優勢依附男人而生,如此疼愛她的嬤嬤,卻被她的膽小害死了,這麼多年她一直愧疚著。
“尚記得當初我來尋珊瑚,嬤嬤每次分明看見了都假裝不知道,那個時候……”
“別說了……”珊瑚突然開口打斷了巫懿的回憶,聲音有些尖銳。
巫懿神情受傷,眸色頓時黯然了下去,袖中的大手愕然緊握,連指甲深入手心也不覺得疼痛。
“對不起,我並不是怪你,只是不想再去回憶當初的事情。”珊瑚見到巫懿眼底的受傷頓時有些抱歉,她這是怎麼了,竟然將自己的錯誤怪到了巫懿的頭上,當初若是她肯出來的話,嬤嬤就不會死,她的命是嬤嬤換來的。
“沒關係。”巫懿假裝沒事人一樣軟軟一笑,神情*溺的摸了摸珊瑚的頭顱,“我是不知曉嬤嬤的名號,我問了很多人也沒有人知道,對不起,沒有替嬤嬤撰寫碑文。”
“我想嬤嬤不會需要了。”珊瑚低低的開口。以前嬤嬤就說,六六,嬤嬤一生都沒有尋到給嬤嬤名字的人,希望嬤嬤的六六可以尋到。
巫懿見珊瑚那難過的模樣頓時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嬤嬤當初是極愛珊瑚的,對於自小懂得感恩的珊瑚來說,嬤嬤的死定然是對珊瑚很大的打擊,也難怪她會這樣的難過。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珊瑚低低的開口。
“好,我想嬤嬤也一定很想和珊瑚說說話。”巫懿點了點頭,隻身一人退到遠處等候。
那一坐便是整整一天,頂著烈日,珊瑚就執著的坐在嬤嬤的墳前,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巫懿想要替她造把遮陽的傘擋住太陽,她也不願意,那單薄的女子就那樣孤獨無依的坐在那裡,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無論巫懿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說,珊瑚都置若罔聞,只是一遍遍撫摸著碑文,磨得指尖都破了也不肯作罷,巫懿看了心疼的不行,甚至有些後悔帶珊瑚前來,他以爲珊瑚定然很想再見嬤嬤一面,卻不知曉她竟然如此執著。
實在沒有辦法,直到深夜巫懿才讓人尋了詩君崎來,他本是不願意,可是實在是心疼那個女子那孤單無依,落寞難過的模樣。這樣的六六好似回到了當初最痛苦的那一年,好似世界再大,她也只是孤身一人。
詩君崎幾乎是一路狂奔而來,問清楚了巫懿情況只是淡淡的丟下一句話,“珊瑚的命是嬤嬤換來的。”
巫懿似乎明白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整個人頹廢的癱軟在地,連身邊的人喊了好幾聲都神情恍惚,置若罔聞。
詩君崎心疼的不行,早上出門還笑容滿面的小丫頭此刻臉色蒼白如紙,因爲暴曬的緣故白希的肌膚上還帶著被曬傷的痕跡,薄脣乾涸,神色呆滯,像是受了莫大的打擊,渾身都透著一股悲傷的氣息,讓了看了便忍不住的心疼。
詩君崎頓了頓,極力壓制下心底翻騰的心疼和擔憂,放輕了腳步,好似怕驚擾到已經安息的亡魂一樣靜靜的走到珊瑚的身邊,男子高大的身子蹲下,“嬤嬤都和珊瑚說了什麼。”詩君崎低低的開口,珊瑚如此善良,定是不能接受曾經因爲自己害的自己在乎的人死了,這個丫頭就不能讓自己省心,稍稍不看到片刻,就將自己弄成這番模樣,她自己不心疼,他可是心疼的要死。
嬤嬤說六六,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只喜歡女子的樣貌和身體,若然容顏老去,哪個男子還會疼惜你。
嬤嬤說六六,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的男子,六六定要將眼睛擦亮了,只有那個唯一的好男子六六才能接受他的名,他的姓。
嬤嬤說六六,就算有了喜歡的人也不要迷失了自己,就算你再愛那個男人也要爲自己留條後路,這樣纔不會受傷。
嬤嬤說這個世界很大,沒有人會註定孤身一人,只要你足夠勇敢,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在等你,那個人纔是你真正的真命天子。
珊瑚絮絮叨叨像是止不住口,一點點訴說著當初與嬤嬤的回憶,說她如何調皮,嬤嬤如何縱容,說她如何不乖巧,嬤嬤也不生氣,就縱著她*著她,說那麼多的夜妾,嬤嬤最疼的人卻是她,一點點一滴滴,像是如何也止不住口,珊瑚的聲音沙啞而又幹澀,可是神情溫軟雋永,聽在耳底也是別樣的好聽。
詩君崎即便心疼也不打斷只是安靜的聽著,他知道珊瑚需要發泄,這個女子已經隱忍了這麼久,該讓她任性一次的。巫懿遠遠的聽著只覺得心疼難忍,他那麼喜愛心疼的女子,他竟然連安慰都做不到。
夜,愈發的深,吹的衣袍獵獵翻滾,珊瑚說的嘴脣裂開,鮮血直流,說的喉嚨乾涸到再也發不了聲方纔停住,可是神色那樣迷惘無助,好似迷了路的孩子再也尋不到回家的路。
詩君崎驀然雙膝跪在嬤嬤的墳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嬤嬤,我是詩君崎,很抱歉這麼晚才和珊瑚來看你,珊瑚這丫頭就是調皮任性一直都不肯告訴我嬤嬤的存在,若然早知道,早就該來了,真的很感謝嬤嬤教了一個如此好的女子給我,珊瑚雖然有些小調皮小任性,但是她很善良,對了珊瑚就是六六的名了,至於姓的話,我姓詩,我很想給,就不知道珊瑚喜不喜歡。嬤嬤,你放心,就算珊瑚不要我的姓,日後我也會代替嬤嬤好好照顧她,疼她,哪怕她再是胡作非爲,調皮任性那我也縱容了,嬤嬤,你是不不知道,珊瑚任性起來有多麼的麻煩,這個丫頭可沒有少欺負我。嬤嬤,你當初肯定忘了告訴珊瑚,做女子還是要溫軟些,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詩君崎像是對著長輩交代事情一樣,神情嚴肅認真,話語謙和有禮,完全將嬤嬤當成了珊瑚父母一樣的存在。“嬤嬤,請你放心將珊瑚交給我,你如此疼愛,用生命護下來的女子如今已經長大了,如你期盼的那樣寧靜美好,堅強勇敢,嬤嬤,以後我定然會像你一樣用生命來疼惜這個女子,嬤嬤,珊瑚沒有辜負你的期望,她真的很好。”
“嬤嬤,請你放心,我詩君崎發誓此生都只疼愛守護珊瑚一人,嬤嬤,你庇佑的女子以後就交給我吧。”詩君崎一字一句說的分外清晰,在這樣深濃的夜色裡字字震撼人心。詩君崎慎重的保證完方纔迴轉過頭顱對著珊瑚露出一抹溫軟的淺笑,“珊瑚,嬤嬤說她在那邊很好,你不要惦記,她就是有點不放心你,如今知曉有我的存在,已經準備安心的去重新投胎了。”
“嬤嬤她真的這樣說。”珊瑚呆呆的開口,聲音很低,很是沙啞乾澀。目光落在詩君崎身上,那樣倉皇無助,眼底悲傷流轉,只消一眼已然讓詩君崎疼入心扉。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嬤嬤那麼疼愛我的珊瑚,她如何捨得看珊瑚半分的難過,珊瑚,嬤嬤在以她的方式疼著珊瑚,珊瑚是不是也有疼愛嬤嬤的方式。”詩君崎像是誘哄迷路的孩子一樣口氣又輕又柔,“若然嬤嬤見到珊瑚這個模樣不知道得多心疼。”
“詩君崎,是我害死嬤嬤的,是我膽小躲著不敢出來,若是我出來的話嬤嬤就不會,她就不會……”珊瑚突然攤開手,好似看到滿手的鮮血,“好多血,嬤嬤流了好多的血,可是她還在對我笑,笑著對我說珊瑚活下去。”
“我知道,嬤嬤是愛珊瑚的,她用她的愛造就了今日堅強的珊瑚,嬤嬤不會白死的不是麼,她所心愛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如今已經堅強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詩君崎聲音輕柔了幾絲,“珊瑚,嬤嬤不是說了讓珊瑚開心的活著,至於欠嬤嬤的我們下輩子再還好不好,珊瑚可不能如此任性的辜負了嬤嬤的期望。”
珊瑚整個人滑下了輪椅,抱著嬤嬤墓碑嚎啕大哭,哭的好似受傷的孩子一樣,詩君崎也不勸,只要將心中的難過哭出來就好了。
珊瑚哭到半夜方纔安靜下來,讓詩君崎扶著她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方纔依依不捨的讓詩君崎帶著她離去。巫懿神色黯然,眸子裡滿是傷痕,眼睜睜的看著詩君崎帶著他最心愛的女孩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