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麗知道周奕的推理一向是比較大膽的。
如果外人聽來,可能覺得這也太扯了。
但喬家麗知道,周奕的推理都是有邏輯基礎(chǔ)的,不會空中造樓閣。
“你的意思是,付大慶和李有強是順水推舟答應(yīng)了黃豔麗?實際上他們原本接受的殺人委託,要殺的就是鄭光明?”喬家麗問。
二隊辦公室裡,周奕敲了敲面前黃豔麗的口供,點了點頭。
一旁的夏宇聽得一臉震驚,下巴都快合不攏了。
周奕說:“付李二人和鄭光明之間無仇無怨,殺人就是爲了錢,這點黃豔麗當時也說了。所以在黃豔麗開價後,兩人很快就答應(yīng)了,因爲原本就是順帶的事。付大慶是個生意人,他當然會考慮利益最大化的問題。”
“既不用多殺一個人,降低罪責。又能再多賺兩倍的錢,還可以把責任轉(zhuǎn)嫁給兩個買兇的人,對付李二人來說,這是個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
“我們不是從江偉手裡發(fā)現(xiàn)了七萬塊錢麼,當時我就提出過疑問,七萬加上付李二人身上的錢,總計九萬。如果黃豔麗沒有說謊,付大慶也沒有說謊的話。那第一個僱傭他們殺鄭光明的人出價三萬,後面黃豔麗又給了六萬,加起來正好是九萬。”
夏宇點點頭說:“嗯,確實對上了。那還有黃豔麗說的黃金首飾呢?”
周奕說:“黃金首飾,要麼被江偉藏起來了,要麼被付大慶帶走了,後面肯定能查清楚的。”
“黃豔麗說付大慶逼她寫下了承認僱兇殺人的字據(jù),那這個字據(jù)肯定在付大慶身上吧?這應(yīng)該是個非常關(guān)鍵的物證啊。”夏宇說。
周奕點點頭:“我等下給吳隊打個電話,讓他們在陸江那邊好好搜查一下。付大慶是逃亡,這種關(guān)鍵證據(jù)應(yīng)該是會隨身攜帶的。”
喬家麗說:“放心吧,我已經(jīng)給吳隊打過電話了,他知道情況了。另外吳隊說了,付大慶已經(jīng)搶救成功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目前還在ICU裡,問不了話。”
聽到這個消息,周奕總算長出了一口氣,人活著就行。
夏宇指著口供說:“周警官,我記得唐法醫(yī)說過,在女性死者的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的精液。一個是鄭光明的,那另一個是不是可以認定是李有強的了?因爲按黃豔麗說的,李有強當時就有強姦她的意圖。”
聽到這個問題,周奕忍不住嘆了口氣。
夏宇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爲什麼嘆氣。
但喬家麗知道,周奕這一聲嘆息不是爲了李有強,而是爲了他老婆張香蘭和他過世的母親牛鳳仙。
牛鳳仙在得知兒子被害的消息後,撒手人寰。
張香蘭爲了讓婆婆能夠瞑目,執(zhí)意千里迢迢跑來安遠想帶自己丈夫回家。
而李有強卻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務(wù)正業(yè),遊手好閒,爲了錢答應(yīng)付大慶幫他殺人,最後在殺人的時候可能還向被害人實施了強姦。
就這樣的社會垃圾,他真的不配有兩個這麼在乎他的女人。
周奕說:“是從目前來看,是李有強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過具體還是得等付大慶的審訊結(jié)果。”
周奕不想再討論這件事,因爲在唐文莉告訴他女死者體內(nèi)有兩個男性的精液時,他其實內(nèi)心是希望做這事的人是付大慶,所以纔會告訴唐文莉關(guān)於付大慶弱精癥的信息,想以此來確定。
他潛意識裡始終覺得,李有強是兒子,是丈夫,更是父親。
他希望真相能夠體面一點,不爲李有強,而是爲他的家人。
可黃豔麗的口供基本可以確定,做這些事的是李有強,相反,付大慶纔是那個相對理性一些的人。
而且這些信息還延展出了另外的信息,和之前最初他們在宏城調(diào)查付大慶時契合得起來的信息。
就是從整件事情來看,付大慶可能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實施過殺人行爲。
李有強是被江偉反殺的。
鄭光明是突然急病死的。
從白秀秀可能被李有強強姦這點來看,大概率也是被李有強勒死的,因爲黃豔麗說過繩子是李有強收起來的。
後面在小丘山公園埋屍的時候,只是陷入昏迷的白秀秀想跑,應(yīng)該也是被李有強追上後從背後一刀捅死的。
而他真正非常想殺的江偉,卻帶著他們賺來的錢逃之夭夭。
雖然從法律層面而言,付大慶沒有實施殺人行爲,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犯故意殺人罪。
因爲從犯罪事實而言,他有故意殺人的犯罪意圖,併爲了殺人而進行了事實上的犯罪計劃和行動,最終也導(dǎo)致了被害人死亡。
法院並不會因爲他沒事實動手而輕判,就像黃豔麗一樣,她沒動手,但利用金錢收買了付李二人替她殺人,就已經(jīng)構(gòu)成了犯罪事實。
不過付大慶可能未必懂法,所以他纔會在去江偉家找金條無果,回來發(fā)現(xiàn)人和車都不見了之後,又跑回宏城家裡躲著了。
因爲從他的角度來說,他覺得自己沒動手殺人,應(yīng)該不會很嚴重,而且他也不知道李有強是生是死,所以躲在家裡靜觀其變。而後面選擇逃跑,那自然是因爲龍志強引發(fā)的宏城大封城把他嚇到了。
至於他逃跑之前變賣家產(chǎn),也是因爲他手頭並不寬裕。
估計前後兩筆一萬塊的預(yù)付金,付大慶和李有強各自先拿了一萬在身上,剩下的錢放在一起,應(yīng)該是計劃著處理掉白秀秀的車之後,再分錢。
他們在安遠待了這麼久,肯定會有消費,所以各自的一萬就不是整數(shù)了。
李有強身上的錢最後全部被江偉搜刮走,而付大慶剩下的錢,一部分給自己父親預(yù)交了養(yǎng)老院的費用,另外一部分隨身攜帶著。
從逃亡的角度而言,這筆錢確實不太多,支撐不了多久,所以他纔會往偏遠的農(nóng)村逃。
“夏警官,該去審審那個範忠良了。”周奕站起來說。
夏宇點點頭跟著站了起來。
喬家麗說:“那我去法醫(yī)室,看看許念那邊進展如何。”
三人出了辦公室,分道揚鑣。
周奕推開審訊室的門,被拷起來的範忠良猶如驚弓之鳥般一哆嗦。
周奕沒有直接坐下,而是遞過去一張紙巾,“擦擦眼鏡。”
範忠良剛纔跳窗逃跑,跌落草坪,被周奕按在地上銬起來,身上髒得不行,尤其是他那副眼鏡,雨水、泥漬和汗水,讓他戴著看不清東西,摘了也看不清東西。
“謝謝。”範忠良接過紙巾,摘下眼鏡小心翼翼地開始擦拭。
“樹脂鏡片?”周奕隨口問道。
“啊,什麼?”範忠良擡頭反問。
“我說你這眼鏡,是樹脂鏡片?”
“是是,樹脂的,眼鏡店說不容易摔碎,就是不耐磨,容易磨花了。”
周奕點點頭:“這年頭樹脂鏡片可不便宜啊,比玻璃鏡片貴多了吧?”
範忠良擦鏡片的手微微一頓,尷尬地笑道:“我高度近視,這天天戴的東西,還是得買好點的。”
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很多地方的公安局在抓捕犯罪嫌疑人之後,都會把嫌疑人的眼鏡給收繳,原因很簡單,防止犯罪嫌疑人用鏡片自殺。
八九十年代的眼鏡,很多鏡片的材質(zhì)都是玻璃,因爲便宜。但缺點就是很容易摔碎,而且玻璃鏡片的碎片相當鋒利,可以做到割腕自殺。
後來基本上都是樹脂鏡片了,這玩意兒的耐摔程度相當高,有些好的樹脂鏡片丟地上用腳踩都未必會碎,更別說手腳被銬不能做大幅度動作的犯罪嫌疑人了。
所以除非有特殊情況,一般就不會沒收了。
不過好在範忠良也做不了什麼,審訊室裡有民警看著。
“範忠良,鄭光明一個月給你開多少錢?”
範忠良剛戴上眼鏡,愣了下問道:“這……這就開始了嗎?”
“行,既然你有要求,那我們就滿足你。”周奕回到桌子後面,開始正式審訊。
確認完基本信息後,周奕又問了剛剛那個問題。
範忠良回答:“一個月基本工資是四百八,然後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補貼,年底鄭總還會給我發(fā)獎金,一年下來大概有個萬把塊錢吧。”
“萬把塊,在大城市可能一般,可在安遠不低了吧?”
“還……還行……”範忠良忐忑地回答。
“哦,怪不得捨得買這麼貴的眼鏡。對了,我想請教你啊,你這不吃不喝得幾年才能攢夠你包裡的那些錢啊。”
範忠良頓時臉色一變。
周奕又問道:“你包裡一共多少錢來著?”
然後扭頭問夏宇:“夏警官數(shù)過了吧?”
夏宇回答:“包裡總共有八萬,包的內(nèi)膽夾層裡還有一張存摺和兩張定期銀行存單,加那八萬現(xiàn)金,總計金額是二十六萬四千三百多。”
周奕裝作嚇了一跳,扭頭看著範忠良說:“喲,這麼多錢啊,你這不吃不喝得幹二十六年還不夠啊。哎,鄭光明幹養(yǎng)殖多少年了?我記得好像是十年?”
範忠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十……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