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前一個飯局上偶然提到的一個名字,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想起來。
並且恍然大悟成了樊天佑殺人縱火的犯罪動機。
這種巧合出現的概率未免也太低了。
老傢伙的演技可真好啊,差點就被騙了。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他前面關於李愛萍的事,關於樊春雨的事,交代得這麼爽快。
是因爲這些事本質上並不是違法犯罪,都是道德層面的敗壞,就算交代了,於他而言也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但是到了董露這件事上,性質就變了,因爲這完全就是一起刑事案件。
他和劉保國的責任躲是自然躲不掉的,但他的操作和劉保國其實一樣,就是把自己表現得知道的越少越好。
而且最開始那句“我懷疑他精神有問題”,也是鋪墊。
包括說的幾件樊天佑情緒失控的小事,都是鋪墊。
鋪墊他只是一個包庇兒子的父親,連具體的犯罪動機都不知道。
這是陳耕耘趨利避害的本能,這纔是他的真面目,不放過一絲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但真正讓人唏噓的,是董露的命運。
開平三中的校長辛雲飛,強姦了她,給她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傷害。
在肖冰的精心陪伴呵護之下,董露才走出陰霾,考了研,開始新的生活。
甚至,受過傷害的董露依然保持著她的善良,在研究生宿舍樓的天臺,向樊天佑施以援手。
可命運卻以一種可怕的方式,讓傷害董露的那根迴旋鏢變成了樊天佑手裡的屠刀。
“陳耕耘,你確定樊天佑是因爲聽到了董露曾經被強姦過的事情,才產生了殺害董露的犯罪意圖的?”周奕厲聲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當時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就是不開口那我也沒辦法啊?!标惛艃墒忠粩傉f,“要不是周警官你剛纔提醒,我還真沒……”
周奕伸手製止,繼續問道:“你說樊天佑承認長期跟蹤董露對吧?”
陳耕耘點頭。
“既然他是長期跟蹤,難道不知道董露有男朋友嗎?你不也認識嘛,還是你們學校的老師?!?
“他如果因爲覺得董露‘不乾淨了’‘被玷污了’,在發現她有男朋友的時候,不就應該產生犯罪動機了嗎?何必等到後面?”
陳耕耘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周奕會問得這麼細。
“陳耕耘,解釋解釋這裡面的邏輯吧。”周奕重重地敲了敲桌子道,“不要一味的想著逃避罪責,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你撒謊成性的行爲對你現在一點幫助都沒有,你明白嗎?”
陳耕耘連連點頭說明白。
他這才說出了當年事情的真相。
樊天佑本科畢業後,在他的安排下順利進入社會學院讀研,並且處處受到優待。
兩人一間的宿舍,在樊天佑的要求下,陳耕耘安排成他一個人住。
那天的飯局上,確實有人提到了開平三中辛雲飛的事。
但只是在酒桌上說出來的話,和真相卻是相去甚遠。
辛雲飛強姦董露鋃鐺入獄,在他們口中,成了董露爲了編制主動勾引辛雲飛,結果被人撞見,反咬一口說是辛雲飛強姦自己,害得辛校長含冤入獄。
說這件事的那人是辛雲飛的朋友,還替辛雲飛感到惋惜和不值,覺得他栽在了一個小婊子手裡。
結果陳耕耘說董露這名字有點耳熟,我們學院今年新招的研究生裡也有一個叫董露的。
於是一桌子喝多了的“文化人”開始對賬,結果發現,此董露就是彼董露。
然後就有人開玩笑,讓陳耕耘當心點,別哪天讓這小騷娘們爬上他的牀。
大概率當時一羣人拿董露當談資,說了很多污言穢語。
然後突然,坐在陳耕耘身邊的樊天佑在衆人歡聲笑語時猛地一拍桌子,憤然離席。
把所有人都整懵了。
陳耕耘只能藉口說學生不勝酒力喝多了,這頓飯也就不歡而散。
回去的路上,陳耕耘覺得自己丟了面子,藉著酒勁對著樊天佑破口大罵。
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回到宿舍,酒醒一些後的陳耕耘覺得剛纔自己罵得太狠了,於是藉故又去研究生宿舍找樊天佑。
門沒關,但是人不在,他就進去了。
結果,他就看到了讓他渾身血一涼的東西。
屋裡居然有一個香案,上面不僅供著樊春雨的遺像,還供著一個骨灰盒。
可想而知這盒子裡裝的是誰。
他只覺得毛骨悚然,遺像上老態龍鍾的樊春雨怨毒地盯著他,嚇得他轉身就想跑。
結果樊天佑剛好打開水回來了。
他怒氣衝衝地指著遺像和骨灰盒質問他這是搞什麼鬼。
樊天佑說:他離開長風嶺的那天,就帶上了母親的遺像和骨灰,大學四年一直藏在自己的櫃子裡。讀了研究生之後總算有條件了,纔要求一個人住,就是爲了供奉樊春雨的遺像和骨灰。
陳耕耘失聲大吼,老子問你爲什麼他媽的要帶著你媽的骨灰來宏城。
樊天佑的回答嚇得他差點瘋了。
樊天佑說:因爲我媽對我說過,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團聚的。
陳耕耘怒不可遏,衝過去砸爛了樊春雨的遺像和骨灰盒,然後揚長而去。
由於心虛害怕,當晚他沒敢回宿舍住,而是去外面住了招待所。
結果,當天半夜,研究生宿舍樓就出事了。
當他得知被燒傷的女學生是董露時,他就知道,一定是樊天佑乾的。
他當時內心害怕不已,不是怕這件事,而是怕樊天佑這個人。
因爲他知道,如果昨天晚上自己沒住外面,這把火可能就是燒在自己身上的了!
可偏偏這時候,劉保國找到了他,告訴他起火的時候宿管員看到了一個男人從樓上下來,疑似是樊天佑。
他不得不出面找劉保國商量解決這件事,因爲樊天佑真出事,最後還是會牽扯到他。
於是,他和劉保國把這件事強壓了下來。
董露之所以沒被送去市一或市三醫院,也是因爲要隱瞞消息,平和路醫院的副院長是他的朋友。
其實,他的副院長朋友提醒過他,他們醫院治不了,這個病人怕是活不了。
但他還是決定不轉院,因爲他無法確定董露究竟有沒有看到樊天佑。
如果她死了,那才能死無對證。
可偏偏,事與願違,重度燒傷的董露居然頑強地挺過了危險期。
這讓陳耕耘徹底慌了神。
因爲在此之前,他已經花重金解決了那個唯一的目擊者,找理由給了一筆“封口費”讓他回家養老了。
如果董露從昏迷中挺了過來,說了樊天佑這名字,她的那個男朋友肖冰立刻就會報警。
到時候拔出蘿蔔帶出泥就麻煩了。
所以逼得他只能解決樊天佑了。
但他又不可能把人殺了,於是選擇了安排他出國留學。
他通過關係,找到了一家願意接收樊天佑的私立大學,在支付了一大筆贊助費之後,通過一系列操作,把樊天佑以最快的速度給送了出去。
還篡改了樊天佑留學的時間,以及處理掉了他原本在宏大讀研究生的檔案。
把樊天佑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之後,陳耕耘開始替這件事善後。
恰巧,不久後肖冰就找到了他和劉保國,戰戰兢兢地對兩人說他想報警,他覺得這件事不是什麼意外,因爲董露親口告訴他,是有人放的火。
陳耕耘心裡一驚,但故作鎮定地問肖冰,那放火的人是誰,叫什麼?
肖冰搖頭說董露雖然度過了危險期,但狀態還是很差,她說話含糊不清,精神也不穩定。所以他也不知道董露說的這個人是誰,只知道可能是學校的某個研究生,因爲董露說在宿舍天臺見過對方。
陳耕耘頓時鬆了口氣,然後和劉保國開始給肖冰洗腦,一套又一套話術。
那時候的肖冰不過是個沒多少社會經驗的小助教,哪裡玩得過這兩隻老狐貍,很快就被他們忽悠得暈頭轉向的,給打發走了。
然後,幾天後,學校就停了董露的治療費。
緊接著,陳耕耘就帶著兩份文件,和五萬塊錢現金來到醫院,來找肖冰和董露交涉。
也就是後來周奕和樑衛在劉保國辦公室裡看到的那張確認書和退學申請。
陳耕耘沒說,但可想而知,那個瞬間就是圖窮匕見了。當陳耕耘提出要求的時候,肖冰就知道董露的事不是意外了,學校在包庇什麼人。
但現實就是這麼赤裸裸,肖冰沒得選,要麼簽字要麼看著董露死!
就像周奕之前想的一樣,他沒得選!他只有把現實這團摻滿了鐵釘和碎玻璃的屎咬牙嚥下去。
而這一切,這一切並不僅僅只是周奕他們之前推測的那樣,是樊天佑出於精神潔癖要“淨化”董露。
是陳耕耘,陳耕耘接二連三的羞辱刺激到了他,導致他想發泄失控的情緒,結果找不到陳耕耘,於是那個他本來暗戀的,結果沒想到如此“不自愛”的董露,成了他發泄怒火的目標。
樊天佑是兇手沒錯,但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眼前這個老東西。
周奕突然想起了當初調查肖冰時的一個信息了,肖冰的同事說他很喜歡在學校裡到處轉悠,很多人碰到過。
當時專案組覺得這個行爲很反常,懷疑他是爲了跟蹤陸小霜,但又不符合邏輯。
現在周奕終於知道肖冰爲什麼這麼做了,他想找到那個傷害董露的人,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自己。
當初他簽了那張確認書,拿了那筆錢,後面董露又得了精神病,不論是報警還是訴訟,他都沒有任何依據和勝算,甚至還會因此丟了飯碗。
他要工作,才能養活董露,而且只有留在學校裡,他纔有可能有找到兇手的機會。
這個一米七的瘦弱男人,他用自己鐵骨錚錚的脊樑,頂起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座大山。
他不能倒下,因爲身邊有他最愛的人!
“你把樊天佑送出國,不光是因爲他是個燙手山芋吧?”周奕強壓著憤怒問道,“你是不是很害怕他?”
陳耕耘無奈地點了點頭:“是,直到看見他宿舍裡的遺像和骨灰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內心是恨我的,恨我拋棄了他們母子倆,恨我讓他的人生見不得光。”
陳耕耘老淚縱橫地說:“可他終究是我兒子啊,打斷骨頭還連著……”
周奕冷冰冰地打斷道:“收起你的假惺惺,你把維生素裝進抗生素裡的時候,你還記得他是你的兒子嗎?”
陳耕耘一下子就愣住了,臉上原本無奈悲傷的表情剎那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飲血啖肉般的恨意。
他揚起脖子,冷笑道:“那又怎樣,他還不是一樣,把我抽過的菸頭偷偷留在了礦洞裡,他不也想要我的命嗎?”
周奕一驚,這個菸頭居然是樊天佑留在礦洞裡的?
而且聽陳耕耘的意思,還是故意留的?
樊天佑這是想在現場留點證據?
周奕忍不住冷笑:“真是想不到,你們這麼的父慈子孝。來吧,前菜既然上的差不多了,那我們就上正菜吧。”
“陳耕耘,徐柳是不是你夥同樊天佑殺害並碎屍的?”
周奕死死盯著對方問道,因爲有一件事,確實事到如今專案組都沒有搞明白。
就是陳耕耘四月二十八號晚上的不在場證明。
當時吳永成和周奕調查過不在場證明的真實性,沒發現異常,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就又對陳耕耘的這個不在場證明進行二次調查。
這一次不光把三個人請回局裡做了更詳細的調查,甚至還對廚子家做了細緻的現場勘查。
因爲懷疑有可能陳耕耘是故意製造這個不在場證明的,比如給酒裡下了藥,等三人喝醉之後再偷偷溜出去,然後藥效過之前再回來,藉此製造不在場證明。
但經過周密的調查之後卻發現,並沒有這種可能性。
首先就是下藥這件事,廚子說陳耕耘帶了兩瓶茅臺來,吃飯的時候當場現拆現喝的,另外兩人也證實了這一點,所以不可能提前在茅臺裡下藥。
而且喝完後瓶子還留在了廚子家裡沒扔,經過對酒瓶裡殘存的酒進行化驗後確認,兩瓶酒裡均未檢測到藥物成分。
然後是當晚叫大胡的老哥們吐的事情,是在後半夜兩點多,哇哇吐了一牀,把另外三人都驚醒了,起來又是擦又是換的,當時四個人都在,折騰到了三點多才又睡去的。
最後就是關於廚子家鄰居的走訪調查,因爲陳耕耘當天是開車去的,車就停在了巷子外面,有早起上集市的鄰居在五點早上出頭的時候見過那輛黑色的皇冠車。
所以最終的調查結論是,陳耕耘四月二十八號晚上的不在場證明,是真實有效的。
所以除非徐柳二十八號沒有遇害,人是二十九號才遇害的,那二十八號晚上她究竟是被挾持控制了,還是已經死了?
這個真相,只有陳耕耘自己交代才能知道了。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盯著他,因爲宏大案的真相,要揭曉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個謊言。
陳耕耘開口說道:“我承認?!?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陳耕耘又說:“我承認我和徐柳之間存在不正當男女關係。但人不是我殺的,人是樊天佑殺的?!?
“四月二十八號晚上,樊天佑前往江海豪庭別墅找我,結果在那兒遇到了徐柳,兩人發生衝突,他情緒失控用枕頭悶死了徐柳。等我第二天早上送完朋友趕去那裡的時候,樊天佑已經殺了人,並在二樓衛生間裡完成了部分碎屍?!?
陳耕耘毫無畏懼地直視著周奕:“我說過,二十八號晚上,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等樊天佑醒了,你們可以向他確認?!?
這一刻,在這個至關重要的罪名上,他恢復成了先前那隻冷靜的老狐貍。周奕恍惚了下,他的眼神太坦然了,難道他說的是真話?
周奕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受對方的影響,開口道:“你不用這麼著急撇清關係,口供只是偵查的一部分,最終是用客觀事實來說話的?!?
陳耕耘連連點頭:“明白明白,那周警官你看我是從哪裡開始交代呢?”
態度雖然謙遜,但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又躍然紙上了。
“那就從你和徐柳是怎麼認識的開始說起吧?!?
陳耕耘微微嘆了口氣說:“哎,孽緣啊?!?
周奕的第一反應是,這老東西大概又要開始推卸責任了。
陳耕耘說,今年開學後不久,他和劉保國搞的那個國際學術研究會辦了一場公開講座,他親自主持了那天的活動。
中途,其他老師發言的時候他趁機去了趟衛生間。
結果剛從廁所出來,就看到衛生間外面站著一個穿著裙子的漂亮女生。
當時是二月份,天氣還很冷,但女生裙子下裸露的兩條大白腿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過當時的環境,和他的身份,讓他只能瞥一眼,不敢多看。
可沒想到那個漂亮女生徑直朝他走了過來,嬌滴滴地說:陳院長,我仰慕您很久了,您能不能給我籤個名。
這個女生,就是徐柳。
很顯然,這不是一次偶遇,從之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徐柳當時急於尋找一個金主。
而陳耕耘就是她選中的目標,陳耕耘不僅有遠高於張文華的地位,而且還掌握著研究會這個公派留學的資源。
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畢竟徐柳的終極目標不是找人供養自己,而是出國。
所以之前周奕就想到了講座和社團這個方向,專案組也查了。
但並沒有收穫,原因就是徐柳是在那天活動的中間找陳耕耘搭訕的。
陳耕耘一開始還端著架子,給徐柳簽了名。
徐柳告訴他,自己很喜歡詩歌,看過校報上陳院長寫的詩歌,非常仰慕,希望能有機會和陳院長學習詩歌寫作。
然後就把自己提前寫有傳呼機號碼的紙條,遞給了陳耕耘。
陳耕耘說自己當時真沒多想,畢竟兩人年紀懸殊,就把對方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文學愛好者,仰慕自己的才華。
出於禮貌才接過了紙條。
可就在徐柳把紙條塞進他手裡的時候,陳耕耘說對方突然用手指在他的手心裡撓了撓,然後嫣然一笑,轉身嫋嫋婷婷地離去。
這一撓,彷彿是撓到了他的心窩裡一樣,讓他後半場活動有些魂不守舍。
“陳耕耘,有這麼誇張嗎?你這是在跟我演純情呢?江海豪庭那別墅,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你別擱這兒裝?!敝苻戎钢鴮Ψ奖亲拥?。
雖然彼時的徐柳確實已經是個心機深重的女生了,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優勢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跟陳耕耘比,她還是太嫩了,所以陳耕耘把自己說得好像完全是被勾引的一樣,太離譜了。
江正道是金鳳凰夜總會的老闆,陳耕耘是他的座上賓,估計那個夜總會也沒少去。
陳耕耘知道裝過了,趕緊解釋說,外面那些都是逢場作戲,他確實沒有吃過窩邊草,主要是怕出事兒。
不過周奕覺得,出事兒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還是沒人主動送上門來。
畢竟在學生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院長,除非用強的,否則確實沒什麼合適的機會,但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冒險用強。
周奕問道:“徐柳給你遞紙條是幾月幾號?”
“二月十二。”
“你給她打電話是幾號?”
“二月十四?!?
“在哪兒打的?”
“劉保國的辦公室。當然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當時找他有事,結果聊一半他被校長叫走了,我就在那兒等他,然後就摸到了那張紙條,就順手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周奕知道,不可能是順手,就是故意的,萬一有什麼問題,也好推脫。
就是陳耕耘和劉保國這個君子之交啊,真的全是髒水。
就是這通電話,開啓了兩人不倫的關係。
當晚,陳耕耘開車帶徐柳去了一家朋友開的私房菜,互相都知道對方是什麼心思,這頓飯吃得儼然就是司馬昭之心。
所以吃到一半,兩人就摟到了一起。
當晚,就在酒店裡發生了關係,度過了一個情人節。
從那之後,兩人就開始了地下情。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之間的關係既不違法,也不違背道德,因爲陳耕耘是喪偶。只是比較顛覆傳統觀念而已。
但陳耕耘還是一如既往的謹小慎微,他說自己平時和徐柳不會有任何接觸,如果要約會了,就會找個公用電話給徐柳的傳呼機發暗語,節奏全部掌控在他自己手裡。
吃飯見面的地方不是私房菜就是離宏大很遠的地方。
坐車,從來不會在學校附近。都是讓徐柳等在學校兩三條街之外,然後陳耕耘開車過去?;貋硪惨粯樱崆耙还镪惛啪桶研炝畔聛恚屗约鹤呋厝ァ?
而且陳耕耘幾乎不會讓徐柳夜不歸宿,每次都會趕在寢室關門前把她送回來。這也是專案組在查徐柳這半年的日常情況時,沒發現異常的原因。
最初幾次約會,兩人去的是酒店。但陳耕耘對去酒店這件事很忌諱,很怕被人發現。
幾次之後,他發現徐柳非常乖巧聽話,每次他給多少就拿多少,從不提要求。而且不像那些風月場的女人,只會勸酒唱歌。
徐柳會聽跟他聊詩詞歌賦,聽他談古論今,分析世界格局,而且不是敷衍,她聽得很認真,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還會發表她的意見和看法。
周奕不由得感嘆,徐柳在這種事情上的成長真是驚人,她這明顯是在給陳耕耘製造情緒價值,可以說是頂級綠茶的手段。
所以到了第四次約會,陳耕耘就把她帶去了江海豪庭的別墅。但他還是堅持說這房子之前是給回國的樊天佑租的,只是後面一直空著而已。
周奕當然不信他的鬼話,但他和江正道之間的問題,只要沒和宏大案有直接關聯,他是不會過問的,他知道分寸在哪兒。
陳耕耘說,慢慢的,他開始發現徐柳這個小姑娘好像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表達一些對於海外文化的好奇和嚮往,然後又打聽他那個研究會的一些東西。
陳耕耘是人精啊,一聽就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了。
但和周奕之前分析的一樣,他不可能花資源和力氣把徐柳送出去,因爲徐柳對他的價值就是性價值,留在身邊才能使用。
所以他就一直裝傻,打太極,偶爾給點若有似無的希望。
徐柳哪裡玩得過他,自然被他耍得團團轉,繼續充當著他發泄慾望的工具。
事情的變化,出現在了四月九號那天,因爲陳耕耘提到了陸小霜。
隨後他說的話,讓周奕意識到了,自己在這一世造成的蝴蝶效應,開始了。
四月八號,龍志強案發生,封城,學校也跟著封校。
四月九號早上,學校接到通知,解封。
下午,徐柳請了兩節課的假謊稱去醫院做檢查,出校門後坐了一輛黑摩的,在兩條街外的路口坐上了陳耕耘的車,兩人驅車前往江海豪庭尋歡。
在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徐柳突然一擡頭,發現旁邊的公交車上,陸小霜正靠著窗玻璃上,愣愣地看著小汽車裡的她。
然後綠燈亮起,小汽車一馬當先地揚長而去。
這件事當天她並沒有告訴陳耕耘,而是幾天後,也就是四月十二號的晚上,兩人云雨過後,陳耕耘發現她似乎有心事,就問她怎麼了。
她才把事情說了出來,她已經膽戰心驚好幾天了,因爲她不能確定陸小霜有沒有認出她來,但這幾天陸小霜也確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
徐柳的話把陳耕耘也嚇了一跳,他反覆詢問徐柳有沒有認錯人,這個時間點她的同學不應該在上課嗎?
徐柳說,她第二天偷偷找同學確認過了,那天陸小霜確實沒去上課。
因爲那天,陸小霜擔心周奕的安危,平生第一次翹課去周奕家找他,在周奕家門口蹲了很久。後面還給周奕做了面跟荷包蛋,周奕因爲接到局裡通知他錄節目的電話,兩人才出門,周奕去電視臺,陸小霜坐公交回學校。
上一世,沒有龍志強案,也沒有周奕,所以上一世的陸小霜在這一天並沒有翹課,更沒有坐上那條線路的公交車。
事後,周奕找陸小霜確認過,四月九號那天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在一個路口等紅燈時,有沒有看見旁邊黑色小轎車裡坐著的徐柳?
結果陸小霜一臉懵,說自己沒注意過什麼小汽車,更沒見過徐柳。
她說自己當時可能純粹就是在發呆,因爲有些公交車機油味很重,她坐這樣的車很容易暈車。
也就是說,當時徐柳在陳耕耘的車上看見陸小霜,以爲自己暴露了,但其實陸小霜只是在發呆,根本就沒注意到她。
可徐柳和陳耕耘卻不這麼認爲,尤其陳耕耘說自己那輛車的車牌很好記,如果陸小霜真的看見了徐柳,把事情往外一說,很快就會有人猜到他身上。
於是,陳耕耘給徐柳出了一個主意,讓她試探陸小霜究竟知不知道。
而這個試探的方式,非常惡毒,就是給陸小霜戴一個污名化的帽子,在男女關係上造謠。
這麼做有兩層深意。
第一,激怒陸小霜,如果她那天真的看見徐柳坐在一輛豪車上,在被激怒的情況下肯定會反擊,會說出來。
第二,如果她真的看見了,並且說出來了,那徐柳就能以惱羞成怒造謠來回擊她。到時候自然就沒有人當真了,只會覺得是吵架時的相互污衊,哪怕事後陸小霜再向別人強調這事,徐柳也可以輕描淡寫地用“她懷恨在心”來解釋,這場危機自然就化解於無形了。
不得不說,陳耕耘這招真的是高,完美利用了人潛意識裡的偏見思維。
於是,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三號,周奕去給陸小霜送衣服,並帶她去福利院看許欣欣。
徐柳按照陳耕耘的話,借周奕的存在,突然當著全寢室的面,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後面又跟陸小霜和莫優優發生爭執,並趁著寢室沒人,偷偷剪壞了陸小霜的毛衣。
也就是之前專案組調查得知的,徐柳和陸小霜發生衝突的真相。
徐柳的所作所爲,全都是陳耕耘指使的。
而一直做到了剪毛衣這種程度,陸小霜都沒有說出她看見徐柳在一輛豪車上的話,這讓徐柳徹底放心了。
後面徐柳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陳耕耘,也正是從徐柳的話裡,陳耕耘才知道,陸小霜的“男朋友”是那天電視節目裡的那個年輕警察,還給她安排了一份稅務局的實習工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話在不久之後起到了作用。
陳耕耘說,徐柳當時提到陸小霜的時候,眼裡充滿了嫉妒,還說她以前就是個端盤子的,憑什麼能去這麼好的單位實習。
這句話讓周奕意識到,徐柳的所作所爲,並不僅僅是因爲陳耕耘出了主意。
還充滿了對陸小霜的嫉恨。
同樣家境貧寒,生活艱苦,她原本還能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畢竟她從一開始就維持自己家境優渥的人設。
但周奕出現之後,陸小霜的人生軌跡得到了改變。
她不用再去端盤子了,而是去了一個令人羨慕的單位實習。
還有一個高大帥氣、前途無量的警察“男朋友”,反觀徐柳自己,她只能出賣自己的身體來博取一個比她爸年紀還大的男人的歡心。
這樣的落差,她怎麼能不嫉恨陸小霜呢。
所以剪毛衣這件事,大概率就是她在趁機發泄私慾。
徐柳的嫉恨,也是周奕出現在陸小霜身邊後產生的蝴蝶效應之一。
但這些事情,還遠遠不足以讓徐柳墜入死亡的深淵。
陳耕耘說:“然後就到了四月二十八號那天?!?
周奕一愣:“這麼快就到四月二十八號了?中間就沒發生其他事?”
陳耕耘坦然回答:“沒有。哦,中間我和徐柳見過一次,但就是正常的……約會,沒有發生什麼事?!?
周奕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想聽聽他怎麼說四月二十八號這天的情況。
“繼續。”
“好的。四月二十八號這天白天,我給三個朋友打了電話,約他們晚上吃飯,這個上次審訊的時候我已經交代過了?!?
周奕點了點頭:“嗯,說徐柳?!?
“徐柳是這樣的,她之前就跟我說想趁著五一放假的時候請兩天假出去玩,還說讓我跟她一起去。可我這工作那麼忙,哪兒有時間陪她去旅遊,而且老胳膊老腿了也走不動太久。我不想去,但也不想掃她的興,就跟她說她可以自己請假去玩,費用我包了?!?
“然後她當時就很高興,所以我也知道她其實就是想自己出去玩,怕我不同意。所以我才趁著她要去旅遊,纔跟幾位老朋友約的喝酒酗酒?!?
“她還問我,二十八號晚上能不能去別墅住,因爲我之前給過她備用鑰匙和密碼。我當時還跟她說呢,她要是不想住宿舍裡,就在外面開個酒店,何必跑那麼遠去江海豪庭呢??伤艺f,她就是喜歡那個別墅,之前每次去那兒都匆匆忙忙的不過夜,所以她想住那裡。我就叮囑了幾句後答應了?!?
陳耕嘆了口氣,耘痛心疾首地說:“哎,可我萬萬沒想到,那天晚上樊天佑居然會跑去那邊找我,都怪我那天手機沒電了,他找不到我纔去了別墅。結……結果第二天我送完老四回家,想著順道去看看徐柳走沒走,要是沒走的話我還能送她去火車站。”
“結果我一進別墅,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把我給嚇壞了,我立刻衝到樓上,然……然後就看見衛生間裡遍地都是血?!标惛艤喩眍澏吨f,“天佑他手裡拿著刀,衛生間的浴缸裡是已經被肢解了的徐柳?!?
“我當時就嚇得腿軟了,跌坐在地上,我問他到底幹了什麼?!?
“他身上沾滿鮮血地回過頭來對我說:他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因爲徐柳懷孕了?!?
蔣彪和喬家麗爲之一驚。
唯有周奕,表情凝重地豎起一根手指道:“等等,這裡面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