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衛(wèi)說,倪建榮已經(jīng)親自趕去勞動局拿資料了。
因爲勞動局副局長說,董露的醫(yī)保在八九年年底到九零年初有大量使用記錄。
所以倪建榮第一時間就趕過去了。
當然周奕覺得倪支隊是想去順便表達一下感謝,維護一下關(guān)係,畢竟資料的話一個傳真就搞定了,沒必要下著傾盆大雨非得親自過去拿。
“樑支隊,我覺得董露應該是考上了宏大的研究生。”周奕說。
樑衛(wèi)點點頭:“嗯,你跟我想的一樣。”
怪不得之前把學校的學生檔案翻爛了,都找不到董露,原來壓根不在本科學生名單裡,而是研究生名單裡。
“那查過董露研究生的資料了嗎?”
周奕問完,就看見樑衛(wèi)皺起了眉頭,他頓感不妙。
果然,樑衛(wèi)的回答是:“查了,但是沒查到。”
沒查到?這就更奇怪了,醫(yī)保都是宏大交的,怎麼會查不到呢?
這時候向傑說道:“是我去找方革新查的,確實沒有,方革新說他不知情,查不到那就是沒有這個人。”
周奕忍不住罵道:“這不扯淡麼,不是宏大的學生,醫(yī)保是怎麼交進去的!”
樑衛(wèi)說:“這件事確實很蹊蹺,我剛給他們的張副校長打電話了,當面問問情況。也不能總是他們找我們,我們也得主動出擊找他們啊。”
樑衛(wèi)擡手看看錶:“現(xiàn)在是上午十一點,我和對方約的是下午兩點半。周奕,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周奕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好的。”
而且這個時間剛剛好,因爲他恰巧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去調(diào)查。
樑衛(wèi)離開後,周奕立刻撥通了電視臺的電話,然後找到了丁春梅。
丁春梅接到電話挺驚訝的,因爲她知道宏大案和專案組,畢竟電視臺的消息更靈通。
她以爲周奕找她是什麼和宏大案有關(guān)的事情,結(jié)果周奕卻向她打聽宋莎莎的聯(lián)繫方式。
雖然奇怪,但還是把可以找到宋莎莎的聯(lián)繫方式給了周奕。
周奕馬上打了電話,很快就聯(lián)繫上了宋莎莎。
“周警官?”宋莎莎接起電話驚訝地問。
“是我,宋莎莎你好。”
“周警官你……找我有事嗎?”她當然知道學校裡發(fā)生了命案,也知道有警察長期待在學校裡,所以這個時候周奕找自己,自然免不了緊張起來。
“有一些事情想請教你,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有的,是我過去找你,還是你過來?”宋莎莎問。
周奕想了想說:“我過來吧,你那裡有安靜點的環(huán)境嗎?”
樑衛(wèi)在會議室裡,給謝國強打了一通電話,經(jīng)驗老道的他已經(jīng)從醫(yī)保這件事上察覺到一絲異樣了,他需要和謝國強商量下,畢竟這裡是宏城,不是省城。
站在窗邊的樑衛(wèi),突然看見周奕撐開一把傘,走入了漫天的雨幕之中,快步遠去。
樑衛(wèi)有些好奇,這小子是又發(fā)現(xiàn)什麼線索了嗎?
雨太大,周奕看不清路,只能看各個路口的路牌確認方向。
等走到研究生宿舍樓的時候,已經(jīng)渾身滴水了。
周奕剛收起傘,宋莎莎就走了過來:“周警官。”
周奕看了一眼,宋莎莎穿著長裙,依然是一股淡雅的書卷氣,只是長裙的裙襬都是雨水和泥點。
宋莎莎見周奕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襬上,無奈地笑道:“這就是平時不看天氣預報的原因。”
周奕笑了笑,提了提自己的淌水的褲腳說:“我也是。”
剛纔在電話裡,兩人約在了宋莎莎的研究生宿舍,她說她舍友跟著導師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在。
周奕沒讓她來專案組的原因,一是她跟這案子沒什麼關(guān)係,沒必要給人增加心理負擔,二是他要打聽的事也未必真的和案子有關(guān)聯(lián),所以還是不那麼上綱上線的好。
上了樓,宋莎莎開門後請周奕進去,周奕把溼漉漉的雨傘放在了門口。
研究生宿舍的條件果然好多了,雖然周奕並沒見過陸小霜的宿舍,但他知道是八人間,那八人間條件能好到哪兒去。
研究生宿舍是雙人間,牀、衣櫃、書桌都非常工整的左右分立,還有一個獨立的衛(wèi)生間。
宋莎莎拉過椅子讓周奕坐,然後給周奕倒了一杯熱水,還放了一個茶包進去。
“周警官,寒舍簡陋,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喝杯熱茶吧。”
“謝謝。”
“周警官,你找我……是因爲那起案子嗎?”
“不是,跟案子沒關(guān)係。”
“哦,這樣啊。”宋莎莎一聽,不由得鬆了口氣。“那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是這樣,你還記得上一次,我和你們幾位一起吃飯的時候,你提過一個自焚的事情嗎?”周奕問。
沒錯,周奕要問的,就是破了章慧案後的當天晚上,自己爲了救丁春梅,跟著去蹭了飯。
在吃飯的時候,宋莎莎提到說她們宿舍隔壁那棟樓,以前也是宿舍,然後有個女生自焚,後面學校還封鎖了消息。
當?shù)弥兜尼t(yī)保由宏大代收代繳,但學校又找不到董露的研究生檔案資料時,周奕就立刻想到了這件事。
女生,自焚,封鎖消息。
這幾個關(guān)鍵詞讓他不得不聯(lián)想到董露的事。
尤其是學校封鎖消息這件事,說句不好聽的,只要沒鬧出人命,學校還真能把消息給封鎖了。
大學和鋼廠一樣,都設有保衛(wèi)科,平時出點偷竊、打架鬥毆等事情,都是保衛(wèi)科自行處理的。
除非真的鬧大了,出了人命或者嚴重的人身傷害。
所以像這種燒傷,第一時間就是學校保衛(wèi)科處理的。
加上大多數(shù)領導的尿性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就能解釋爲什麼董露的研究生資料找不到了。
不過他得進一步瞭解情況,不能毫無依據(jù)就直接告訴樑衛(wèi),因爲樑衛(wèi)約了校方的領導,顯然是要在這件事情上有所博弈了。
他到時候得給樑衛(wèi)遞刀子。
面對周奕的問題,宋莎莎點了點頭:“記得。”
“你能把你知道的這個自焚的事情說得詳細一些嗎?”
宋莎莎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的其實就是上次吃飯的時候說的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了。”
周奕不死心,繼續(xù)追問:“我記得你說是一個學姐跟你說的?”
“嗯,我當時研一,學姐是研三,和我一個導師。”
“你現(xiàn)在能聯(lián)繫上你這位學姐嗎?”
宋莎莎點點頭說:“能啊,我們上個月還一起吃過飯呢。”
周奕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給宋莎莎說:“能麻煩你現(xiàn)在就給她打個電話嗎?”
“哦好。”宋莎莎見周奕神情嚴肅,知道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便接過電話開始撥打起來,並打開了外放。
片刻之後,電話被接了起來,一個女聲問道:“你好,請問哪位?”
“雅麗姐,我是莎莎。”
電話那頭的人疑惑了下,似乎是看了下來電號碼:“莎莎?這你的手機號嗎?你買新手機了?”
“不是,我用的別人的。”
“哦哦,怎麼啦?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啊?”對面的人聲音中帶著笑問道。
“雅麗姐,是這樣的,我這邊有一位警察同志。”
對方一愣:“警……警察?”
然後問道:“你是上次吃飯的時候說的那個帥小夥嗎?”
宋莎莎猝不及防,頓時臉微微一紅,趕緊說道:“雅麗姐,周警官他有一些情況想了解,所以我纔給你打個電話。就是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一個事兒,關(guān)於我們研究生宿舍隔壁那棟樓的,說以前有個女生在宿舍裡自焚了。”
“記得啊,怎麼啦?”
“你能把你知道的詳細情況說一遍嗎?越詳細越好,周警官就在旁邊聽著。”宋莎莎特意強調(diào)下,就是爲了防止再有措手不及的情況。
“我想想啊……畢竟這事兒我也是聽我的學姐說的……”
這時候周奕開口道:“雅麗姐您好,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周奕,麻煩您儘可能詳細一些,比如時間、當事人等等,越詳細越好。”
周奕還有一句話沒說,要是也不知道,那就麻煩你再問問你的學姐。
大不了跟俄羅斯套娃一樣一層層套下去,就不信還打聽不到消息了。
就算學校當時封鎖了信息,但是總歸會有認識當事人的人,知道一些比較詳細的信息。
如果董露確實在宏大讀了研究生,並燒傷,那就肯定會有認識她的人知道。
就像陸小霜和徐柳的室友同學一樣。
也許若干年後,對於後來的學生而言,宏大案恐怖又神秘,會衆(zhòng)說紛紜,但對現(xiàn)在的人而言,並不會感到神秘,只會感到恐怖。
宋莎莎的學姐叫於雅麗,她說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她的學姐跟她說的是,自焚這件事,發(fā)生在七八年前的冬天,當時還沒有放寒假。
現(xiàn)在宋莎莎他們住的這棟樓,當初不是研究生宿舍,隔壁那棟樓纔是。
周奕剛纔來的時候看了一眼,確實研究生宿舍樓旁邊不到十米,就是高度差不多的樓。
雖然今天下大雨沒有太陽,但他還是分得清方位的。
現(xiàn)在這棟樓在西側(cè),正常情況下上午的日照採光是會受到隔壁東側(cè)樓影響的,一般肯定會選東側(cè)那棟當宿舍。
於雅麗說,這兩棟樓的整體結(jié)構(gòu)其實差不多,一開始造的時候說是用來做教職工宿舍的。
後面好像是因爲很多教職工去鬧了,纔沒做成教職工宿舍。
宋莎莎臉色有點害怕地問:“雅麗姐,不會是因爲這裡以前是墳地吧?”
“不是,是因爲都想要分東側(cè)的房子,說西側(cè)房子採光差、都是西曬,夏熱冬冷的,所以纔去鬧的。”
宋莎莎一聽,鬆了口氣,然後衝周奕笑了笑說:“確實……夏天熱死,冬天冷死。”
周奕倒覺得並不奇怪,這種事情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使然,鬧起來很正常。
於雅麗說,後面鬧過之後,學校索性就把這裡改成研究生宿舍了,不過研究生沒那麼多,就只啓用了東側(cè)那棟樓,現(xiàn)在西側(cè)這棟就當倉庫用了,堆放雜物。
然後出事的是當時的404宿舍。
周奕聽到這個門牌號,心裡咯噔一下,雖然他不像自己母親那樣迷信,但這個號碼確實不太吉利。
對方面的結(jié)構(gòu)和這邊是一樣的,也是兩人一間。
於雅麗說:“學姐跟我說,出事的時候應該是半夜,很多人先是聽到一陣淒厲的慘叫聲,然後住四樓的人開門一看,說看見一個渾身燃燒的人在走廊裡一邊跑一邊大喊著救命。”
周奕雙眉緊蹙,問道:“後來呢?”
“聽說是有膽子大的女生,拿起牆上的滅火器衝過去滅了火,後面120就來了,把人拉走了。”
“人死了嗎?”
“這個不太清楚。反正據(jù)說後來學校找四樓的所有學生都談過話,是在談話的時候提到,說經(jīng)過學校保衛(wèi)科的調(diào)查,確認那個女生是因爲個人問題導致出現(xiàn)了輕生行爲,言下之意就是自焚唄。”於雅麗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屑,顯然覺得這話是扯淡。
周奕擡頭一看,宋莎莎更是一臉揪心的樣子。
是啊,不怪她們不信,確實太扯了。
先不說這個人是不是董露,就算是另外一個人,因爲生活和感情受挫導致出現(xiàn)輕生的念頭,其實不罕見。
但自殺的方式有很多,割腕、燒炭、吃農(nóng)藥或者安眠藥、上吊、跳樓等等。
有幾個自殺的人,會選擇自焚這種如此痛苦且複雜的方式,來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呢。
而且還衝出來喊救命。
自焚不是拿個打火機點自己衣服這麼簡單,而是要把汽油等助燃劑倒在身上然後再點燃。
會喊救命的人,說明有很大的求生欲,這個過程中會有大量反悔的機會。
如果這個人是董露,那就更不可能了。
當時距離她被強姦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一年半了,她能考上宏大的研究生,就說明她已經(jīng)從這件事的陰影裡走出來了,去迎接新的人生了。
就算沒有完全走出來,但起碼不可能因爲這件事再輕生了。
至於情感受挫,那更不可能了,從目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肖冰對董露可以稱得上是四個字:不離不棄。
所以自焚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意外?
但這裡是研究生宿舍,又不是有明火作業(yè)的特殊環(huán)境,怎麼可能會產(chǎn)生這種程度的意外呢?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件事的傳聞裡的一些細節(jié)。
一個全身著火的人,自焚,沒有人用火災來形容這件事,甚至學校在和學生談話時,也沒有說這是火災。
如果是火災,比如404寢室不慎起火,導致這人嚴重燒傷,那還有意外的可能。
但沒有人提過這是火災,爲什麼?
因爲一旦是火災,就得向消防部門報備了,大學是公共資源,消防安全出問題是個性質(zhì)極其嚴重的事情。
學校是因爲這個原因才選擇隱瞞的?
還是說,這件事背後還有什麼其他隱情?
於雅麗說:“反正,出事兒之後,404寢室就給封了,先是整個四樓的學生都搬到了現(xiàn)在這棟樓,再後面所有人都搬了過去,對面那棟樓就變成了堆放雜物的倉庫。”
周奕問:“自焚的確認是個女生嗎?”
“嗯,是女生,那一層住的都是女生。”
宋莎莎解釋道:“我們這兒一共六層,一到三樓住的是男生,四到六樓住的是女生。我猜之前應該也一樣吧。”
周奕點點頭,又問:“那404室的另一個人呢?當晚在寢室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周奕心說,看來還是得套個娃了。
“於小姐,能麻煩您幫我打聽一下關(guān)於當年這位被燒傷的女生的信息嗎?”七八年前的話,也不算太久,學姐的學姐這種,套個娃應該就能打聽到。
“沒問題,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再說了,你是莎莎的朋友嘛。”
“非常感謝,那麻煩您越快越好,我的聯(lián)繫方式就是這個號碼。”
掛斷電話之後,周奕向宋莎莎道謝,準備離開。
這時宋莎莎問道:“周警官,你吃飯了嗎?”
“還沒。”
“那要不要一起吃點?這不剛好飯點了嘛。”
周奕擡手看了看錶:“呀,還真是,真不好意思耽誤你吃飯了,你趕緊去吃吧。”
“你……不去嗎?”
周奕指了指房間窗戶外面,被雨幕遮擋的東側(cè)大樓說:“我準備先去那兒看看。”
宋莎莎擡眼看過去,突然覺得有些害怕,之前只是晚上的時候不敢往對面看,剛纔這通電話打完後,讓她白天都不敢正眼看過去了。
如果那個自焚的女生死了,那得是多大的怨氣啊。
臨走時,周奕突然想到了什麼,隨手掏出了老院長給的那張照片,指著上面的董露問:“你見過這個女生嗎?”
他記得宋莎莎是前年纔讀的研,肯定跟董露不會有交集,但他想的是萬一在什麼地方的合照上有見過呢,反正多問一句總沒錯。
宋莎莎看著董露慢慢搖了搖頭:“沒見過。”
突然,她又指著旁邊的肖冰說:“這不是肖老師嗎?”
周奕驚訝道:“你認識肖冰?”
“我去年的時候?qū)ΨㄕZ感興趣,上過幾節(jié)肖老師的公開課。”
周奕點點頭,那就屬於正常接觸。
宋莎莎隨口說道:“不過很奇怪,那天晚上我看見肖老師好像是從對面樓裡出來的。”
“哪天晚上?”周奕忙問。
“就是我在校門口遇到你的那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碰到了肖老師,還打了個招呼。看他當時的方向,不像是從我們樓裡出來的,倒像是從對面樓出來的。”
周奕一驚,那不就是自己出差去安遠的前一天晚上嗎,當時自己來和陸小霜告別。很奇怪,肖冰爲什麼會出現(xiàn)在研究生宿舍樓這邊?
自己之前關(guān)於肖冰知道自己出差的事懷疑過那天晚上他是不是跟蹤自己了,但又覺得可能性不大,理論上肖冰沒能力在自己眼皮底下監(jiān)視跟蹤。
現(xiàn)在又得知他在研究生宿舍樓這裡出現(xiàn),就說明他當時並沒有跟蹤自己和陸小霜。
那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去出差的呢?
離開研究生宿舍樓,周奕衝入雨幕,直接跑到了對面。
雖然是同樣的結(jié)構(gòu),但一進來,對面樓就明顯有一種蕭條感。
空氣裡都有一股陳腐味。
奇怪的是,對方的大門居然是開著的,門口的值班室裡也沒有人。
周奕湊近值班室窗口看了看,裡面同樣破敗,到處都是灰,很久沒人進去過的感覺了。
說明這棟樓連值班看守的人都沒有。
周奕順著樓梯往上走,在三樓上到四樓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
牆壁和天花板上有一條直線痕跡,是鐵鏽留下的,牆面上還有幾個膨脹螺絲的痕跡。
應該是鐵門拆除後留下的。
估計之前三樓和四樓中間是有一道鐵門的,應該是爲了阻止一樓到三樓住的男生的。
然後可能是自焚事件後拆的,畢竟如果真的發(fā)生火災,這道鐵門會害死多少人。
上到四樓,周奕站在入口處看了看。
一條長長的走廊裡光線昏暗,兩邊是一扇扇的宿舍門。
只有走廊的盡頭,有一扇窗戶,透著微弱的光亮。
“還真適合拍鬼片啊。”周奕看著這條滲人的走廊自嘲地笑道。
他身上摸了摸,身上沒有手電。
不過他摸到了腰間的手槍。
這玩意兒纔是真理,什麼魑魅魍魎都是浮雲(yún)!
周奕走進了四樓的宿舍區(qū),四周安靜得滲人,只有遠處傳來的雨聲。
兩邊的一間間宿舍都關(guān)著門。
周奕擡頭辨認了下,很快就找到了404號寢室。
褪了色的淡綠色寢室門上,用黑筆寫了幾個掉漆的數(shù)字。
周奕站在門口,伸手擰門把手。
本以爲會是鎖住的,結(jié)果沒想到,手上一輕,門居然開了。
隨著門被推開,生鏽的門軸摩擦著響起了吱呀呀的怪叫聲,猶如一個女人痛苦的呻吟。
周奕卻並沒有被這聲音嚇到,而是立刻通過門軸生鏽發(fā)出的聲音,以及門被推開時那股頓挫感確定,這間屋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
一股濃重的塵埃撲面而來,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周奕甩手揮了揮,驅(qū)趕灰塵。
屋裡一片漆黑,玻璃窗都用紙板給擋了起來。
不過從走廊裡涌進去的一點點光線,還是讓周奕依稀看得清屋裡的情況。
這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灰塵外,什麼都沒有。
周奕記得剛纔宋莎莎宿舍裡進門處電燈開關(guān)的位置,於是伸手在同樣的位置摸索了下,果然摸到了開關(guān),只不過是老式那種。
啪!開關(guān)打開,頭頂?shù)臒襞菥尤涣亮似饋怼?
這倒是讓周奕有些意外了。
隨著燈光亮起,屋裡也變得清晰了。
屋裡果然沒什麼傢俱了,只有角落裡有一張椅子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地上散落著一些書頁和報紙。
周奕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環(huán)顧了下屋裡的情況。
雖然燈光有些昏暗,但是周奕發(fā)現(xiàn)了一些線索,房間裡有腳印!
很散亂,從門口一直延續(xù)到了窗口。
窗玻璃上都用黃色膠帶貼了紙板,但其中一塊玻璃上的紙板掉在了地上,依稀可以看見外面的雨。
剛纔光線太暗了,周奕沒有注意。
他蹲下來,仔細地觀察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腳印。
這個腳印明顯是在厚的灰塵上留下的,因爲邊緣和周圍蒙上的灰塵有清晰的界限,但是應該留下也有一段時間了,因爲腳印上後面又落了淺淺的一層灰塵。
看來不久前有人來過這裡。
肖冰嗎?
周奕站起身,掏出手機準備打給陳嚴,讓他帶技術(shù)科的人來提取腳印,然後再和之前發(fā)現(xiàn)的腳印做匹配。
關(guān)於腳印部分,目前主要提取到的腳印有兩組加一點點。
兩組就是肖冰家裡發(fā)現(xiàn)的兩組,從現(xiàn)在來看,基本可以肯定一組是肖冰的,一組是董露的。
至於剩下那一點點,就是在二鋼宿舍旁邊的那個小巷子的雜草叢裡發(fā)現(xiàn)的四分之一個腳印,是個右腳。
技術(shù)科採樣拍攝後,嘗試了進行還原。
不過結(jié)果並不理想。
因爲這個腳印連四分之一都不到,很難去做精準還原。
最後只能得出一個大致的區(qū)間,就是整體腳印可能在四十一到四十三碼之間。
這個結(jié)果,只能說聊勝於無吧,畢竟還是太寬泛了,而且不同款式的鞋在版型上也會有。
不過倒是和肖冰的腳印進行了匹配,發(fā)現(xiàn)並不適配,說明這個動手挾持迷暈陸小霜的人,確實不是肖冰。
更不是董露。
因爲這些腳印的前端部分,要比肖冰的腳印還寬一點,何況董露。
這個腳印最有價值的地方,是鞋底的紋路。
是一種波浪形的底紋,但並沒有發(fā)現(xiàn)logo等特徵,老邱目前正在找市面上的鞋子,看有沒有哪個牌子的鞋底紋路是匹配或相似的。
至少對比過肖冰家裡的鞋子了,發(fā)現(xiàn)沒有對得上的。
周奕剛要打電話,突然走廊盡頭一個有些慌張的聲音喊道:“誰!誰在那兒?”
周奕探頭一看,剛好一道手電光打了過來,照在他臉上。
周奕不由得瞇起眼睛用手遮擋。
“你幹什麼的?”一個老頭拿著手電跑一路小跑了過來。
看清周奕的樣子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媽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大白天的見鬼了呢。”
“小夥子,你幹什麼的?怎麼跑這裡來了?”
周奕拿出證件說:“大爺你好,我是警察。”
老頭看見證件,疑惑地問:“警察,警察咋跑這來了?你們不都在東邊那棟樓嘛。”
顯然老頭知道大概情況。
周奕剛想發(fā)問,老頭瞥見了他身後的門,疑惑道:“這門鎖又不靈了?”
“又?”周奕忙問,“大爺,上次是什麼時候壞的?”
“快一個月之前了吧,莫名其妙地就壞了。”大爺無奈地看著門鎖說。
難不成,這些腳印真是肖冰留下的?
周奕問了大爺,得知大爺不算學校的正式職工,因爲已經(jīng)退休了。
但是因爲在家閒著沒事兒幹,就託了家裡的親戚找了個保潔的工作。
由於有關(guān)係,所以親戚就把他的工作範圍劃到了研究生宿舍這邊,兩棟樓的工區(qū),實際上只用打掃一棟樓就行。
不過親戚提醒過他,這棟樓雖然不用打掃,但裡面放的都是學校的東西,平時他得抽空巡個邏,防止有人來偷東西。
但其實,他說這裡雖然是倉庫,可堆的都是一些沒人要的東西,就算送給他他都嫌礙事,不知道學校爲啥留著不扔。
周奕笑了笑沒說話,留著破爛不扔,這種事八成有點貓膩,可能有些東西採購的時候就是破爛了,但賬面上可不是。如果扔了,那回頭盤庫對賬的時候就對不上了,所以哪怕是破爛也不能扔。
上一世一一年的時候,周奕和陸正峰辦過一個案子,一箇中學的副校長,管採購工作。
以三萬六的單價,買了一批所謂的學生護眼儀器,實際成本不到一百塊錢一臺。
最後因爲和下面人分贓不均而起衝突,打鬥中過失殺人,事後拋屍。
被抓之後,他的問題被查了個底朝天。
省城一個普通中學的校長,七年時間瘋狂斂財八百多萬,大部分都用於揮霍了,最後只追回了不到三百萬的財物。
所以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大爺明顯是個老實人,說這裡存了那麼多東西,下面大門的鎖壞了也沒人來修,屋裡的鎖壞了也沒人來修。
周奕問大爺知不知道這地方以前出過什麼事嗎?
大爺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他親戚告訴他,別去404就行了。
說著大爺還往後退了兩步,彷彿404裡有什麼滲人的東西一樣。
周奕忙問爲什麼。
大爺神神秘秘地說:“小夥子,我大侄子說,這屋裡死過人,活活燒死的。”
周奕心裡咯噔一下,燒死的?人死了?
難道不是董露?
周奕趕緊問大爺,你侄子叫什麼?
結(jié)果大爺死活不肯說,覺得說了後就要把自己開除了。
周奕無奈,只能嚇唬他說你要實在不肯說,那我就只能把你銬上手銬帶回去了啊。
大爺一看周奕都摸出了手銬,只能開口說自己大侄子姓方,是學工處的領導。
周奕一聽,這不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嘛,可真是巧了。
他給陳嚴打了電話,讓他帶人來提取腳印。
然後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是中午飯點了,以這位方處長的尿性,這個點怕是不會在辦公室裡。
於是就沒著急去。
等提取完腳印,回到專案組吃了盒飯,周奕才叫上陳嚴去找這位方處長。
方革新見他們來了,倒是很熱情,只不過是那種打官腔的熱情,還問他們吃了沒。
周奕看著他笑瞇瞇的模樣說:“方處長,我剛碰到個老頭。”
方革新一愣:“老頭?”
“他說你方處長是他大侄子。”
方革新恍然大悟:“哦哦哦,那是我一個親戚長輩,家裡條件不太好,退休了,求我給找個打雜的活,所以我就……”
方革新本來還笑瞇瞇的,突然笑容就僵住了,問道:“周……周警官,你是在哪兒碰到我親戚的啊?”
“就研究生宿舍樓啊。”笑容這東西,是不會輕易消失的,而是會轉(zhuǎn)移。現(xiàn)在就轉(zhuǎn)移到了周奕臉上,周奕笑瞇瞇地說:“我在老研究生宿舍404寢室遇到的你親戚。”
方革新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大概是沒有想到警察居然這麼快都查到404寢室了。
他想用笑容來緩解尷尬,但臉部肌肉卻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
周奕就知道,沒錯了,這位方處長果然是知道些什麼。
雖然以這人的尿性,他可能未必認識董露,但學校裡出了這種事,校領導想封鎖消息,比如把董露的相關(guān)信息給藏起來,學生資料又歸他們學工處負責,那自然繞不開他。
說不定,他就是那個替學校領導幹活的狗腿子。
“周……周警官,好端端的你怎麼跑那兒去了?那不是研究生宿舍,那就是個堆放雜物的庫房。”
周奕故作驚訝地說:“是嘛,原來是庫房啊,可這404寢室裡是空的啊,什麼東西都沒有。方處長,不會是那裡以前出過什麼事兒吧?我聽說,那個寢室裡燒死過人……”
“可我們公安系統(tǒng)的資料裡沒有相關(guān)記錄啊,這什麼情況?難不成是有命案給漏掉了?”
方革新臉色很難看,一言不發(fā)。
“方處長,要不你先跟我說說,這間寢室裡住的人,是不是董露?”
周奕不再繞彎,而是直接甩出了董露的名字。因爲上午向傑剛找方革新查過董露的研究生資料,沒必要繼續(xù)試探。
說穿了,這件事,雙方都心知肚明,無非就是怎麼開口的問題。
方革新看著周奕那誓不罷休的表情,唉聲嘆氣,然後湊到周奕面前小聲說:“周警官,我求求你,你就別爲難我這個打雜的了,我就是想混口飯吃。我知道你們專案組待會兒約了我們校領導了,有什麼問題,我建議你們不如直接問領導。”
周奕聽完,點了點頭,笑著說:“沒問題,反正一會兒我也在。”
方革新一聽,頓時鬆了口氣。
可週奕緊接著又說道:“那我到時候就跟貴校領導說,是方處長讓我們問的,他說有事直接問領導,他就想混口飯吃。是這樣嗎?”
扭頭問陳嚴:“嚴哥你聽到了嗎?”
陳嚴馬上點頭:“聽到了,方處長是這麼說的。”
方革新一聽,嚇得屁滾尿流:“別別別啊兩位警官,你們這麼說是要害死我啊。”
周奕心裡冷笑,小樣,跟我打官腔用苦肉計?
吃肉喝湯的時候估計少不了你吧,扛事兒的時候就往後退?
知道你最怕什麼了還治不了你?
周奕說:“方處長,說句實在話,我也不想爲難你。但問題是你現(xiàn)在在爲難我啊,我跟你一樣,我也是個打雜的,你要一點好處都不給我,那我只能拉著你一塊兒精衛(wèi)填海了。”
說著,兩手一攤,一副愛咋咋滴的表情。
方革新傻眼了。
他不是第一次見周奕了,專案組還沒成立,死者身份還沒確認之前,吳永成帶著三大隊的人來請他配合工作的時候,他就留意到周奕了。
原因很簡單,上過電視嘛。
當初那檔子節(jié)目,他知道觀看的要求是市裡面下來的,而他恰巧對這種上面?zhèn)鬟_的指示是非常在意的,因此看得格外認真。
事後還主動給校報寫了一篇觀後感刊登出來,標題是:觀《問心》節(jié)目有感,論宏大精神與城市發(fā)展的時代契合。
當然,內(nèi)容就是通篇吹捧幾位校領導的深謀遠慮、高瞻遠矚,在整個宏城都陷入安危時,唯有宏大如同中流砥柱,巋然不動。
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被宏大案啪啪打臉了。
所以他對周奕印象深刻。
不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周奕基本上沒怎麼說話,都是吳永成出面和他博弈。
他當時就發(fā)現(xiàn)這位吳支隊不好對付了。
也就以爲周奕只是長得精神,才被市局挑出來充門面的。
沒想到,今天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三大隊老的不好對付,小的也不好對付。
只是老的還講究點面子,小的可是半點情面都不留啊。
方革新無奈,扯了扯周奕的袖子小聲說:“周警官,借一步說話。”
周奕當即跟他走到了門口處,然後方革新和他小聲耳語了幾句。
周奕點點頭,拍拍方革新的肩膀說:“方主任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跟領導提起你的。”
方革新一聽,立刻雙手合十道:“謝謝周警官,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
周奕和陳嚴離開學工處,陳嚴問道:“這位方主任跟你說了什麼?”
“他承認了,404寢室裡之前住的人,就是董露。”
“太好了,這下所有信息就都對得上了。”
“他還說了一個信息。”周奕臉色陰鬱地說。
“什麼?”
“他說董露是自己申請退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