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五月七號的早上,周奕來到南湖街道派出所,就感到氣氛不太對。
“周奕,快,所長喊開大會。”張寧看見他趕忙喊道。
周奕快走幾步,跟上師傅的步伐,有些緊張地問:“師父,什麼情況啊?”
“不知道,一會兒聽所長怎麼說。”
派出所簡陋的會議室裡,所裡的民警陸陸續續地走了進去,坐在最前面的金磊臉色凝重。
他擡頭看了一眼,問道:“人都到齊了嗎?”
僅僅五分鐘過後,周奕就跟著同事們往外走,只是他的臉上滿是疑惑。
他小聲地問張寧:“師父,所長就說讓我們在轄區裡進行搜索,也沒具體說要搜什麼啊。”
一旁和張寧差不多年紀的老警察苦笑了下,搖了搖頭。
張寧低聲回答:“所長說了,重點查垃圾桶、垃圾堆,沒人經過的犄角旮旯。這估計多半是要找屍塊。”
周奕嚇了一跳,他工作也大半年了,但還從沒見過一次屍體,這次居然直接就要找屍塊?
“嘴巴嚴點,這事兒別跟家裡人說,金所不明著說就是怕消息泄露出去。你跟著我點,萬一有什麼發現,反應別太激烈。”張寧叮囑道。
周奕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新警察對大案的緊張和生疏。
……
五月六號,南明區南沙河東段,打撈到一個灰色老舊旅行袋,內有屍塊,總計十三斤。
五月七號,南明區全部基層派出所接到通知,要求投入所有警力徹底搜查各自轄區,市局指揮中心明確指示,爲避免引起社會恐慌,嚴格保密,禁止信息外泄。
五月七號至八號兩天時間內,警方先後在華和路某工地、小紅橋、宏起路公交站、平和路醫院側門草叢等九個地方,發現了屍塊。
其中七個地點的屍塊,是裝在黑色垃圾袋裡,遺棄在垃圾桶或垃圾堆裡的,最輕的僅一斤二兩,最重的也僅有二斤六兩。
華和路工地的廢井裡發現的屍塊,是和南沙河打撈出來的比較相似的,也是一個老舊的旅行袋,不過要稍小一號,外觀是藏青色的,上面有褪色的紅色五角星圖案,重九斤。
另外就是平和路醫院側門的一個從草裡,發現了一個蛇皮袋,重十五斤,裡面整齊的裝著大量的人骨和部分內臟。
連同第一袋發現的屍塊,總計十袋,
根據法醫清點,這十袋屍塊包含了人體組織、內臟及骨頭,尚未發現死者頭顱和衣物。
截止五月八號,總計發現屍塊高達三百五十九塊。
宋義明和許念在法醫室裡拼湊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屍體勉強拼湊還原出來。
這三百多塊的碎屍案,直接轟動了全省的公檢法系統,因爲全省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惡劣的碎屍案。
此前不是沒有過碎屍案,基本都是以切分成十塊左右爲主,目的是縮小體積便於攜帶拋屍。
三百多塊,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法醫屍檢發現,這些屍塊除手掌腳掌外,被較爲均勻地切割成了約四到六釐米左右的人體組織,也就是說,大多數屍塊僅爲一個蘋果大小,甚至更小。
其中內臟部分基本未被切割,均保留較爲完整。
在醫院側門草叢裡找到的那個蛇皮袋裡,發現了除頭部和手腳外幾乎完整的人體骨骼,其中相對完整性最高的是骶骨和髖骨組織,其中殘留有明顯的女性特徵人體組織。
許念工作時間短,哪怕是專業的法醫,好幾次忍不住衝出了法醫室深呼吸。
只有宋義明,全程雙眉緊鎖地完成了屍檢。
但由於死者指紋被破壞,十指表面的指紋被刻意切割掉,因此法醫屍檢的有用信息並不算多。
且由於碎屍情況嚴重,法醫根本無法通過屍塊判斷明確死亡時間,只能從屍塊的腐爛程度判斷死者死亡已超過二十四小時。
且死因也無法查明。
五月十日,南明區大觀街某下水道堵塞,污水溢出路面,維修公司接到報修電話後派人前往疏通管道。
結果兩名管道工人從下水道里勾出了一個人頭,當即報警。
吳永成帶人趕到,封鎖現場後發現,這根下水管道四通八達,連接了附近七八個下水道口,只是到了這裡後剛好和其他垃圾一起卡住管道才造成了堵塞,根本無法確認真正的拋屍地點。
這顆從下水道里勾出來的頭顱,雖然開始腐爛,但臉部並未遭到破壞,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死者是一名容貌較好的年輕女性。
宋義明將頭顱帶回去之後,和已經拼湊的碎屍進行了切口比較,發現基本吻合,可以確定該頭顱就是五六碎屍案死者的。
而在案發之後,吳永成和三大隊就沒有閒著,他們整理了全市的失蹤人口報案記錄,但始終沒有找到相匹配的失蹤人員。
直到五月十號頭顱被發現後,根據死者的年齡和身高體重,將目標鎖定在了宏城大學。
之所以鎖定宏大,是因爲目前發現屍塊的十一個地點,有至少七成都離宏大較近。
像華和路、宏起路,更是一個在宏大西側,一個在北側,直線距離不超過一百米。
經過學校的調查瞭解,很快就鎖定了一個高度可疑的目標。
宏大會計學院,九六級財務管理專業學生,年僅十九歲的陸小霜。
根據陸小霜的室友反映,陸小霜於五月三號,也就是週五,下午上完課後就離開了學校,至今未歸。
吳永成迅速調取了這個陸小霜的戶籍資料,發現她父母都是知青,遠在大西北,她在宏城是借住在親戚家的。
當即趕往陸家瞭解情況,得知陸小霜自從上大學後平時就很少回來,業餘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外面打工掙錢。
她的親二叔甚至還當著警察的說自己這個侄女忘恩負義,在外面賺了錢也不知道孝敬他們長輩。
但隨著對陸小霜的調查深入,三大隊才瞭解到,陸小霜之所以把業餘時間全部用來打工,是爲了給自己掙學費。
她的同學說陸小霜平時爲人非常節儉,常年鹹菜饅頭,幾乎很少看到她吃肉菜。
由於長時間的打工,導致陸小霜和同學及室友的熟悉程度很低,幾乎所有人對她的性格評價都是:內向、孤僻、不愛說話、不合羣。
儼然就是一個失蹤了也沒人會過多關心和留意的存在。
由於陸小霜父母所在的大西北條件落後,陸家人表示沒有電話,平時陸小霜和父母的交流主要通過寫信。
因此爲了快速確認死者身份,認屍的義務就落在了學校頭上。
校方安排了一名任課老師和陸小霜的兩名舍友來認屍,其中一人便是睡在陸小霜上鋪的莫優優。
很快,三人就確認了死者正是宏大學生陸小霜。
當天,宏城市局想方設法聯繫到了遠在大西北的陸小霜父母,五月十二號,陸小霜的父母千里迢迢趕到宏城。
她的父親陸國華,一夜白頭,未老先衰,戴著一副用白膠布粘的破眼鏡,渾身顫抖。
這個離開宏城,前往大西北時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知識青年,在時隔二十幾年後終於回到了老家,卻是爲了給他十九歲的女兒收屍。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叫人絕望的事情了!
確認死者身份的當天,由於案件性質的惡劣程度之嚴重,考慮到後續會引發的社會恐慌之大,以及本身宏大作爲宏城教育資源優勢代表的特殊性,省廳批準成立五六碎屍案專案組,並增派刑偵和技術專家前來宏城協助破案。
專案組當天進駐宏大,展開全面調查。
隨著案件影響力的不斷擴散,和專案組的調查面之廣、調查程度之深,整座宏城都被籠罩在了一種血色恐怖之中。
很長一段時間裡,宏城一到夜晚就變得人煙稀少,馬路上一片死寂。甚至連醫院工廠等原本實行三班倒制度的企事業單位,都在上級部門要求下,一度取消了半夜下班的中班,改爲白班和夜班兩班制,避免員工晚上走夜路。
專案組在歷時三個月的時間裡,從最初針對陸小霜的社會關係入手,到逐漸擴散調查範圍,最終調查了近三千人。
包括陸小霜的家人、大學老師及同學、初高中老師及同學、打工過程中接觸過的同事、十一個拋屍地點附近的居民、流動人口和刑滿釋放人員,以及具備專業分屍手法和能力的屠夫、醫生及專業解剖人員。
如此大面積大規模的調查之下,卻毫無頭緒和線索,反倒查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其他問題。
由於案件遲遲沒有進展,社會上流言四起,各種無端猜測滿天飛,導致人心惶惶。
宏城警方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案發三個月後,省廳以案件長期沒有進展爲由,解散了專案組並撤出宏大。
吳永成帶領三大隊成員,又堅持奮戰了三個月之後,在市領導以造成不良社會影響爲由,暫緩了該案的調查。
一九九八年五月六號,宏大案發生的一年後,案件依舊毫無進展。
陸小霜忌日當天。
其父陸國華,其母蘇秀英,在陸小霜墳前雙雙喝農藥自殺身亡。
並在女兒的墓碑上留下了四個血字: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