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露沒有死,樊天佑最後那一刀大概是力竭了,扎進去了,但沒有嚴重傷及內臟。
所以最後搶救成功了。
但周奕卻很迷惑,因爲他在樓下看到的那一幕,不管是自己的幻覺也好,還是冥冥之中有什麼超越常理的存在也罷。
起碼他的大腦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肖冰和董露手牽著手離開。
所以他以爲,董露走了,跟著肖冰走了。
但結果吳永成卻告訴他,董露被搶救過來了。
所以他心中一直對此有疑問。
直到兩天後,董露甦醒,他才知道了真相。
醒來的董露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姐姐跟著哥哥走了。”
周奕呆立當場,所以心臟停止跳動的是董露?後面被救回來的是她體內那個小霜人格?
周奕把這個猜測告訴了孫主任,當然沒說自己在樓下的那個幻覺。
孫主任後來通過治療和測試,最終確定了,董露的體內,只剩下了小霜這一個人格。
董露的本體人格,消失了。
或者也可以說是死了。
孫主任說多重人格障礙在被成功治癒後,多個人格會被整合到其中一個人格里面,最終只保留一個人格。
шωш тt kǎn ¢ ○
但這種並非融合,而是受到外部刺激導致人格消失的事情,他也聞所未聞,這對精神病領域的探索研究有著巨大的價值。
孫主任願意承擔董露所有產生的治療費用,並且持續對她進行精神上的治療,直到確保她完全恢復正常,能夠重新融入社會。
條件當然是董露作爲特殊案例,供他進行學術研究並發表論文。
而且董露身上神奇的變化,還產生了另一種特殊的情況。
按孫主任的話,多重人格障礙被治癒後,消失人格的記憶會被保留人格所繼承,個體能夠以第一人稱視角來回憶和理解所有的消失人格的記憶,儘管對於創傷記憶,回顧時可能仍有痛苦,但已不再是解離的、碎片化的、無法控制的。
所以董露身上,也具備了這樣的特徵,小霜人格繼承了董露清醒時的大部分記憶。
在董露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之後,孫主任對她進行了精神評估,雖然她的性格依然保持著原本的封閉特徵,但或許是因爲繼承了董露的記憶的緣故,沒有之前那樣像刺蝟一樣徹底封閉了。
而且,她對周奕有強烈的信任感,因爲她說周奕是好人。
後來,通過小霜人格,周奕他們瞭解到了一些發生在董露身上的未知信息。
但那已經是宏大案徹底結案之後的事情了。
周奕不知道上一世肖冰和董露後來怎麼樣?
但大概率當年的自焚真相是被徹底埋沒了,也許他們到死都無法知曉當初那無妄之災的真相。
而這一世,肖冰和董露找到了那個罪魁禍首,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就像當初,肖冰被逼著接受那五萬塊錢,在董露的命和真相之間做出抉擇一樣。
有些事情終究無法兩全,就像天平一樣,總有一頭要付出代價。
周奕知道,對肖冰和董露而言,悲劇早就註定,不論哪一世,他都無法徹底拯救他們。
這天晚上,周奕在掛斷那通電話後,陸小霜就找錢紅星,希望他能開車帶自己去找周奕。
但是陸小霜並不知道周奕在哪兒,她試圖詢問周奕,但周奕卻只是說讓她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錢紅星看著紅著眼眶呆呆地坐在那兒的陸小霜,找朋友打聽了下,得知市三醫院剛出了大新聞,就斷定周奕一定在那裡。
然後讓陸小霜跟自己走,讓保鏢小孫開著車把他和陸小霜送到了醫院。
當陸小霜看見周奕,撲到他懷裡的時候,不遠處的錢紅星雙手插兜欣慰地看著兩人,滿臉姨母笑。
陸小霜擡頭問了周奕一個問題:“樊教授他……是兇手嗎?”
周奕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所以……這件事結束了嗎?”
面對陸小霜的問題,周奕咬了咬牙回答道:“不,還沒有!”
然後他告訴陸小霜,先跟錢紅星迴去,等他把所有事情都解決後,會去接她。
陸小霜戀戀不捨,但周奕卻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告訴她自己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陸小霜這才往回走,只是短短十來米,卻一步三回頭。
錢紅星沒有過來,而是隔空和周奕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當陸小霜走到錢紅星身邊的時候,周奕揮了揮手,然後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
“那個眼神我熟悉。”錢紅星淡淡地說道,“周警官要去戰鬥了。”
董露當天晚上就搶救成功,脫離危險了。
但樊天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的情況要比董露糟糕得多,外傷是一部分問題,但主要的問題來自於兩個。
第一,感染,因爲他的垂死掙扎,加上後面董露造成的創傷,導致樊天佑錯失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多個內臟器官受到了感染。
第二,墜落,雖然樑衛提前通知消防部門準備了氣墊,但十八樓這個高度氣墊的緩衝只能保證你摔下來的時候不會四分五裂被拍成肉泥,能不能活就是天註定了。
其實以樊天佑的情況,墜落下來沒有當場死亡,已經是老天爺在救他了。
但更大的問題是,墜落導致他的脊椎多處嚴重斷裂,造成了不可逆的巨大傷害。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樊天佑的命最終是保住了。
但醫生說,他接下來面臨的最好結果就是高位截癱,脖子以下全部喪失機能,甚至很可能從此以後再也醒不過來,成爲植物人。
周奕不知道,這算不算老天爺在懲罰他。
但他不希望樊天佑變成植物人,他希望樊天佑能醒過來,然後把種種疑問都交代清楚,然後再去死。
因爲他最好的結果就是高位截癱,完全喪失行爲能力的犯罪嫌疑人,不會被判刑,不會負法律責任,如果家屬不管的話,最後就會變成社會的累贅,國家還要救濟他,浪費納稅人的錢。
第二天早上,周奕在醫院重癥監護室外面的走廊椅子上醒來,身上蓋著件白大褂,也不知道是哪位路過的醫生給他蓋上的。
他把白大褂疊好,放在了椅子上。
這時電梯口出現了兩個人,是何彬和二隊的一名兄弟。
“彬哥,你從淮興回來了啊。”周奕喊道。
何彬拍拍周奕的肩膀感慨地說:“辛苦你了,樊天佑和董露這邊後面我們會負責二十四小時看守,有任何情況會隨時反饋。你跟陳嚴趕緊回局裡吧,八點半,謝局要開會。”
周奕這纔想起來,樊天佑搶救過來後,樑衛和吳永成他們先回專案組了,自己和陳嚴留下來看守。
可剛醒的時候沒看見陳嚴,不由得四處張望了下。
這時,另一部電梯門打開了,陳嚴從裡面提著一袋熱氣騰騰的一大袋包子和兩杯豆漿走了出來。
跟何彬打了個招呼後,兩人準備回局裡。
臨走前周奕問了何彬一個問題:“彬哥,那個張文華,後來怎麼樣了?”
“事情發生後,當地的同事和教育局對他展開了調查,雖然他對徐柳做的那些事,很難界定爲強姦。但這個張文華心理素質奇差,當地公安稍微嚇唬了一下,他就把之前的一些骯髒事都交代了,猥褻、嫖娼,問題一籮筐。”
這不奇怪,能幹出這種事的衣冠禽獸,不可能是初犯,只是因爲種種原因沒爆出來而已。
“學校已經把人開除了,人也拘了。總之就是八個字:妻離子散,身敗名裂。”何彬說完,呸了一聲道,“該!這種人渣活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大快人心了,否則就這麼讓他逍遙法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不過還有一隻衣冠禽獸,還沒有繩之以法!
車上,周奕啃著包子問道:“嚴哥,你怎麼買這麼多包子啊。”
陳嚴不好意思地說:“我排隊的時候聽別的顧客跟賣包子大嬸的對話,好像是她家孩子得了重病,我就想著多買點。”
周奕低頭看看這一大袋包子,還是已經給了何彬他們幾個的,無奈地笑了笑。
“你吃過了嗎?”
陳嚴點點說吃過了,已經塞不下了。
周奕啞然失笑,三好學生就是這麼質樸的善良。
周奕提了提手裡的袋子說:“正好,一會兒開會給大夥兒分分。”
“你說,爲啥這次開會在局裡,不在專案組啊?”
周奕搖了搖頭,這位謝局的心思他是真的猜不到。
但昨天樊天佑鬧的這一出,應該問題很嚴重。
因爲原本的宏大案,雖然也對社會造成了影響,但是由於還在偵查階段,進行了控制和干預,傳播都是羣衆口耳相傳,並沒有大一些的媒體下場。
更大的影響還是在宏大內部,體制的內部。
上一世是後面擴大調查範圍後,影響力才傳播開來,事態無法控制的。
但這一世,擴大調查範圍的決定纔剛定,還沒來得及擴大事態的影響,樊天佑就在市區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衆目睽睽之下搞出了這樣的大新聞。
這就已經不是內部影響的問題了,而是對城市安全造成影響了,是上面最在意的事情。
站在周奕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其實已經變成了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就看謝國強打算怎麼用這把劍了。
“一會兒就知道了。”
天空裡,和煦的朝陽照在兩人的臉上。
……
市局會議室裡,專案組的所有主要成員都到齊了。
除了四位領導還沒來。
周奕小聲的問石濤:“石隊,有什麼內幕消息嗎?”
石濤搖了搖頭捂著嘴說:“我還想問你呢。”
這時謝國強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樑衛,然後是吳永成。
沒看見倪建榮。
關門,落座,謝國強環視一圈後問道:“昨天的事,都知道了吧?”
衆人紛紛點頭,能不知道嗎?
“性質極其惡劣,影響極其嚴重,後果極其嚴峻!”謝國強表情嚴肅,連用了三個極其。
周奕就知道,他要拔劍了。
果然,下一秒謝國強說道:“經過省廳和市委的連夜研究討論決定,對樊天佑、陳耕耘、劉保國等涉案可疑人員展開全面的詳細調查,任何人、任何機構都不得對調查工作進行阻攔,否則一律依法嚴懲。”
謝國強敲著桌子鏗鏘有力地說:“該查的查,該強制傳喚的強制傳呼,不要有任何顧忌,出了事有我謝國強頂著!我頂不住,還有徐廳,還有法律!”
“另外,紀委接下來會派人專門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在案件調查中發現違紀違規的問題,紀委會立刻介入。”
果然,昨天的突發事件造成的影響,導致事態升級了,有一些東西被撕破了。
周奕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但起碼上面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嚴查、徹查、查個底朝天,誰都沒法再藏著掖著。
基本上相當於是達到了周奕之前希望的效果,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鎖定樊天佑和陳耕耘,要發動組織的力量。
“另外還有一件事宣佈下,倪建榮同志因涉嫌違規,暫時退出專案組了,望大家引以爲鑑。”謝國強站起來,雷厲風行地說道:“散會。”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驚訝,尤其是石濤,不停地問:“我去,倪支……老倪他幹什麼了?”
周奕知道,倪建榮怕是真的在三十號晚上的飯局上,說了不該說的話。
謝局能這樣堂而皇之地公開說出來,就說明問題不輕,退出專案組只是暫時的,後面肯定會由督查部門來進一步調查。
倪建榮這樣子不太像是能當大貪鉅貪的人,何況他管的刑偵工作,上面有謝國強,下面有吳永成,不太能搞些瞞天過海、徇私枉法的事情出來。
但喜歡混飯局,搞人情關係的,小拿小貪是少不了的,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溼鞋的。
這位倪支隊,這回恐怕是栽跟頭了。
他大概怎麼也沒想到,當初一起吃這頓飯的人,結果會成爲一宗大案的涉案人員,把自己給牽扯出來。
謝國強走後,樑衛和吳永成開始指揮接下來的工作。
現在情況已經變得很清晰了,樊天佑垂死掙扎的這一齣戲,無疑是坐實了他是宏大案兇手這件事。
這個宏大案,不光是徐柳被碎屍和陸小霜被挾持拋屍礦洞。
還包括了後面肖冰的死,以及八年前董露的燒傷案。
也就是說,宏大案成了一宗跨越了八年的連環案件,而這個案件的兇手就是樊天佑。
董露的話,樊天佑自爆的新北鎮礦洞,還有肖冰咬下來的那塊肉,都是證據。
但裡面還有很多疑點要查,還有很多空白要填補。
同時也意味著,樊天佑的不在場證明,要重新複覈調查了。
其中沒有兩人以上目擊者的不在場證明,全部重點重新調查,僅有一名目擊者,或乾脆沒有目擊者只有物證的,全部列爲重點懷疑內容。
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二十八號晚上,掃墓的不在場證明。
陳耕耘因此有重大嫌疑,不排除他可能是幫兇,甚至參與了整起案件。
劉保國的不在場證明雖然很充分,但呼叫徐柳傳呼機的那通電話是從他的座機裡打出來的,他必須得給出個說法來。而且徐柳告訴表哥馮強即將出國這個信息,也和劉保國、陳耕耘有關聯的可能。
所以樑衛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劉保國請回來,把在專案組的陳耕耘帶回市局,爲了避免受到干擾,接下來所有的審訊工作都將在市局進行。
然後樑衛條理清晰的整合了目前所有的調查方向,並給出了明確的調查指示。
首先是針對樊天佑的調查。
一,調查樊天佑的家庭情況,包括在老家的成長經歷,社會背景。
因爲樊天佑在和周奕對峙時明確說出了自我否定的話,說自己生下來就是個錯誤,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說明他的內心深處是有強烈的自我否定意識的,這種意識不太可能是在成年後形成的,因爲成年進入社會後產生的心理創傷導致的自暴自棄和自殺傾向,表達應該是類似於“我活著毫無意義”,而不是提及“生下來”“來到這個世界”這樣的描述。
所以這種極端情緒很有可能和他的原生家庭及成長環境有關係,甚至可能也是導致形成犯罪心理的根源。
這件事,樑衛已經連夜安排省廳總隊的人奔赴樊天佑的老家長風嶺了,外援會親自深入山區走訪調查。
二、調查樊天佑大學時期的情況,專案組照著樊天佑本科同學的名冊,一個個聯繫,一個個詢問。
包括樊天佑的性格特徵、脾氣愛好等等全方位的情況。
尤其是他和陳霖的戀愛關係,兩人是怎麼認識的,怎麼在一起的,是否有過矛盾和爭吵。
所以衍生出的另一項調查就是圍繞陳霖的,她的大學同學,尤其是寢室室友,也要挨個聯繫走訪。
同時,還要找地方派出所瞭解陳霖和她母親當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事情。
三、就是調查樊天佑現在的社會關係,包括同事和朋友。
瞭解樊天佑現在的個人情況,人際關係,尤其是男女關係。
因爲他在陸小霜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異常,他非常在意陸小霜是否和別人發生了關係。
而根據他當時對峙時的話,明顯可以確定,他之前是認定陸小霜已經和周奕發生關係了。
再結合周奕發誓後,他讓周奕去新北鎮礦洞找陸小霜,以及在和陸小霜通電話時的悔過之意和說的那句對不起。說明他挾持並嫁禍陸小霜,完全是因爲陸小霜是否還是處女導致的。
是處女就不該死,不是處女就該死,這種心理的變態程度非常嚴重,因此要考慮他的個人情感經歷,是否受到過嚴重的情感創傷,導致心理扭曲。
不過這裡面依然存在疑問,就是這種是不是處女而決定是不是殺人的極端情緒化動機,其實並不符合栽贓嫁禍這樣的預謀作案。
所以樑衛認爲,存在同夥作案的嫌疑。
而這個嫌疑最大的人,必然是陳耕耘。
因爲陸小霜提供的諾基亞鈴聲的線索,和陳耕耘相契合。
四,調查樊天佑的留學信息。
包括出國時間、留學資金來源,以及海外就讀的一些情況。
因爲董露是八九年十一月出的事,但樊天佑資料上的留學記錄是從八九年八月開始的。
中間有著明顯的時間差,所以大概率涉嫌到了資料造假,甚至背後可能存在著某些人利用職務進行犯罪。
這件事,樑衛會直接利用省廳總隊的權限,找出入境部門去查樊天佑的出入境記錄。
資料能篡改,出入境記錄可改不了。
五,對樊天佑居住的辦公室和公寓進行全面搜查。
同時調查樊天佑的財務和資產狀況,以及他辦公室座機和手機的所有通訊記錄。
接著是對陳耕耘的調查。
一,首當其衝地就是搜查陳家老宅,確認陳家老宅是否是第一案發現場的可能。
因爲根據目前的初步調查來看,陳耕耘原本住的老房子,並沒有進行對外出租,所以極有可能具備作案條件。
二,調查陳耕耘的財務和資產情況。
雖然謝局說了該查的查,但陳耕耘和樊天佑終究還是有區別的,所以關於這方面的調查,會由紀委介入,公安部門輔助。
一旦發現與涉案人員有關的異常經濟往來,或者陳耕耘名下有其他房產等涉案線索,立刻交由專案組深入調查。
三,陳耕耘的配車。
這一條是陳嚴根據周奕說的方向,去交警大隊查到的。
他沒查到樊天佑違章記錄,畢竟樊天佑沒有駕照,如果無照駕駛那就直接留案底了。
但他確實查到了一條陳耕耘的違章處理記錄,順著這條記錄往下查,最後發現了一輛黑色的豐田皇冠轎車。
這輛車不在陳耕耘的名下,而是宏大社會學院的公務用車,但日常的使用權卻又是在陳耕耘手裡的。
所以之前常規調查時陳耕耘名下沒車,因爲這輛車從出資、保險、維修等等,全都是宏大出錢。
這輛車就是重中之重的調查目標,因爲不論是挾持陸小霜、拋屍,還是殺害肖冰,都可能和這輛車有關。
樑衛給邱志勇的要求是,哪怕把這輛車拆成零件,也要一毫米一毫米地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四,陳耕耘的社會關係,以及他的辦公室座機和手機的通話記錄。
尤其重中之重的是,四月三十號那天下午三點左右的通話記錄,因爲這個時間點剛好是陸小霜昏迷後聽到手機鈴聲的時間。
五,查陳耕耘的出入境記錄和海關記錄。
陳耕耘和劉保國因職務便利,出國十分頻繁,而迷暈陸小霜和肖冰的那個藥物是國內沒有的進口藥,但逃不過海關的檢查記錄。
六,礦洞裡發現的那個菸頭。
那個菸頭裡的提取物已經送檢DNA,還在等待結果。
但當時送檢時是沒有明確配對目標的,因此就算DNA檢測出來了也不知道是誰的。
但現在謝局發話了,省廳下達指示了,所以就要立刻提取陳耕耘的DNA檢測樣本,送檢。
如果這個菸頭是陳耕耘的,他就得好好解釋了。
樑衛說完之後,周奕提出了兩條補充意見。
第一,在陳耕耘的社會關係調查上,需要重點查一下他是否曾經和煤礦相關的公司或個人有密切來往。
因爲新北鎮的這些廢棄礦洞,不是人人都能有渠道瞭解到的,而且爲了設計這樣一個嫁禍計劃滿宏城尋找合適的拋屍地點也不合理。
所以大概率是他曾經接觸過一些煤礦相關的人和事,然後想起了這個地方符合自己的要求。
第二,陳耕耘的履歷上存在一些空白的地方,就是一九六三到一九六四這兩年。
爲什麼空白,是年代久遠檔案丟失,還是故意在隱藏什麼。
尤其樊天佑也是在六四年出生的。
周奕甚至提議,省廳DNA實驗室在對樊天佑和陳耕耘的樣本做檢測的同時,查一下兩個人的血緣關係。
他懷疑,陳耕耘空白的那兩年,搞不好和樊天佑有某些關係。
這話一出,大多數人都很驚訝,除了樑衛和吳永成。
其實周奕對這個懷疑是有些猶豫的,如果說樊天佑是陳耕耘的私生子、風流債,那後面樊天佑考到宏大,又跟陳耕耘的女兒陳霖談戀愛,然後陰差陽錯發現相愛的人其實是姐弟,那這事情未免也太狗血了。
但現實有時候就是很狗血,所以還是查一下來得保險。
樑衛採納了周奕的這兩個提議,直接加入了調查內容裡。
然後是關於劉保國。
由於劉保國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覈實過,非常清晰,所以直接參與作案的可能性就排除了。
他的主要問題有兩點,第一,就是那通電話。
副校長辦公室可不是路邊小店的公用電話,掏五毛錢誰都能打。
要麼這電話就是你的,要麼是和你關係匪淺的人在你這裡打的,比如陳耕耘。
總之現在這件事不是你發個火就能遮掩過去的,你想投訴都沒地方投訴了,如果你不回頭那就跟你耗著,一審幾個小時,反反覆覆就問你同一個問題,看你怎麼辦。
第二,當年董露的事情,他到底瞭解多少,又參與多少。
當年研究生院的工作是他兼管的,他不可能對這件事情的內幕毫不知情。
至於如果因此拔出蘿蔔帶出泥,問出點別的什麼經濟問題,那就是紀委的工作了,跟他們無關。
除了這三名可疑目標之外,最後還有一些調查內。
一,董露當年的“自焚”案,正式立案並與宏大案併案調查。
包括尋找當年研究生宿舍的管理人員,接觸過此事的學校保衛科工作人員、404寢室的另一名學生,董露的研究生同學等可能知情人。
至於這件事查清楚之後的後續追責,那就是後話了。
現在就是要查個水落石出!
二,拿著樊天佑、陳耕耘和劉保國三人的照片,把之前查過的可以買油的渠道,尤其是之前那個農貿市場,讓目擊者辨認。
單一目擊者可能無法形成有效證據,但是多名目擊者就可以形成有效證據鏈了。
這點同樣適用於二十九號宏大校內和校外戴帽子的目擊者。
以及四月十三號開始出現的印有徐柳傳呼機號碼的招嫖傳單。
三,尋找第一案發現場。
這始終是一起命案的最重要的物證。
除非在調查過程中發現,比如陳家老宅,或者是陳耕耘名下的其他房產,又或者審訊過程中對方主動交代。
否則還是需要尋找第一案發現場。
蔣彪當即表態,自從上次開會之後,自己就已經把五月一號到十號期間地毯式搜查的記錄做了覆盤。
目前找出了其中十幾個存在疑點的區域,集中基層警力進行復核調查。
周奕沒想到,樑衛居然這麼快就把案件梳理得這麼清晰,同時有條不紊地把每一項工作安排落實到位,讓所有警力同時運轉了起來,幾乎是所有偵查方向全部齊頭並進。
這樣不僅人力上物盡其用,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階段性成果。
到底是省廳的大人物,處理這種大場面表現得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但唯一讓周奕覺得奇怪的是,樑衛在安排工作的時候,始終沒有點到自己的名字。
這讓周奕覺得很奇怪。
事到如今,他當然不可能認爲自己是被故意冷處理了,並沒有忐忑不安,只是單純覺得奇怪。
會議結束後,樑衛告訴大家,時間緊迫,立刻行動起來。
呼啦啦,三十秒不到,會議室裡一屋子人全都離開了,每個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查出個子醜寅卯來。
樑衛和吳永成沒動,周奕也沒動,就彷彿是三個人不謀而合的默契一樣。
樑衛和吳永成對視了一眼,開口問道:“周奕,是不是覺得奇怪,我們沒有給你安排工作?”
周奕表情平靜,但眼神堅毅地說道:“我選陳耕耘!”
樑衛微微一愣,但立刻嘴角泛起一絲欣賞的笑意,不點就通,這個年輕人已經具備了一名優秀老刑偵的神韻了。
“好,那劉保國交給我們,陳耕耘就由吳支隊和你負責了。”
沒錯,樑衛說完的時候,周奕就想通了,不給自己安排任務,原因只有一個,審訊陳耕耘和劉保國。
而他一定會選陳耕耘,他要和這條狡猾的老狐貍,正面交鋒。
……
審訊室裡,周奕和吳永成坐在桌子後面。
但前面的羈押椅裡卻還是空的。
因爲陳耕耘還在從宏大押送來的路上,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
“吳隊,三十號晚上的飯局,倪建榮到底說了什麼?”
吳永成瞇著眼睛,抽了口煙說:“其實也沒什麼,他就多了一句嘴。他當時有點喝上頭了,接到王主任電話後沒聽太清,反問了一句‘什麼,哪裡發現屍塊了’。”
“這點找王主任證實過了,當天晚上出現場的同事也確認了他身上有比較大的酒氣。”
周奕點點頭,這件事是百分之百違規了,但並非他主觀意願故意這麼做的。
以他一個支隊長的級別,加上本來就是個關係戶,其實事情可大可小。
但不巧的就是,這頓飯裡,有一個犯罪嫌疑人,甚至可能是兇手。
碎屍案,兇手拋屍之後,也知道早晚會被人知道。
但警方什麼時候發現的,發現到了什麼程度,這種事從兇手的角度其實是很難知道的。
就算警方後續展開大規模搜查,兇手在沒有得到切實的信息之前,會一直處於緊張恐慌的狀態。
這個時間段裡,是最容易犯錯的,即使不露出什麼馬腳,也會因爲心理壓力給周圍人造成行爲舉止反常的感覺。
這些細節的東西,有時候說不定就能起作用。
何況這一世案件已經比上一世複雜了那麼多。
但倪建榮這一句什麼,就直接讓陳耕耘知道警方發現碎屍了,提前有了心理建設,就更容易進行隱藏和僞裝。
所以倪建榮真的也是夠倒黴的。
“人吶,還是得簡單點,幹刑偵,還是得有一些敬畏心。”吳永成說著,掐滅了菸頭說,“客人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審訊室的門被敲響了,然後就被打開了。
陳耕耘被負責押送的同事帶了進來,直接鎖在了羈押椅裡。
“陳院長,又見面了。”周奕冷笑了下說道。
陳耕耘的表情有些疲憊,黑眼圈很重,但眼神裡卻還是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氣。
周奕不知道他是心理素質足夠好呢,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居然這麼有恃無恐。
樑衛說了,昨天聽到樓下救護車的聲音,陳耕耘的表情是有明顯變化的,應該是猜到了發生什麼。
說明他對樊天佑的傷情,可能是有所瞭解的。
但他無法知道醫院後續發生的事情,因爲他一直被強行扣在了專案組,派人看著。
樑衛並沒有執行謝局之前“十二小時就放人”的命令。
所以這裡面的信息差,說不定可能是審訊的突破機會。
陳耕耘的表情很淡定,低頭看了看鎖住自己的羈押椅道:“兩位警察同志,這……似乎有點不合適吧?”
“是嘛,怎麼不合適了?”吳永成問道。
陳耕耘和吳永成算是第一次見面,陳耕耘沒有立刻回答,看著吳永成問:“這位同志是?”
“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周奕的領導。”
“哦,吳支隊是吧?久仰大名。”
吳永成樂了:“喲,陳院長還知道我呢。”
陳耕耘笑道:“都是聽一些體制內的朋友提起的,說吳支隊可是大名鼎鼎的神探吶。吳支隊現在是副科級吧?”
陳耕耘和劉保國完全是兩個風格,劉保國的高傲是溢於言表的,很直接,從骨子裡透出一種你們跟我不是一個階層的藐視感。
而陳耕耘就明顯左右逢源得多了,對誰都是笑臉相迎,禮賢下士的樣子,讓人覺得似乎這人沒什麼架子,很和藹可親。
但周奕是領教過這位的綿裡藏針的,言談之間始終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說教味,隨時隨地都要指點人生的感覺。
這讓周奕想起了張文華,這畜生一邊幹著近乎誘姦的行爲,一邊大談詩詞歌賦、人生哲理。
吳永成擡了下眼皮反問道:“怎麼,陳院長這是打算拿你正處級幹部的身份來壓我?”
周奕忍不住在心裡點贊,吳隊就是厲害啊,立馬看穿了對方的小心思。
“陳院長,我喊你一聲院長是對你們知識分子這個羣體的尊重,而不是對你。所以你最好搞搞清楚,在這裡,只有警察和犯罪嫌疑人的區別,沒有這個幹部那個幹部的,聽清楚了嗎?”
吳永成的話直接打臉了陳耕耘,他臉色十分難看,笑容也僵住了,疑惑地問:“犯……罪嫌疑人?這話從何說起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周奕說道:“陳耕耘,別裝了,我們已經掌握了樊天佑的犯罪證據了,新北鎮的廢棄礦洞,聽著熟悉不?這是樊天佑親口交代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抱有僥倖心理,覺得自己能矇混過關。”
周奕這話可沒說謊,礦洞確實是樊天佑親口說出來的,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法開口罷了。
如果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聽到這樣的信息,肯定就直接慌了,合謀犯罪最怕的就是同夥的告發。
但陳耕耘卻滿臉的疑惑,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地問:“什麼礦洞?你們可不能聽他的一面之詞啊。”
果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服軟。
周奕拿出了他簽過字的筆錄,指著四月二十八號晚上的不在場證明說道:“那你跟我解釋解釋,這個不在場證明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在這天晚上遇到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的?見了鬼了?”
陳耕耘瞇著眼睛,盯著周奕手裡的筆錄,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哎,其實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