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後的第二rì,天氣依舊沉浸在寒冷之中,融雪之rì比之先前更顯出幾分冷意來,楚玥推開窗帷,看著漸漸融化的積雪,聽著下人們晨起的聲響,她隨意披了件披風便朝著院外走去。天sè比之往rì要顯得yīn沉許多,梧桐枝頭依舊是光禿禿的一片,一大片一大片的梧桐伸展這枝椏成列的圍在院中,這些梧桐都是李御命宮中御匠種植在此處的,只是她疲於打理,府內的花匠終究比不得御匠的手藝,今年這冬rì倒是有不少梧桐毀在了這場雪下。
地上依舊殘存著死去梧桐被刨落後留下的大坑,像一個被剜去心臟的身軀一般,在融化的積雪間顯得有些蒼白猙獰。院內很是寧靜,突然噗啦一聲,正是這時一隻白鴿撲騰著翅膀從參差的枝椏間落在雪地上,遠遠地看著楚玥,歪著頭,漸漸的一步一步的跳跺著靠近。
這是一隻家養的鴿子,翎羽間少了野生鴿子的健壯,便是見了人也沒有那膽怯的神情。楚玥擡起頭,注意到了雪地上的白鴿,手微微一擡,便見那跳跺的鴿子撲騰起翅膀落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取下鴿腿上繫著的竹筒,目光從竹筒內的紙條上慢而細緻的劃過,似在咀嚼其上的每一個字一般。許久楚玥纔將這紙條在手心揉捏起來,一點點磨碎直到手心都除了汗,那紙條糊成了一團黑sè,她才捧起一把雪將手上的墨跡清洗趕緊。握著鴿子的手一放,那隻鴿子噗啦啦幾下翅膀便朝著天空飛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利劍卻徒然從另一個院子勁shè而來,狠狠的插在鴿子剛剛飛起而張開的翅膀之間,刷的一聲,鮮血噴灑,落了滿地紅梅。
彼時,一陣屬於孩子的歡呼聲在庭院外響起,雀躍而興奮,帶著在雪地上撲騰的聲響,“師傅我shè下來了,我把那鴿子shè下來了!”
“好小子,瞧你瘦瘦弱弱的沒想到還有些底子,就是準頭還差了些。”喬子龍聲音中帶著些許驚訝,他的腳步由遠及近,似從雪地中撈起了那被shè下來的白鴿,
聲音變得有些飄忽,“這鴿子看著怎麼那麼眼熟!”
男孩興奮的聲音一點點被拉遠,楚玥抿了抿脣,安靜的眸sè下漸漸泛起一絲波瀾,她靜靜的矗立在院中,似在等候著什麼,直到那一聲久遠到似從天際而來的宮鼓聲響,她平靜的面上才漸漸起了變化。
“終於要開始了嗎……”
洛陽宮佔地極廣,融合了整片大地上最爲華貴的sè彩,有著江南之書香墨翰、小橋樓閣,也有著中原的大氣*、厚重巍峨。外城堅實,紅牆玉瓦,黑墨石臺。寬廣的護城河將華麗的宮闕和平民的世界隔絕開來,自成一番天地。朱雀軍兵甲森嚴,守衛嚴密,此時此刻更是充滿著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城卿安殿爲百官納言覲見之地,紅木金殿,漢白玉綿延至宮門口,卞唐盛宮,富麗堂皇。而後城,則是妃嬪居住之地,山水草木,亭臺樓閣,處處皆景,景景jīng致,引白原雪山溫泉之水,由地底通景,將後城內院裝點得山清水綠,即便如今深處冬rì依舊可感受到春rì的芬芳。
卞唐之宮闕,乃有人間之仙域之稱。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李御竟將此次魯寶大會安排在了後城舉行,亦就是他的後宮之中,無人知曉這個沉迷聲sè的唐王陛下又想做什麼,朝堂間也涌動著荒唐的諫言,卻一一被李御駁回不與理會。
此刻,那些惟恐丟了中原大國臉面的卞唐百官這才著急了起來,心裡同時想到了一人。那本令卞唐百官驚恐不已無人不避忌的監察司門檻竟在一天之內險些被踏破,而前去的百官無不失望而歸,他們這才發現原來那位唯一能管住陛下的女子早在一天前便不見了人影,那座府邸若無請柬他們是萬萬不敢登門拜訪,無奈之下這些卞唐官員只好接受這荒唐的事實,任由他們的陛下將這本該嚴肅的大會放到了自己的後宮之中。
此時此刻,後宮的鶯歌別院之內,一處清幽的竹海之中,正坐著一名一身黑袍的年輕公子。
說他年輕,可偏生他頭頂白髮如落雪傾瀉在身側,只以一條黑sè緞帶鬆鬆的繫著,男子面冠如玉,清晰俊美的容顏似造物主jīng心雕琢過一般,每一分一毫都透露著上天對其的特殊偏愛,那額心間的一抹嫣紅美人痣更是如雪中一點紅梅醉人心魄,半夢半醒之間半開的雙眸顯露出長睫下的那抹灰sè雙瞳,蔓延著迷離的霧靄。黑sè長袍雍容華貴,上繡著紫金祥雲,蘇錦爲襯,足蹬軟皮鹿紋靴,靴底刻著青雲圖文,微醺慵懶的靠在青石小桌之上,身邊焚香嫋嫋,案上卻放著一根鞭子,一大把青玉酒壺堆在石桌之上,不少已經見底,一旁的琉璃杯中酒也見空。
此外天氣甚冷,但是溫泉圍繞,竟生生製造出這麼一處幽靜溫暖之所在,一陣清涼之風吹來,清新撲面,越發顯得悠然自得。
年輕人手白如玉,十指修長,他緩緩舉起琉璃杯,仰頭yù飲,杯麪已和地面完全垂直他整個人依舊困在迷離之中全然沒有發現杯中早已無酒水。他砸吧著雙脣,眸sè微醺,分明還是醉態,卻看也沒看,聲音淡淡的從脣間傾瀉:“出來!”
簌簌的響動聲傳來。
“這裝醉的功夫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尖刻的男聲響起,身後的竹林中閃出一抹黑白相間的身影。
來人面容很是平凡無奇,與年輕男子恍若天人的面容相對比的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整張面上只有一雙黑眸耀眼如星,狹長細緻的瞇著,好似一直時刻準備算計人的狐,光芒狡詐。
聽聞男子的聲音,年輕人慢悠悠的轉過頭,微醺的面上閃過一抹恍惚,略帶驚訝的張開下頜,道:“竟然是你……”
“你裝模作樣的功夫甚醜,多年來依舊未見長進。”男子輕聲說道,將身上黑白相間的毛絨披風脫下放在一旁的青石桌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壺酒來,就著壺嘴一口一口的啜著。
年輕**水般的容顏上流轉過一抹光華,微醺的某子漸漸睜大了一分,瞥過桌上男子黑白相間的披風,嘴上一聲嗤笑:“這麼多年你還是這身黑白無常的模樣,做的人皮面具還是那麼醜!”
“我倒是覺得極好的。”男子笑著點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一直當你死著的。”年輕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斜睨著眼說道。
“我倒也不想來見你,可聽聞你要把那些死鬼的東西拿出來胡搞**搞,我實在怕下了地府那些死鬼來找我的麻煩,所以只好先來找找你了。”男子慢悠悠的說道,一邊啜著壺嘴一邊優哉遊哉的說道。
“我倒記得魯氏已沒了你這人,多餘的擔心倒是不必,那些死鬼不至於去糾纏不相干之人。”年輕人懶洋洋的說道,撥弄著額間的白髮,模樣好不慵懶妖嬈。
“話可不能這麼說,宗卷無名掩蓋不了我身流魯氏鮮血的事實。”男子說的正義凜然,脣帶痞笑。
年輕人手指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嘲sè,面上刻薄之sè漸濃:“你的臉皮倒是越發厚了。”
“臉皮雖厚不至於像你滿世界丟人現眼。”男子笑瞇瞇的說道,狹長的狐貍眼上下打量著年輕人天人般的容顏和身姿,眼裡滿是懷疑之sè,“想來十歲那年你偷看我洗澡原來已存著不良的心思,雖實在不想承認有你這麼一個弟弟,但那也沒辦法不是,我又不能把你打回那死鬼老孃的肚子裡重造。”
“魯太極!”面對男子的誹謗,年輕人終於忍不住發飆,天人般的容顏勃然變sè。
“請叫我醫無極。”男子笑瞇瞇的說道,手朝前一攤,懶洋洋的說道:“拿出來吧,攻城十器的草圖,你也別和本神醫我玩什麼虛的,咱倆都知道,那東西純粹就是咱們那死鬼爹媽留下來忽悠人的!”
魯公子魯yīn陽氣的咬牙切齒,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同胞兄長,那模樣恨不得生生從他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你又不是沒見過攻城十器的草圖,找小爺我要作甚!”
“本神醫是看過,可有人沒看過!”無極懶洋洋的一笑,拇指朝身後戳了戳,就見,一抹白sè身影翩然出現在了竹海之間。
燕漣一襲白衣從竹海中緩步走來,頭上皓月玉冠將如墨的長髮一絲不茍的束在其上,一隻碧玉簪子從中插過,長長的瓔珞自兩鬢墜下。俊美的容顏之上,幽藍的眸子平靜如深潭,深邃之下似翻滾著九幽滲透而來的yīn燭,他只是隨意的站在原地,即便面容間帶著病sè,修長的身軀算不得壯碩。就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眼,便如一把利劍一般,銳利難擋透著令人窒息的霸道威儀。清貴病態之中揉雜著矛盾的冷冽和霸道,就如那九幽的冷蓮讓人從心底震懾。
魯公子瞬間癡愣,好半天才開口讚道:“世間竟有這等美男子!”
他不是沒見過燕漣,可那rì夜宴之上刻意燕漣可以掩蓋鋒芒看著完全就是個病秧子自然引不起魯yīn陽的注意,可如今情況卻是大逆轉,醫無極看著自己胞弟眼中蹦騰的烈火,再看四王爺yīn沉的快要滴出水的面sè。這才慢悠悠的插在了中間,晃盪著酒瓶,瞅著自己的血脈兄弟,挑脣說道:“你是給看,還是不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