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濃重,不知是否是因了白rì前朝上發生的大事,整個皇城都籠罩在一衆緊張的氣氛之中。黑暗的天上,比夜sè還深的yīn雲將月亮完全遮蔽,不泄出一絲銀華來。
打更的聲音在升龍迴廊裡響起,於安靜的皇城中不斷迴盪蔓延。靜謐肅穆的夜裡,只有禁衛軍整齊的腳步聲時而響起。
承乾殿內依舊燭火閃爍,呂后一手撩著衣袖,手持一把jīng致的剪刀將鳳燭的燈芯一剪,便見燭火微躍,光線更亮了幾分。
“龍燭要熄了……”溫潤低沉的男聲在殿內顯得十分突兀,呂后的面sè卻一絲不變,她雍容無比的邁著步子,走至榻邊撈起一旁金盆裡的錦帕扭幹水漬,然後溫柔細緻的替病榻上不知生死的帝王擦拭起身子。
“陛下的身體如何?”呂梁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看著病榻上唐王灰敗的臉sè出聲問道。
“還能如何……”呂后聲音平靜,她站起身來將手上的錦帕丟進盆裡,依舊媚麗的臉上那抹溫情逐漸淡去化爲厭惡,“你聞聞這宮殿的味道,縱使加十鼎香爐也掩不去那臭氣!”
“陛下身體抱恙,現在這情況自然只能你來照理。”呂梁笑意溫和,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拿起盆裡的錦帕搓洗了一遍,然後越過呂后擦拭起唐王的身體來。
“妹妹,你當沉住氣纔對!”
“都到現在這時候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呂后的聲音徒然尖銳,那張媚麗的臉因情緒的激動扭出了那些關於歲月的褶子。“若不是你派人刺殺喆兒又怎會給太子發難的機會!”
“喆兒是我的親生兒子,他派來的人怎麼會有問題!”呂后情緒激動,胸口劇烈的欺負,不知到底是因了李喆被刺還是因了呂梁的那句妹妹。
“太子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呂梁聲音依舊平靜,敘述著這一事實,將已經黑了的錦帕丟進水裡,呂梁一把扯過牀上那繡有龍紋的寢衣,在手上隨意擦了兩把然後站起身來,看向呂后,“喆兒不是蠢貨,試問你這樣對待太子他會怎麼想,他會相信你?”
呂后面sè一白,呂梁的目光明明是溫和的卻讓她生生後退了一步,“不可能!從小到大喆兒都不曾忤逆我的意思。”
“我的妹妹。”呂梁看著眼前女人蒼白的臉,和那逐漸起來的褶皺,想起她的真實年齡和依舊如年輕時的打扮和自滿,心裡生出一股厭惡。
“你真是個蠢女人,很蠢!”
“所以喜歡上你的李胤更蠢,蠢到爲你罷黜後宮,蠢到現在滿身穢物殘如老狗的躺在牀上……”
不顧呂后難以置信的面sè,呂梁微笑著站起身來,拿起一旁的剪刀將幾近熄滅的龍燭剪亮,然後看向呂后,溫潤如玉的面上吐露出最尖酸的話語。
“世上最噁心的女人,莫過於你。”
……
夜涼如水,透過輕薄的衣服寒意滲入肌裡,楚玥處在yīn影之下朝承乾宮的方向走去,承乾宮雖然守衛森嚴,可這些rì子的守衛還是讓她找到了漏洞。禁衛軍分爲兩撥,各守東玄門和西玄門一方,而交接之時時而會有一段空隙的時間,算了算時辰,距離交接的時間還有些時候,楚玥靜心守候在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玥如一個雕塑一般躲避在yīn影裡,終於到了交接的時辰,看著逐漸減少的禁衛軍,楚玥不敢再耽擱,如一直敏捷的黑貓,尋覓著所有能落腳的yīn影之處朝著承乾殿襲動而去。
險險躲過一羣換班的禁衛軍,楚玥的心還沒放下來,在她身後所靠的牆壁卻突然掉下幾塊年久的漆塊來。
“誰!”本已遠去的腳步聲頓時逼近。
楚玥心中抽緊,快速的打量著四周,電光火石之際卻聽一聲“吱吱”的聲響在腳邊響起,楚玥面sè一喜,輕輕一腳將老鼠踢到顯眼之處,頓時拐牆後的腳步聲一頓。
“原來是一隻老鼠,走吧……”
腳步聲漸漸走遠,楚玥心裡鬆了一口氣,不再耽擱朝著承乾殿摸索而去。幽深的夜sè給與了女子絕大的方便,她如隱匿在暗夜中的幽靈飄忽不定,在最詭秘的時刻出現在人身旁給予致命一擊。一隻素白的手如襲破天際的閃電,猛地從黑暗中伸出。
捂嘴,鎖喉,便是一條人命消逝。楚玥將太監的屍體拖到一旁的草叢裡,從懷中拿出一塊油塊在門的樞紐處一抹,便無聲無息的推門而入,進入了承乾殿內。
殿內燭火昏黃,重重的帷帳垂下,楚玥Jǐng惕的觀察著殿內的一切,並未發現有旁人的蹤影,楚玥不敢放鬆Jǐng惕,撩開層層帷幕朝最裡處走去,不知爲何越往裡走楚玥的心緒越**,她的腳步輕若無聲,雙腿微曲,以防禦的姿勢一步步推開那帷幕,直到最後一層,隔著那薄薄的薄紗,楚玥輕而易舉的看到了牀上靜靜躺著的帝王。
可就是此時,她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本以爲今晚來的會是太子或者喆兒,沒想到居然是一隻耗子!”
楚玥看著突兀出現在唐王牀榻前的國舅爺,瞳孔微縮,然後一點點直起了身子,盯著那張極具韻味的男人面龐。
“進來吧,我不喜歡和人隔著簾子說話。”呂梁淡淡的說道。
楚玥停頓了兩秒便撩開簾子徑直走了進去,看著不遠處神sè溫和淡定的國舅爺,楚玥雖然面不變sè,可內心依舊難以平靜。縱使這個瘸了腿的男人似乎沒什麼戰力,只需自己動動指頭便可以輕易抹殺,可楚玥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敵人,這是傭兵的生存守則!
眸子Jǐng惕的在內殿中晃了一圈,楚玥心中的驚意更甚,她的目光從燭臺邊一晃而過看著那個面sè灰敗一瞬間如同老了二十歲的東宮之主,幾乎沒認出來!
內殿的氣氛透著詭秘,鼻尖徘徊著檀香也難以掩蓋的惡臭,看了看呂梁身後的唐王,楚玥找到了源頭。
“你不是第一個混進承乾殿的人,卻是第一個混進來的女人!”呂梁微微一笑,只一眼就看破了楚玥的xìng別。
“齊王雖然聰明可男女之情上卻不如太子那樣懂得利用,你這小丫頭應該是太子的人吧!”
“國舅爺果然厲害!”被看破身份,楚玥索xìng也不再僞裝,挺直了背脊目光銳利的盯著呂梁。
瞧著不遠處身形單薄的小女子,呂梁眸子瞇了一絲,似有些驚訝於楚玥的大膽和有別與她年齡的冷厲。
“太子在大燕這幾年確實成長了,至少找女人方面眼光高了許多!”呂梁笑著說道,神sè依舊溫和,可落在楚玥眼中只覺得心口微涼。
“小丫頭,離開太子去齊王身邊,我就免你一死怎樣?”呂梁語氣裡帶著商量,可言語卻透露出強大的自信和霸道。
楚玥即便心裡Jǐng惕面上依舊不露聲sè,她注視著呂梁,突然莞爾一笑,道:“國舅爺此話似乎太過自信,縱使你現在大聲呼救,你又怎知我不能在你開口前先殺了你呢!”
呂梁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舒展,心裡便猛地涌上一股危機感,只見他身前那個小丫頭檀口微攏,一道寒光便猛地從她嘴裡急shè而出。呂梁雖然瘸了一條腿,可他此時所展露出的反應和速度縱是正常人也難以擁有。
一縷摻白的發落在地上,呂梁看著深深沒入木樑上指甲大小的刀片,毫不懷疑自己方纔若沒躲開這小小一物便可輕而易舉刺穿自己的咽喉。目光再次落到那小丫頭的身上,呂梁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一分。
相對於呂梁的興趣,楚玥心頭亦是驚訝無比,她沒想到呂梁縱使瘸了一條腿所展露出的實力也這般不俗。面上冷靜之餘,心中愈發提高Jǐng惕。
“下手果然夠狠,只是憑你一人想殺了我還活著出去實在妄想。”呂梁搖頭說道。
“若不試試,誰知鹿死誰手!”楚玥笑著說道,在這一刻顯露出久經殺伐的悍然之氣。
“不過……”呂梁突然話鋒一轉,那張俊逸的面龐上笑容很是奪目,“即便我殺了你也沒什麼用處,這一場仗我們已經輸了。太子他確實不錯!”
聽著呂梁示弱一般的話語,楚玥心頭生出一抹疑惑,總覺得怪怪的。再看看燭臺旁到現在都如失魂一般的呂后,楚玥直覺在她來之前發生了什麼,看著呂梁的笑顏,楚玥眉微蹙,實在猜不透這個國舅爺在想什麼。
正是這時,在這位國舅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無比的哼聲。
這一輕微的聲響,似乎白紙上的一點,在這靜謐詭譎的氣氛下顯得突兀無比,呂后一個激靈恢復了神智,呂梁雙手一顫,楚玥面露驚訝,看著國舅爺身後緩緩醒來的一朝帝王,看著那和李御如出一轍只是老了幾十餘歲的蒼老面龐上,此刻透著的衰敗和疲累。
呂梁的身子一僵,幾乎懷疑自己聽到了幻聽,直到那聲衰敗的輕呼響起,他才緩緩轉過了身。
“小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