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如墨,深沉的天穹之上似隱藏著一隻巨目在雲端之後,俯瞰著蕓蕓衆生。赤金河畔燈火瀰漫,對燕貴來說,一rì最爲jīng彩的時分不過纔剛剛開始。縱使朝堂內四門閥與虎賁軍之間已行同水火,對這些沉迷於聲sè中的年輕貴族來說,只有他們還有著貴族的行頭和永無止息的銀錢,赤金河畔的畫舫永遠讓他們難以自拔,不知歲月幾何。
楚玥一襲短裝站在橋頭,一邊的赤金河燈火通明鶯歌燕語,一邊的溝渠之畔卻沉澱著整個大燕民族最濃重的黑暗。恍如天堂和地獄,卻只有一線之隔。
“如大燕這般醜惡的統治,何以能存活到現在……”楚玥看著河心畫舫之上,年輕燕貴們醉酒聲sè的醜惡嘴臉,平靜的說道。
“醜惡……”男子清冷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如夜蠅過水的輕輕一點,低不可聞。
“如何纔不醜惡,這世間何曾有淨土。”燕漣淡漠開口,藍眸中帶著一抹嘲弄,靜靜等著女子作答。
“之所以醜惡,是人心的腐朽。”楚玥沉默片刻漠然說道,“即便見識過世間諸多黑暗,但每每來到這片土地上時便有發自內心的噁心。”
“貴族們過人上人的生活,奴隸之命卑賤如草芥。”
“如此大慈悲之話竟從你的嘴裡說出……”燕漣輕聲一笑,俊美的容顏上笑容似嘲似諷。
“人命在我眼中雖不值錢,卻無法如你們這般漠視。”楚玥徐徐說道,河風吹起女子纖長的髮絲,迷**人眼,“若能選擇,誰願手然血腥。”
“人各有命,從一開始就註定人生來有尊卑貴賤。”
楚玥將髮絲拂向爾後,黑眸瀲灩,看著月華下神sè淡漠的男子,嗤笑道:“我更信人定勝天!”
燕漣幽深的藍眸閃過一抹波動,對上女子迎來的目光,瑩白之下,女子點漆般的眸子似也蒙上了一層光華,歲月變更,縱使山河也有所變化,但女子的黑眸卻一如他初見之時那般倔強堅毅,似乎連時間洪流也不乏催動其半分。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女子深處柔軟的小手緊握著他的手指,拉鉤,約定……
燕漣的目光瞬間迷離之後很快恢復了清明,視線轉向赤金河的另一側,看著即便夜間也在土地上辛苦勞作的奴隸,淡漠說道:“若正如你所言人定勝天,何以那些人到死都卑賤如螻蟻。”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楚玥恍惚間說出此話,繼而眉頭緊皺,轉開話題說道:“我要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明兒爲何會與渤海王扯上關係?”
燕漣深深看著楚玥,他本不願告訴女子此事,但詹臺rì封既已出現在DìDū,以他對此人的瞭解,楚玥的身份很快便會暴露,與其被動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
“渤海王之名想來你已聽說,”燕漣緩聲說道,面sè在月華下顯得有些蒼白,肉白sè的脣輕掀,道:“楚明在詹臺明月的手中。”
楚玥聞言,眉頭緊皺,目光銳利的看向燕漣,冷聲問道:“爲何事到如今才告訴我!”
“以你的脾氣,豈會忍下去。”燕漣淡然說道,“本王豈能爲你倆姐弟**了一番部署。”燕漣聲音冷漠如冰,言語間似一點也不在意楚玥和楚明的生死,若是無極在此必定又是一番嗤笑燕漣裝模作樣,口不對心!
楚玥冷冷一笑,心募得下沉,僅存的一絲柔軟也被冰封冷凍。
“四王爺冷漠無情自然不會有半分惻隱之心,但我明兒若有絲毫損傷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本王言出必行,自會尋來楚明交還給你。”
“不行,你的話我半分也不會再信!”楚玥冷冷說道。
“此次你我目的一致,想要救回你弟弟自然要先除去一些人。”燕漣輕拂過手上的白玉扳指,目光迷迭。
“等等!”楚玥揮手喊停,疑惑的問道:“有一點我不明白,詹臺明月抓住明兒又能啓何作用?”楚玥滿心疑問,明兒在大燕不過四王爺府一個小小奴隸,何至於引起渤海王他們的注意,即便燕漣派人暗中尋他一事被人發現,也不至於讓詹臺明月如此看重纔是!
燕漣深深看著楚玥,薄脣輕抿,側開眸子避過楚玥的問題。
夜風拂動,穿過男子的錦繡長袍掀起衣袂袍角,楚玥看著男子漸行的背影,踟躇一秒擡步跟了上去。
夜sè越發濃了,燕漣兀自走在前面,人聲漸起,修長的身影穿梭在人羣之中,俊美的面容自是無比引人注意。楚玥一步一行跟在其後,看著人羣中男子修長單薄的身影,倏忽覺得這是一幕是那麼熟悉。
腳下的步子不由一頓,身子猛地被過往擁堵的行人一撞。
“小心一點……”撞人的大漢本想破口大罵,但見楚玥衣著暗透華貴不似尋常人物,只得憋著氣小聲的咕噥幾句。
楚玥霍然回過神來,看著街角屋檐上高掛的絢麗燈籠,從街的另一頭如長龍一般蜿蜒而來,幾名小童圍繞著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翁,手上握著幾個銅板垂涎又不捨的看著竹竿上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恍如隔世一般,一幕幕畫面撞入腦海之中,楚玥霍然擡首,卻見方纔賣冰糖葫蘆的那名老翁已不見了蹤影。
那裡,人海中。男子長髮如墨,幽深的藍眸似承載著無盡的迷迭之海,只一眼似要將人的靈魂席捲入內一般。他靜靜的站在人羣之中,遙遙相忘,神sè安靜淡薄,修長如玉的手上一串晶瑩的糖葫蘆將絕世DúLì的他拉回現實之中,添了一份人氣,讓人相信眼中所見乃是真實。
“你……”楚玥看著緩緩向自己走來的燕漣,似有東西哽在了喉頭裡,心如蹈海,不知冷暖。
男子安靜沉默,修長如玉的手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女子眼前,那是一串冰糖葫蘆,萬籟將靜,楚玥眼中有迷離閃過,沉在廣袖中的手不禁擡起,卻在觸碰到男子冰冷的手指之時眼中的迷離頃刻褪去。
啪——
楚玥一把打開燕漣的手,裹著糖衣的冰糖葫蘆滾落在地,蒙上幾多塵土,被過往的行人一踩,變成一片狼藉。
“我沒空在這裡陪你玩什麼把戲!”女子聲音冷漠,如夜幕般的黑眸滑過一絲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慌**。
燕漣沉默不語,轉身離開,不過須臾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擁堵的街頭。
楚玥靜靜站在人羣之中,死死咬著下脣。她黑眸中閃過一抹疑惑,手不禁覆上自己的心口,爲何這裡會失了鎮定,燕漣臨走時那一雙清冷的眼不時在腦海中迴盪,讓她難以平靜。楚玥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再不見以往的鎮定冷靜,她疑惑的皺緊眉,自己到底怎麼了?
周遭一切的聲響似都化爲了虛無,楚玥茫無目的的穿梭在人羣裡,直到人聲再起,鼻間脂粉香氣變得濃郁,她這纔回過了神來。
一陣陣女子嫵媚的嬌笑聲將她拉回到現實。
就見波光粼粼的赤金河上,一盞盞荷花燈如小船一般從蜿蜒的溝渠內順著小橋下並不寬闊的縫隙滑入赤金河內,斑駁脆弱的光點在赤金河上點點四散,如夜空中零散的星子,對曠闊豐腴的赤金河來說,那一點點荷花燈就如滄海一粟般顯得無比渺小而脆弱。
突然,平靜的河面上蕩起一片水花,瞬間打溼了紙糊的荷花燈搖擺不定的細小燈火瞬間熄滅,一隻大槳在河水中一擺,就見一名女子伸著猶如白藕般的蓮臂將花燈從水中一撈。
“哎呀,都打溼了,一點都不好看!”女子嬌嗔的聲音響起,不依不饒的對著身旁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噥語說道。
“美人莫氣,這河上有這麼多盞花燈,咱們再撈上一個便是!”貴公子笑著撫慰道,一手環著女子的蛇腰,一邊指揮著下人打撈著河燈。
赤金河上本就零散的燈火逐漸熄滅,女子和貴公子的調笑聲漸漸拉遠消失在撲朔而過的河風裡。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啜泣之聲,楚玥恍惚回過頭,就見小橋的另一頭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子蕭瑟的站在河畔,小男孩低聲的啜泣混雜在呼嘯的河風之中,那雙夜sè也掩蓋不住的骯髒小手指著燈火瀰漫的另一邊,那裡,貴族男女正肆意打撈著河燈。
將承載著這些最底層螻蟻們唯一的希望和信念一點點撲滅。
倏忽,大風颳起。
一艘華貴的樓船霍然出現在小橋附近,船頭上一陣嬉鬧之聲正是方纔打撈河燈的那名貴公子和他的女伴。
“那邊的賤民,我家公子看上了你們手上的花燈,還不速速奉上來!”下人囂張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溝渠上擁著一羣人,神sè或淒涼或麻木,他們中有奴隸有平民,但有一點相同,他們都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螻蟻,只能rì飲溝渠水不見赤金壯卑賤之人。
河畔賣花燈的老翁顫巍巍的將自己攤鋪上的花燈交上前去,正是這時,女子嬌媚的聲音霍然響起。
“那個花燈,奴家要那個花燈!”
衆人的視線隨著女子的手看去,就見溝渠的楊柳樹下一名男子孤身而立,樹影遮蔽住了他的身形,只有他手上jīng致無比的睡蓮花燈在夜sè下顯得出彩無比。
貴公子隨意看了一眼,並未有諸多在意,便揮手示意下人去取。
“那邊那個小子,還不速速將手上的花燈送過來。”出乎衆人的預料,柳樹下的男子好似沒聽見一般,他蹲下身,從懷中拿出火種將花燈點燃,任其漂流在河道之內。夜sè下,男子的手腕晶瑩如玉,似承載著月華。
楚玥的眼一點點瞇起,看著樹影下男子修長的身影,心中微微一突。
船上的貴公子見竟有人敢忤逆自己的話,面sè頓時yīn沉了下去。語氣森冷的說道:“好一個不知好歹的賤民,給本公子將他抓過來!”貴公子此話一出,溝渠河畔頓時驚惶一片,奴隸平民四散而開,只有柳樹下的那抹身影紋絲不動。
頭頂的冷月不知何時從烏雲中伸出了頭,男子的面容在月華下一點點顯露。
原本還一臉煞氣的貴公子面sè霍然一僵。
月華下,燕漣衣袂浮動,平靜的看著樓船之上的貴公子,聲音冷漠淡薄:“宇文華都,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