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就聽到前方巷道里傳來“哎喲”一聲驚叫,從聲音的距離判斷,應該是跑在最前邊的耿中華,隨即就聽到耿中華的聲音混雜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大喊道:“往回跑!水衝下來……”話沒說完,聲音就被水聲淹沒了,也不知道是他已經被水淹了,還是跑得氣接不上來以至於喊不出聲音。
聽到耿中華的這半截話,我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不能再往上跑了,水是迎面衝下來的,聽這聲勢估計水量還不小。水有多大且不說,就算只能淹沒腳踝,可這樣順著斜坡迎面衝下來,其中多多少少肯定還混雜著一些矸石、碎煤塊、坑木、工具之類的,如果水大的話,甚至礦車都會被衝下來。人在這樣的斜坡上,站都站不穩,遑論逆水向上跑了。而一旦在水中摔倒的話,恐怕就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了。因此只能往回跑,趕在水淹到之前找到其他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去避水,或者是從其他還沒被水淹到的出口逃出礦井。
我也顧不得多想,拉著蘭滬轉頭就又往礦井深處跑去,從身後照過來的礦燈燈光判斷,謝春他們也已經轉頭跑下來了,只不過如此一來,我們就從剛纔的逃在最後邊,變成現在逃在最前邊了。
蘭滬一邊跟著我跑,一邊說道:“常哥,下面馬上也要被水淹了啊!”她聲音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爲跑得氣息亂了,還是因爲害怕。
這種時候,我哪有功夫搭理她,因此也不吭聲,只是拽著她的一隻手拼命往下跑,腦子裡飛速回憶這個礦井的結構。這個礦井我之前下來過兩次,而且在井口的值班室牆上還有一張井下結構圖,我看過好幾次,今天下來之前都還又看了一遍,因此整個井下的結構倒是都很清晰的印在我腦子裡。
這個礦井的總體結構是,在我們下來的地方,有一口主井和兩口副井三個相鄰的井口,大體朝向同一個方向斜斜的通入地下,我們下來時候走的就是其中專供人員上下的副井。三口井在地下垂直深度大約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匯合,併入主井。但是我們現在的深度,已經在地下超過三百米了,所以這三口井的三個出口對於我們來說,完全可以視爲一個,因爲我們根本到不了三井分岔的地方。之所以要分成三口井,是爲了滿足安監要求,礦、設備、人各走一個通道。
三井匯合之後的主井繼續斜斜的向下通去,從距離地面垂直深度大約二百米左右的地方開始,像樹的分支一樣,由高到低平行分佈著四條水平的運輸平巷,相鄰兩條運輸平巷之間的垂直落差大約有四五十米,和主井交匯口之間的直線距離則大約有兩百米左右。每條平巷都通向一個採煤作業面。作業面採下的煤經由運輸平巷進入主井,再順著主井到達地面。不過最底下的第四平巷例外,因爲鳴鳳煤礦的開採設備不足,所以這條平巷開出來之後一直閒置,要等其他地方開採結束之後才能調設備下來開採這裡。每條平巷上,又根據具體作業情況的不同,分支出一些長短不一、方向不一的斷頭巷道。我們現在的位置大約就在第三和第四平巷之間的主井裡。
在第四平巷下方,主井成“U”形拐了個彎,又從另一個方向通往地面,就是通風口,盡頭有超大功率的抽風機將礦井裡的有毒空氣抽出去,這樣地面上的新鮮空氣就能從我們進來那一側的三個入口灌進來,保證礦井內的通風。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井底的拐彎處,垂直落差大約只有三四十米,可實際巷道距離估計得有一百六七十米左右。
我們現在想從來路返回是不可能了,繼續向下,還有第四平巷和通往通風口的主井,想要活命的話,有兩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趕在水之前一路跑到主井最深處,再順著通往通風口的另一半主井跑上去,那麼我們就輕鬆了,只要保證往上爬的速度比井底積水上漲的速度快,一路沿著那頭的主井爬上去,就可以從通風口出去。這樣肯定萬無一失,但問題在於,現在水已經到了我們身後估計十幾二十米遠的地方,我們能一路領先它將近二百米跑到井底嗎?要是中途被水從身後追上,一旦摔倒,那就百分之百死定了。
第二個方案是躲進下面不遠處的第四平巷,因爲水總是首先往低處流的,我們鑽進第四平巷,水則是繼續沿著主井向井底流去,就不會再追著我們,我們暫時就安全了。這個方案的好處在於距離近,我們現在對於水還有一二十米的領先優勢,第四平巷的入口就在我們下方估計六七十米遠的地方,我們有很大的機率跑贏。問題是我們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透的水、透水量有多大,水流到井底最低處之後必然匯聚,然後快速上漲,如果水量太大、一直上漲的話,只要徹底淹沒了第四平巷,那我們躲在裡面就成甕中之鱉了,同樣必死。
我一面拽著蘭滬飛奔逃命,一面在腦海裡計算著究竟是一口氣衝到井底獲得徹底的安全,還是躲進第四平巷要一個暫時的安全更好,只覺得背後水聲越來越響,顯然水已經越來越近,估計已經迫近到十米之內了。
轉眼間第四平巷的入口已經出現在了右前方礦燈燈光照亮的邊緣,我不再猶豫,嘴裡大喊了一聲“進洞”,拽著蘭滬一個急轉彎就衝了進去。因爲我們是由上往下疾衝下來的,本來就剎不住車,再加上又急轉彎,結果就是我們倆同時摔倒了,翻滾著滑進了第四平巷。
直到我的後背重重的撞在了井壁上才停住,後腦勺也重重的磕了一下,幸虧帶著安全帽,耳中只聽“嘭”的一聲,即便外面水生嘩嘩,這一撞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聞,我頓時只覺得眼冒金星,五臟六腑似乎都移位了,心裡一陣七葷八素的翻騰,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聲音纔到喉嚨裡,跟我同時摔倒的蘭滬也滑了過來,整個人重重的撞在我懷裡,我們倆都發出了一聲慘叫,我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