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揚起馬鞭,直掃向淺夏單薄的身體。
結結實實的馬鞭子啊,這一下要是真招呼上,還不皮開肉綻啊。饒是淺夏再大無畏,這會也著實禮貌的怕了一下。
樓東瑜與她隔著幾個人,發現淺夏激怒了宋公子,這時再想趕過來保護肯定是來不及,正愁眉不展間,只見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男子徒手接住宋哲的馬鞭子:
“公子息怒,這倆人都是大人特意關照過的要犯,出不得閃失,公子有氣,等到大人的大業一成,如何處置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白白淨淨的臉上說的話恁是難聽,樓東瑜撇撇嘴,不領這份情。
宋哲收了鞭子,驕傲的大公雞似的,趾高氣昂問道:“你新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白淨青年一笑:“公子貴人多忘事,小的在軍中已經一年多了!”
宋哲雖是一臉狐疑,但還是驅馬先行。
守在壩上的宋太守和錢昆,此時都因興奮而顯得有點緊張,尤其是宋太守,不斷捋著自己的幾綹山羊鬍,不斷看著時辰。
等壩上的第四枚號箭“噌”的升上夜空,在皎白的月亮地裡炸開一道紅色焰火,青州已經被重重鐵蹄包裹成一座死城。
十五月圓夜,青州上游的臨塘江潮汐洶涌,臨塘江在青州的分支青州壩正蓄積著洶涌的水勢,只等時候一到,開閘放水,將大量含有茶蠱的水引往遙京方向。
從臨塘江到青州壩,數十道水閘,強大的水壓在潮汐的作用下,將如千軍萬馬,勢如破竹,直取遙京。
從青州到遙京千里之遙,而這些被茶葉包裹的寄生蠱,隨著茶葉的腐蝕,養料的稀少,便會自覺尋找下一個寄宿體,也就是活人。
洪水所過之處,蠱蟲操縱人的意識,到時候,不費一兵一卒,反軍就能開到遙京城下。
這便是宋太守與錢昆的所有陰謀。
而此時,他們只需要等一個契機,等月圓潮汐,青州壩開閘,洪水一泄如注。
淺夏和樓小公子被押在壩上喂蚊子,身邊雖說一堵堵肉牆擋著,但人家穿的是啥,別說蚊子,就是箭都射不進去啊,所以穿著單薄的倆人此刻無比悲催。
蚊子一咬一個準,手被捆綁著,癢還撓不著。
心裡罵了句娘,淺夏望望那雙暗地裡這一直緊盯著自己的眼睛,比了個鄙視的手勢。
大閘從上游一個個卸下來,老遠就聽見氣勢如虹的咆哮水聲。
脫繮的馬羣一般,嘶鳴著,咆哮著,由遠及近,讓人聞聲極恐。
他們站在地勢較低的地方,宋太守瞇著眼睛捋著山羊鬍,等著看最後一道閘口卸下來一瀉千里的盛況。
然而月色皓明下,伴隨著最後一道水閘吱呀呀的沉悶啓動,意料中的滂沱而下並未實現。
與每一次開閘放水沒有任何不同,甚至都不如泄洪時場面壯觀。
宋太守臉色一白,與錢昆對了個眼色,趕緊跑上去查看。
爬上一個陡坡,卸閘的守衛的士兵按部就班的工作,對急匆匆趕上來查看的太守大人視若無睹。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水呢,水呢!”宋太守脾氣暴躁,跳著腳,指著幾個不知名的小兵叫罵。
“青州壩碧波萬頃的水面,宋太守看不見嗎,還在找什麼水?”
與夜色融爲一體的黑衣錦袍的男人,負手而立,背對著皓潔月光,陰森可怖的臉,和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就像地獄裡走出的修羅。
“你,你你是李軒昊!”
宋太守看見鬼一般,抖著手指著李軒昊大驚失色:“你不是死了嗎?”
“就憑你派去的那幾個殺手?”
李軒昊勾動脣角,陰冷一笑,“宋太守未免太高估了江湖中人的手段,要是這幾個人就能取得了我李軒昊的首級,大軍之中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這話不是李軒昊自誇,以他軍事上的天賦,不知是多少企圖瓜分昭國狼子野心之人的眼中釘,不管是王府還是中軍,刺殺他的人不計其數,區區幾個江湖中人就能殺得了,那就不是他李軒昊了。
宋太守腿一軟,險些跌到在地,顫顫巍巍支撐著站起來,“就算你逃得過殺手的追殺又能怎樣,從你進到青州開始,王爺就已經給自己選好了葬身之所了!”
青州起事不管成與不成,青州城內所有的不速之客必須死,隨同這個秘密一起葬送在壩上。
太守也不完全是個飯桶,一不留神的功夫,袖子裡甩出一直信號彈,通知下游的軍隊做準備。
嘴上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分散著人的注意力,“不知與樓小公子一同走散的那位將軍,傷勢如何了?”
問完也不等靖王回答,宋太守賊眉一挑,巡視一圈他身邊的護衛,故作冷靜道:“看樣子,今天是沒來啊。沒關係,很快就會來的,一定不叫王爺失望!”
這時下游竄上來的人馬,押著淺夏和樓東瑜,列隊在李軒昊面前。
宋太守捋著山羊鬍子,心裡總算有點譜:“怎樣,王爺要不要考慮考慮或者跟著本官,還能有個活路,否則……”
他一打眼色,一柄寒光閃閃的鋼刀就架到淺夏纖細的脖頸上。
“聽說王爺與王妃恩愛有加,王爺肯定是不捨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送死吧。”
“嘖嘖,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王妃的手伸的太長,伸到了不該伸的地方呀!”
宋太守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自己行事如此縝密,竟然會敗露在一個商人手中,要不是細查之下發現靖王爺牽扯其中,還真要小瞧這個女人了。
淺夏一瞪眼睛,對橫在脖頸上冰涼的武器不屑一顧:“狡辯!”
對鋼刀加身還能如此淡定從容,甚至還敢頂風作案的王妃,靖王爺臉著實白了一下。
平時那種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思想不是挺根深蒂固的嗎,怎麼關鍵時刻反倒英勇無畏起來了。
李軒昊視線滑過淺夏處變不驚的臉,神色微微一動,“的確是不忍。”
宋太守笑的賊眉鼠眼,“王爺這是答應了?”
要是能收服靖王共謀一事,豈不是如虎添翼。
宋太守如意算盤打的噼啪作響,
一雙小眼睛冒著盈盈綠光。
李軒昊一聲冷哼:“答應什麼?”
“答應奉我家主子爲君上,推翻當朝暴君啊!”太守雙手虛空一晃,臉色沉重起來:“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知道,我們都是爲大皇子謀事的,李軒璟登上帝位不明不白,我們此行就是爲了清君側的!”
論武功宋太守也知道自己不是靖王的對手,但是靖王武功再高,今天也飛不出青州的銅牆鐵壁了。
想到這,不免又志得意滿勸降起來:“難道王爺甘心,自己攝政王的大權就這樣一點點被李軒璟收回去嗎,先是兵權,之後就會是攝政王的王位,再之後,或許就是發配邊塞苦寒之地,讓你戍守邊塞,永遠回不了京城!
王爺別告訴我說李軒璟現在對你還一如既往,還和沒坐上那個寶座的時候一樣,對你推心置腹。否則,王爺恐怕也不會悠閒到陪著王妃到這遊山玩水了吧!”
一番話聽得李軒昊臉上陰雲密佈,眼中漸漸有了殺意,宋太守尤不自覺,還在爲自己的“洞察秋毫”而沾沾自喜,說話越加口無遮攔起來。
早就聽不下去的丁毅不等主上示下,一柄長劍依然對準咽喉:“再多說一句話,小心割了你的喉嚨!”
“你……你你,你敢!”
鬼魅一般的身形,眨眼間到了近前的利器,命懸一線的心驚,宋太守早就嚇破了膽,心裡後悔,早知道就不該給靖王生機,還不如直接萬箭穿心來的實在。
這個人是魔鬼,他身邊的人也都是魔鬼!
“不敢?”李軒昊冷笑一聲,欺身近前一步。“太守以爲,我緣何不敢?”
“你女人還在我手上!”一雙鼠眼瞪得溜圓,宋太守梗著脖子威脅無力,“你要殺了我,你女人還有樓小公子也都別想活著,我一個人拉倆墊背的也值!”
說著,對身邊押著淺夏的士兵一使眼色,示意士兵是時候祭出擋箭牌了。
明晃晃的大刀,在空氣中挽了個花,卻不是祭出擋箭牌,而是將刀橫在了宋太守脖子上。
雪景鳶一推腦袋上遮了一半臉的頭盔,“宋太守要拉誰墊背啊!”
“你是誰?”
此時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宋太守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宋哲更是傻眼了,這小白臉不就是剛纔攔下自己鞭子的嗎,難道不是府中兵丁?
被刀劍加身的太守大人可沒王妃的那份膽識,頻頻回頭瞅此時應該前來支援的錢昆。
此時終於看到遠遠走上來的身影,這才緩緩鬆開一口氣:“靖王爺是不是以爲青州壩不能開閘放水,我們的計劃就毀於一旦了?”
團團包圍上來的青州軍,還有錢昆從遙京帶來的精銳人馬,甚至幽州、厲州太守也帶著人馬齊齊聚集,只等宋太守一聲令下,圍剿青州城內爲數不多的靖王軍。
到時候大皇子振臂一揮,朝中不少擁護的老臣,在京中依舊會造勢,這種假想的場面讓宋太守不禁精神一震:“王爺如若束手就縛,下官在大皇子面前爲王爺求個情,到時候靖王的身份還是您的,軍權地位也都是您的,何樂而不爲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