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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五月的布達班海岸》

琥珀湖的岸邊蛙聲一片,一駕馬車停靠在岸邊樹林邊一個隱蔽的位置,芭芭拉穿了一身整潔利落黑色的蕾絲邊的套裙,站在湖邊遠遠的眺望著月落城。在她的身後,羅迪不自然的來回踱著腳步。

“噢,芭芭拉太太,你寫信讓我和你到這裡,就是爲了欣賞這夜景嗎?”羅迪問。

芭芭拉稍稍瞟了一眼羅迪,然後眼睛直視前方。“當然不是,羅迪先生,請耐心一點,時間還沒到。”她微微偏過頭,“還有一件事,羅迪先生,我想我已經提醒過了,請不要叫我太太,請叫我芭芭拉‘女士’,我還並沒有結婚,謝謝。”

“這個我知道,芭芭拉太太,我知道你沒結婚,我可並沒有往那個方面想。”

“不,羅迪先生,我想說的不是結婚,而是稱呼。”

“啊!是的,是稱呼,不必跟我強調這個,我已經明白你的心意了,芭芭拉太太。”羅迪一副得意的樣子,僅僅被芭芭拉稱呼爲“先生”就已經讓羅迪浮想聯翩了。“像你這樣的漂亮的老處女對我有那樣的企圖並不奇怪,我是青龍騎士團的一員,”他擼起袖子亮出精瘦胳膊上的一小坨肌肉說,“看看我胳膊上的肌肉,看看,它們是力量的象徵,只要是女性我想都很難抵擋的。當然,對於我來說現在並不是考慮結婚的時候。”。

芭芭拉覺得這個粗魯的傢伙有些不可理喻,於是不再做迴應,她轉過臉繼續望向遠方,希望等待的人能快些到來。

羅迪則展現自己的男性氣概:“這個地方,讓我想起穆爾特雷那個混蛋!”他蠢蠢欲動,擺出一副要和人幹架的態勢。

“羅迪先生,你答應過我的,來這裡之後不會惹事的!”

“是的,是的,不惹事!”羅迪擺輕率的擺了擺手,然後又握住了拳頭,“穆爾特雷這個混蛋!我遲早有一天會踢爛他的屁股,他打敗萊恩將軍完全用的是陰謀詭計!”

芭芭拉沒有回答,她知道羅迪這完全是在逞口舌之快。

“說到萊恩將軍,我得說,都是我害了他,”羅迪繼續說,但語調卻突然由激昂變得平緩了,“如果見到他,我一定會請求懲罰,不會逃避的,是的,我會以一個真正的騎士的身份請求他的懲處。”

“羅迪先生,”芭芭拉掃了他一眼,“萊恩將軍的事關與您沒有一點兒關係,這點您大可放心。”

“不不不,有關係!有關係的,芭芭拉太太!”羅迪大聲的說,語調又開始升高了,“你以前聽到的所謂傳言都是假的!事實是這樣的,你一定要搞清楚才行!穆爾特雷的部下曾經在我們駐紮佈雷加的時候,剃掉了我戰馬的鬃毛,他們這樣做無非是想借此羞辱青龍騎士團。我可不能向他們示弱,爲了維護騎士團的榮耀,我闖進他們的馬廄,剪掉了他們戰馬的尾巴,又單槍匹馬揍倒了他們八個人,八個人!然後大搖大擺的離開,如入無人之境。”

“我聽說你當時已經被抓住了,是古迪領著卡萊爾過來了,賠了很多不是,才把你領走的!”芭芭拉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她對羅迪鬧出的風波也有所耳聞。

“抓住我?就憑他們?要不是卡萊爾,我會把後來的人也撂倒的,相信我,芭芭拉太太,看看我的肌肉,我對他們不會心慈手軟的。”羅迪又亮了一下自己的小坨肌肉,“你知道,這件事後來把穆爾特雷氣壞了,他一心想報復我,但萊恩將軍可不像卡萊爾那樣軟弱,他直接和穆爾特雷反目,結果被這混蛋用伎倆打敗了。”

芭芭拉輕聲嘆了一口氣,這件事羅迪已經講過好幾遍了,而且說話的語氣也是無一例外的,從自責起始,到自誇結束。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天講上一百遍也不厭倦。芭芭拉都能夠猜到羅迪下一句話會說些什麼。

“這纔是事實!”羅迪補充一句,和芭芭拉所預料的一字不差。

“羅迪先生,我想您或許該去看看您的搭檔了,沒有您的話他很可能會出問題。”

“奧,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是的,古迪,那個笨蛋,我是該去看看他了。我敢打賭,如果我再不去,這個笨蛋能把馬和馬車一起弄到湖裡去。”羅迪嘿嘿一笑的說道。說完歪著身子離開了。芭芭拉終於舒了一口氣。

在湖邊的林子裡,蚊蟲非常多,但古迪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他光著肚皮躺在馬車後面的大篷車廂裡,嗓子就像一臺除草機一樣,發出轟鳴著的鼾聲。

“果然有問題,你這隻懶蛤蟆!”羅迪大叫道,他喊話的時候非常用力,以至於聲音都劈了。

古迪對羅迪的喊話沒有什麼反應,他撓了撓被蚊子叮咬的脖子,翻了個身背向羅迪繼續睡。

“你這懶鬼!”羅迪喊著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古迪後背汗涔涔的肥肉上,“要是有人來偷我們的馬車,你恐怕連吠一下都不會!幸好沒有遇到意外,要不青龍騎士團的臉都要被丟盡了!”

那一巴掌果然奏效,古迪坐起身子來,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說:“啊,天已經黑了。”

“除了睡還知道什麼?你現在還知道自己在哪嗎?”

古迪揉揉眼睛,向四周望了望,忽然他好像想起什麼一副被驚醒的樣子說:“糟糕芭芭拉太太呢?”

“你終於意識到了!芭芭拉太太還在那邊等人!”

“哦。”聽羅迪這麼一說,古迪也放下心來,他舒服的靠在馬車車廂的擋板上,然後臉色也換成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對羅迪說:“羅迪大哥,我剛纔做夢夢見吃烤鵝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看見金子一樣的光芒。

“喔,你除了睡就是吃!”

“你聽說過嗎,羅迪大哥?據說蒙克休達邊境上有個叫古斯村的地方,烤鵝很出名,村子裡的烤鵝皮很脆,皮下面的肉又嫩又滑,咬開後還有帶甜味的汁水,真是想起來就流口水,我夢見的就是那裡烤鵝!”

羅迪也聽人講過,但自己從來沒去過,聽到古迪說吃的,他忽然感覺有些餓了,默默的嚥了一口唾沫。

“還有那鵝肝,入口即化,用生菜捲起來再蘸些黃瓜醬,嘖嘖……那味道簡直了!”古迪越說越興奮,身子也坐直了,好像他真的吃過一樣,“羅迪大哥,我想我們有機會去那個村子瞧瞧吧。”

“喔,不不,我們不會去的,除了吃我們或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烤鵝更重要的事?”

“沒錯,古迪,你已經有段時間沒做過正經的事了。”或許是剛纔喊話太用力,羅迪清了清嗓子,“這次,既然我們已經來到這兒裡,我要帶你去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我們去抓住穆爾特雷!”

“啪!”古迪又拍了一下身上的蚊子,然後停了幾秒鐘,不解的問:“這樣?”

“是的,古迪,我手中的刀早已經磨光準備好了,只差砍向對手的脖子了。”

“這個提議是很好,羅迪大哥,不過你是不是該向肖恩斯大人彙報一下。”

“肖恩斯這個膽小鬼!還用給他彙報?”

“話雖這麼說,但如果沒有彙報,等羅迪大哥抓住穆爾特雷回到貝恩城的時候,肖恩斯大人以你私自行動爲理由而不辦慶功怎麼辦?這樣的例子以前也有過!”

“嗯……你說的對,古迪,的確是個問題。”羅迪的語氣總算緩和了一些,“我再想想……”。

“噓——有人來了!羅迪大哥!”古迪拿鼻子嗅了嗅,好像嗅到了什麼。

“一定是芭芭拉太太來了。”

“好像還有其他人的味道,好熟悉……”古迪說著,坐起身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面色凝重的說。

“你確定嗎?哈哈,看來,芭芭拉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不久,有黑影從暮色中走了出來,數量不是兩個,也不是三個,而是四個!羅迪不知道什麼情況,直接向黑影走過去,古迪小心的跟在後面。“芭芭拉太太,是你嗎?”

“這是……羅迪和古迪!”阿莉埃蒂先注意到他們兩個。

“是的!這是……阿莉埃蒂大人?”連羅迪不敢相信,“還……還有,萊恩將軍!”

萊恩看起來一副很疲憊的樣子,汗溼的頭髮緊緊的貼在頭皮上。他擡眼看了看了一眼兩人,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平靜的說道:“很高興見到你們!真的很感謝你們!”然後沒等兩人回答就把他們緊緊地抱住了。這個時候,在萊恩心中,被軟禁多年的心酸、重獲自由的激動等等許多複雜的心情都爆發出來了,他很少對人這樣,這讓兩位部下有些不知所措。儘管羅迪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但面對萊恩這樣的舉動他還是有些受寵若驚。

“萊恩,事不宜遲,再晚的話,萬一卡萊爾反悔就不好了!”阿莉埃蒂在一旁催促道。她已經把艾爾文和芭芭拉安排坐上馬車了。萊恩點點頭,幾個人也爬上了馬車,羅迪和古迪坐在駕駛的位置,後面的車廂則坐了四個人。

“駕!”羅迪在天上打了一個響鞭,拉車的兩匹馬跑動起來,它們都已經休息了很久了,這時開始撒開了腿跑。他們要通過小路,繞過蒙克休達,沿著邊境的肯尼斯河,返回貝恩城。

阿莉埃蒂披上了芭芭拉事先爲她準備好的牀單,而艾爾文和萊恩仍穿著汗溼的衣服。

簡單的表達了重逢之情之後,萊恩便開始向芭芭拉打聽如今外面的狀況,但阿莉埃蒂對此則顯得興趣索然。

“真沒想到,肖恩斯居然還能忠誠於勞德陛下。”當得知其它地方已經投靠穆爾特雷,只有肖恩斯還在貝恩城堅守時,萊恩感慨的說。

“那麼勞德陛下怎麼樣?他的傷好了嗎?”萊恩又問道。

“勞德陛下後來回到了冰刺城堡,但那裡經過了幾次戰爭,就變得破敗不堪,勞德陛下也不知所蹤,據說他仍然還在冰刺城堡裡。”芭芭拉回答說。

“怎麼會這樣?”

“城堡終日大門緊鎖,誰都不知道里面變成什麼樣子了,也曾有人翻牆而入,但都是有去無回,傳言勞德陛下已經瘋了,進入城堡的人都會被他殺掉了。”

萊恩聽完面色凝重,頭也低了下去,許久他才冒出來一句:“我愧對陛下!”

“請不要自責了,萊恩將軍,陛下能知道你和米瑞安小姐仍忠心於他,也就足夠了。”芭芭拉生硬的說。萊恩擡起頭,稍稍看了一眼芭芭拉,然後又低下頭去。

經過片刻的安靜之後,艾爾文突然冒出一句:“米瑞安,還是阿莉埃蒂?你有兩個名字嗎?”他看著阿莉埃蒂,好奇的問。

阿莉埃蒂正盯著天上的星星發呆,聽到艾爾文問她,她不禁笑了起來:“是。”

“什麼意思?”艾爾文又問。

“米瑞安小姐在帝國軍中具有兩個身份,一個是四大天王之一的阿莉埃蒂,另一個是蒙克休達的執行官米瑞安。米瑞安小姐總是執行一些拋頭露面的任務,而阿莉埃蒂大人則執行一些較爲秘密的任務。所以當人們都知道米瑞安的時候,就不會猜到阿莉埃蒂大人也是她了。”芭芭拉回答說。她的身子一直坐的很直,即使是在閉眼睛歇息的時候也是。

“那哪個是真的?”

“你猜呢?”阿莉埃蒂故意不告訴艾爾文。

“我可沒那本事。”

“阿莉埃蒂纔是真名。說起來,現在情況已經變成這樣了,以後也沒有必要再用假名了。”萊恩說道。

“我還是比較習慣稱呼‘米瑞安小姐’。”芭芭拉回應道。

“哈哈,米瑞安小姐,可真會隱藏。”艾爾文笑著說,心中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米瑞安時的樣子。

正在趕馬車的羅迪聽著車廂裡講的起勁,也不甘寂寞,他把頭偏向車廂的童話口,突然來了一句:“我終於想起你了!紅髮小子!是我的手下敗將呢,我認出來了,在幾年前我曾經見過他,是的,被我在三招之內就打敗了,你叫……他叫……叫……,噢,該死,古迪,他叫什麼來著?”

“報告羅迪大哥,艾爾文。”

“沒錯,艾爾文,就是這個名字……”

“別再說了,羅迪,我想你不一定會想嘗試到艾爾文真實的實力的。”萊恩打斷了羅迪的話,“是這位先生從月落城救出了我和阿莉埃蒂,所以實力不容置疑。”

“萊恩將軍過獎了。”

“哦?是他救出的你們?是擊敗了穆爾特雷嗎?本來我和古迪也可以的,要不是芭芭拉太太……”

“羅迪,如果你能夠認真趕好馬車,那就是救了我們所有人!”萊恩一下子把羅迪回的啞口無言。

稍稍停了一會兒,萊恩又問艾爾文:“不過還想問一下,你這樣冒生命危險,究竟是爲什麼?”

“這個……”艾爾文看了一眼阿莉埃蒂,“阿莉埃蒂曾經救過我,如今我救她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哦,”阿莉埃蒂沒好氣的說,“原來這是來還人情的,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寧願你不要救我,好讓你一直欠我的。”

這話把其他人都逗笑了,只有艾爾文略顯沉默。

天上掛著美麗的銀河,漫天的星星像一粒粒晶瑩的珍珠,樹林間絲絲的風吹過,給夏天的晚上帶來了些許的涼意。在馬車的顛簸中,車廂裡疲憊的人們悄悄的睡去,只有阿莉埃蒂精神很好,她望著天上的滿天的繁星,輕輕哼起了那首《五月的布達班海岸》:

“五月的布達班海岸,陽光像梔子花一樣的燦爛,綠綠的椰樹,白白的沙灘,海風裡是誰人前來,傾聽我向大海的呼喚。

“五月的布達班海岸,是永遠回不去的昨天,微微起伏的波浪,輕輕揚起的風帆,遠去的是誰人的背影,如今已經想不起,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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