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如火,王都中來往行人都衣衫輕薄,站在燕宮中的清源塔上放眼望去,城中處處可見碧色。
宮中的諸位娘娘,輕紗薄裙,爭奇鬥豔,各有姿態。
水堯卻不能換上薄衣,朝堂之上,她唯有如衆位大臣一般,裹得嚴嚴實實,縱使大家都因爲朝服而熱的滿頭大汗,這便是所謂的朝堂威嚴。
正午,她邁步走出宮門,太陽掛在頭頂,汗水已經浸溼了正紅的朝服。
馬車中,鍾諾陵執卷端坐,角落處放了幾桶冰塊,用以消暑,一進馬車,冷氣鋪面而來。
“我真是羨慕你,你好好的在這裡坐了一上午,還有冰塊。我上朝一上午都快熱死了。”
水堯坐在馬車裡長舒一口氣,馬車裡的清涼和馬車外的酷暑簡直就是兩個世界,也不禁憤恨起眼前矜貴優雅的貴公子來。
“殿下有心情羨慕我,不如好好想想王君祭神之事。”
鍾諾陵淡淡掃來一眼,不自在的別開眼,水堯毫不顧忌他好歹也是個男兒,竟然已經脫掉了外袍,雖說裡面還套了紅綢裙,但是未免有失鄭重。
“王君祭神?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情,倒是根本沒有說清楚到底去多久,你給我說一下。”
水堯想起來今天早上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情,也就是快退朝的時候,燕王順嘴說了一句,讓禮部去準備具體事宜。
現在想來,出宮祭神,似乎並不簡單。首先皇帝出宮了,誰來執掌政權?最大的可能性是她。
這倒是件好事。
“每四年一次,燕國君王都會去八百里之外的聖山上祭奠先祖,祈求上蒼保佑。一般是半個月到一個月不等,在你上朝之前,這期間,一直都是賢王代理監國。這一次,我認爲應該會是你來監國。”
鍾諾陵簡單的說了一下,臉上有了點笑意。
水堯雖然尚且年幼,但總歸是燕王唯一的女兒,就算此時尚且沒有被立儲君之位,但這燕王的儲君的之位明顯已經毋庸置疑。這不是一件多選題,而是一個必答題。
“應該。”
水堯也笑起來,肯定會是她來監國,但是心中不知怎麼的竟然生出一點不確定來。
微微掀開一角簾子,她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場景。
古色古香的宮道,紅牆碧瓦,恢弘大氣。
這裡已經走了無數遍,今日卻突然有點不真實起來,她原來真的已經成了燕陽公主,而不是那個水堯。
沒有人知道,她並不是那個尊貴非凡的公主,只不過是一個從異世來的陌生人而已。
她叫水堯,沒人知道。
……
“聖旨已經擬好了,可是陛下,這樣做,恐怕會惹人非議。畢竟燕陽公主纔是您唯一的子嗣。”
御前封筆官員恭敬小心的捧著聖旨,一面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尊貴帝王。
“無妨。燕陽公主尚且年幼,賢王更讓朕放心。有這個叔叔看著,燕陽也不會出大亂子。”
燕王揮了揮手,笑容溫和,他一向勤政,溫和待人,在私下裡不失爲一個親切的上司。
“是啊,王,公主還那麼小,臣妾經常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在臣妾的心裡啊,這公主好像永遠都長不大。”
靠在燕王身上的雲妃是最近燕王近些年最寵愛的妃子之一。
雲妃出身算不上多高貴,五品小官之女出身,但也算得上個才女。出宮的早,帝王聖寵不衰,還要源於她的保養有道。
她進宮十二年,面容還是宛若少女,身段無一絲贅肉,一樣的柔韌細膩,甚至風情更勝往昔。
她初入宮中時,公主尚且年幼,不過五六歲的樣子。
“退下吧。”
燕王的注意力被耳邊輕輕吹氣的女子給吸引住了。
祭神出宮的前一日,燕王宣佈了監國人選。
不是近些日子,鋒芒畢露的燕陽公主殿下,而是一直退讓鋒芒的賢王。
水堯立在殿中,隨著羣臣跪在階下,迎接聖旨,聖旨的中那兩個字,賢王,恍若一道晴天霹靂。
起身,淡漠的看著角落裡的賢王,她面無表情,鳳眸中一片冰冷。
與之相反,賢王笑容滿面,身邊有朝臣絡繹不絕的道賀,他時而點頭,成熟優雅。
邁步走向宮門,賢王卻幾步跟在了她的身邊。
水堯本欲做沒看見,她實際上也真的是做了沒看見賢王一般,直直的往宮門走。
“公主殿下,這大熱天的,公主身嬌體貴,可千萬小心。”
賢王大步流星的從她身邊走過,擦身而過時,他的聲音刻意壓低,快速說道,特意咬重小心兩字。
水堯沒看到的是,賢王眼中饒有趣味的笑意。
她只是垂眸,站在大殿的臺階下,烏黑捲翹的鴉羽掩去了一雙狹長的鳳眸中閃爍的暴虐殺意。
“公主殿下,不必傷懷。您乃皇室正統,來日方長。不必計較著一時之利。”
太傅拍了拍水堯的肩膀,語重心長,老人家一臉擔心。
“太傅放心,弟子知道。”
水堯仰頭微笑,笑容清淺,鳳眸中淡漠,眉目之間斂去豔色,文雅嬌美,十足的謙遜。
師徒兩人一起走向宮門,一路上太傅指點了水堯最近一些處理政事上的問題和對於一些官員的看法。
水堯一一回答,謙遜恭敬。
太傅很是滿意,這個弟子,身上沒有尋常貴女的驕縱,他一直看著長大,性子實在是不錯。也不枉他這般栽培,將來爲君,必定是個明君。
掀開簾子,水堯習慣性的伸出手讓鍾諾陵拉一把,上了馬車擡眼一看,馬車中坐著的人竟然是行蹤成謎的景綾。
“師父。”
水堯著實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景綾了,她早已經不是什麼小姑娘,雖然此時正是情濃,分離上一些日子,心中的思念與日俱增,面上卻絲毫不顯。該做什麼做什麼,只是在無事之時,卻想起某個人失神不已。
“嗯。看見我不高興?”
他垂眼望著她,眼中淡漠清冷,嘴角卻不自覺的微微揚起一點弧度。他伸手把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手心便沾了一層薄汗。
心
中有些心疼,她這般嬌弱的姑娘,日日這般上朝,酷暑嚴寒,風雨無阻,可真是太辛苦了。
“怎麼不高興,我可高興了。”
水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至極,眼中流露出明媚的暖意,單純純澈,若一個小孩子一般。
只是蒼白的臉色和眉目之間掩不去的疲憊之色,卻是折損了這難得展露的乾淨明媚。
“最近我沒有看著你練功,有沒有偷懶?”
他細細幫她擦著臉上脖子上的汗水,動作溫柔細緻。
“師父,這一次多帶一些日子好不好。”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大,質感細膩溫和若暖玉,她的手竟是比他的手還小了一些。
“好。爲師若是無事可做,你便養著我?”
他今天似乎心情十分不錯,竟然跟她開起了玩笑。淺淡的眸色此時望著她,似乎眼中只有她一人,溫柔無限,竟讓她分不出這話是真是假來。
“好,以後我養著師父。以後師父嫁給我,我養師父一輩子。”
水堯微微瞇眼,展顏笑道,鳳眸中柔情似水,口中說著明明是玩笑的話,卻是承諾的口氣。
對象若是他,她願意待在他的身側,護他一世安然,與他執手,白首不相離。
大概真是瘋了,明明以前被人傷的那麼慘,現在又一頭扎進了情網。她真是沒救了。
馬車突然劇烈的顛簸起來,水堯一個不穩,登時撞進了景綾的懷中。
“怎麼回事?”
水堯鼻子特別靈,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已經讓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穩住身體,她厲聲問道,一手揮開車簾,本應該坐在車前駕車的護衛已經不知去了哪裡,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已經告訴她,那個護衛的下場恐怕絕對不太好。
這宮道還未走出,她走得慢,宮道上竟然只剩她一輛馬車。
容家暗姬是不得進宮的,燕宮中處處都有暗哨,森嚴周密。
按理說應該這宮道中應該是絕對不該出半點事情的絕對安全,今日竟然出了這等事情。
拉著車的駿馬都是冰原千里挑一的寶馬,特意送來給燕陽的,就連宮中都沒有這般寶馬。可是今日,這駿馬似乎是發了瘋,放足狂奔。
轉眼之間便已經是不知走到了哪裡,分明是從宮道中轉進了後宮,這宮禁竟然形同無物,不,是根本原本應該有人守著的宮禁,空無一人。
水堯不禁頭疼起來,依照這寶馬的速度恐怕今日,她若是跳下車,不死也要殘。
可是這發瘋的馬匹,誰能讓它停下來?
生死存亡,便都只在一瞬之間了。
眼前的景色一晃,水堯看到宮中的內湖,這馬分明沒有進過後宮,竟然九轉十八彎的找到了這裡,而且……居然直直的衝向那湖中,奮不顧身,興奮異常,彷彿那就是它闊別已久的家鄉。
身後被人緊緊的摟進懷中,那人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極其輕的冷幽的香氣圍繞在鼻尖,水堯薄脣勾起一個冷嘲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