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狹長鳳眸,眼角飛紅似血,豔色透骨,繾綣多情。
涼薄之色流轉眉宇間,肌膚細膩如同白玉,瑩潤生出冷光。
黑髮糾纏,傾瀉一地,她額頭抵在木板上,身體不斷蜷縮,滿眼滿不在乎的冷嘲笑意。
良久,那如潮水般的疼痛褪去。
她躺在馬車中,像是剛被扔上岸缺氧的魚,大口大口的呼吸。
是該讓那個人早一點消失了,軟肋這種東西就應該親手斬斷。只要他死了,她就永遠都不會在這樣心疼了。
她舔了舔脣角,薄脣殷紅似血,脣角幾點豔紅彷彿白雪中怒放的紅花,別樣的妖豔。
“主子,你以後要小心點,如果無法控制自己的話,就儘量不要見那個人了。”
申安掀開車簾,看著車簾中華豔妖嬈的美女毫不驚訝,只是一臉無奈。
“嗯,幫我把這個畫上。”
水堯已經恢復了平靜,雙目幽深,一臉冰冷。
“您自己畫,那東西,其實主子早就學會了吧。”
申安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鏡塞進水堯手中,又撥開衣領露出脖子上套著的五彩斑斕金屬項圈類的東西上抽出一根長約十釐米的黑色小棒遞給水堯。
轉身鑽出了馬車,他把馬車停在了一方挺偏僻的小巷中。剛纔馬車中的異動怎麼會瞞過他的耳目。不是不擔心,但他相信她。
雲閣昔日的第一行者,最年輕的行者大人,千鳩在雲閣中一直就是個傳奇的神話。
沒人比他更清楚那個人的固執和倔強,沒人比他更更看清她的可怕。
外人看上去近乎瘋狂的上升速度,雲閣中自有一套審覈制度與等級。
行者不僅僅只是個稱呼,而是一種能力的證明。
有人曾說她是以閣主的偏愛才能成爲行者,在她十二歲時有人這麼說。
可在她十六歲時,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她的榮光威名之下是她一身密密麻麻的傷痕。
而即便是渾身都是傷口,血流如注也好,當時僅僅十幾歲的她都沒有喊過一聲疼痛,沒有流一滴眼淚。
這纔是真正可怕的,她心中無所畏懼。
申安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鞭子苦笑,誰能想到他竟也有這麼一日,爲別人心甘情願的作爲多功能隨從存在。
這雙曾經執刀的手如今天天干著洗衣服,做飯,買菜,打掃地板,趕馬車這種事情來。
馬車中的女子,一手執銀鏡,一手執黑色的金屬小棒,一筆筆在臉上畫出細細的血紅花紋,那筆雖是黑色但卻能在臉上留下紅色的痕跡,很是神奇……
“王那邊傳來消息,今天晚上要在宮中設宴,要您務必盛裝出席。”
容水匆匆進來。
“他的原話可不是這樣吧,應該是,今天就是綁也要把他給我綁過來。”
儲君哦不應該是燕安引放下手中的奏摺,擡頭淺笑,模仿著燕王的口氣。
“正是,看來今天表哥你是不得不去了。王這次可是千叮嚀萬囑咐。”
容水大笑打趣著燕安引。
“唉,估計又是一羣佳麗,什麼這個妃子的外甥女,那個
貴妃的小妹,某大臣的獨女。父王太急了。”
燕安引無奈的搖了搖頭。
“要是我,我也要急,表哥你現在這個年紀在燕國都該成婚生子了。而且王又只有你這一個孩子,盼了這麼多年,終於是盼回來了。”
容水苦口婆心的勸諫燕安引。
“我不是已經成婚了麼?”
燕安引語不驚人死不休,他坐在書案前,一隻手撐著頭,俊美儒雅,隱隱有尊貴威嚴,顏色很淺的一雙墨眸,盪漾起暖人的笑意,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說什麼呢。”
容水卻怎麼也是笑不出來,笑容僵硬的凝結在脣角。
“雖說那人已死,可怎麼也不能忘了,我也是曾成過婚的。不是嗎?”
燕安引的笑容依舊若有若無,可眼神頃刻之間便暗沉起來,那一片淺淡的墨色下翻滾的情緒,容水不敢去探究。
這樣笑著問他,彷彿滿室的陽光空氣都凝結起來,這樣的氣氛讓他感覺到呼吸困難。
容水收了笑容,沉下臉,那人依舊是那幅優雅漫不經心的撐著頭他看,兩人對視良久。
“儲君,你要記得你是燕安引,不是安錦君,更不會是景陵。成大事者,必,斬,軟,肋。”
一向稚氣可愛的容水,臉上沒有了天真稚氣的神色,他鎮定的看著燕安引,每個字都說的斬釘截鐵,充滿了力量。
說完,他便轉身推門離去。
“成大事者?呵呵,成大事者。”
書房沒有關嚴的門縫中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你回來了?”
聽到院子裡有響動,孫雲急忙出來查看。
國子監規定一個學生只能帶一個同性奴僕進入國子監。這個規定堪稱是慘無人道的典範,這國子監中不乏自小被奴僕環繞著長大的大少爺,而對於這些人來說,離開奴僕的侍奉獨自生活,他根本沒辦法活下去。
而同性奴僕?不能暖牀又不能給你做飯洗澡洗衣服,還會給家裡打小報告。要來做什麼?扛大米麼?
所以國子監中少見下人,不過這位藍戈便是那極少數中的一個。
至於他的那個小廝也同樣是極其稀少的品種之一,這個小廝不但能肩扛大米,還能做飯洗衣服。
做飯這一點已經在中午被證實,而洗衣服……這個他下午回來時便見到了。
聽說今天木老大擺宴席,作爲木老的學生,果然他所料不錯,藍戈也被邀請去了這個宴會。
看來藍戈真是備受木老看重的弟子。
來人在夕陽中步履從容,長髮披在肩頭,爲這張本就極爲俊美的面容上添了一分雌雄莫辯,落日餘暉下,這人宛如神人一般俊美非凡。
一襲黑袍上朵朵牡丹怒放,華貴雍容。
孫雲眼尖,這一身袍子讓他一眼就看出來不對,這布料乍一看像是雲綢,可光澤卻比雲綢更淡。這衣袍的裁剪很講究,這種講究恐怕就是王都世家之首的容家也難得。
倒像是……宮中的手筆。
他心裡疑惑,邁步迎上來,臉上揚起敦厚質樸的熱情笑容。
“藍戈你回來了,木老叫你什麼事
?我可擔心了,國子監天一黑大門就落鎖,還會不定時查寢室。幸好你回來了。”
他幾步走到水堯面前,一邊擔憂的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水堯的肩頭。
這布料觸手柔滑,質地比雲綢更爲輕薄,還傳來一陣陣的涼意。
孫雲依舊傻笑,心裡狂風過境,他家裡經商,最大的產業就是各種布料綢緞,這些東西他從小就摸就學著。
萬萬不會搞錯,這人身上披著的是每年雲國都會到宮中的雲蟬錦。
這一年也不過往宮中送個幾十匹,就是宮中的寵妃撐死了也就能拿到個四五匹。
往年拿這雲蟬錦的大頭是公主府,這東西的金貴程度不言而喻。至於這兩年,那個屬於公主的份額無疑是由東宮繼承了。
這位藍戈身後到底還有多少勢力?孫雲暗暗心驚。
不過,聽說藍戈是雲國長大,家裡也是富貴極了的人家,說不定也能拿到幾匹雲蟬錦?
又細細看了一眼衣袍,他突然覺得這個樣式和風格十分熟悉。
三年前,燕陽公主豔絕王都。那一段時間,寬袍紅衣,斜挑的眼線,殷紅的薄脣勾出說不清的涼薄豔色醉了多少人的心。
寬袍……這牡丹,這裁剪,分明就是昔日燕陽公主的經典樣式。
“多謝提醒。”
水堯錯身往屋裡走。她是絕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傻頭傻腦的同學,竟然就是這麼一拍就拍出了她某些想隱藏的東西。
“主子,今天吃什麼?”
申安細心盡責的問道。
“你看著做,素淡點。”
水堯已經進了屋。
孫雲站在院子裡負手看落日,這以後王都中可會很有意思了……
一連半月,水堯都過著十分充實且平靜的學習生活。
月底大考之後,便會有半月的休沐,那時家近的學生能回家小住,家遠的學生雖然回不去,但也能好好遊覽一下王都的景色了。
水堯忙得有點太充實,以至於手忙腳亂,她在雲國蹲了一年,博覽羣書。本以爲應該能輕鬆應對國子監的考試和一年後的科考。
但真身臨其境,水堯發現自己錯的很離譜。
“這是我的以前的經學策論。”
朱子若頗爲吃力的抱著一個書箱,走進她的臥室,把箱子放在她腳邊。
“多謝朱兄了。”
水堯放下手裡的書,客氣的道謝。冰冷的桃花眼宛若寒冰初融,有了一點暖意。
“不用客氣,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朱子若習慣性揚起溫和的笑容,他最近才發現,這位看起來十分不好接近的木老弟子,其實所謂的鎮定冷酷,氣場強大根本就是因爲藍戈面部神經壞死。
而實際上,這個人根本就是個不善與人交流的單純少年。
爲了和他打好關係,自己也真算是豁出去了,要知道這些東西可都是他準備好好藏起來做家傳用的。概不外借。
“謝謝。”
‘不善與人交流的單純少年’只能用一雙桃花眼安靜的望著他。身邊有個學霸真是太讓人喜悅了,與學霸同住的日子不要太幸福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