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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心吊膽地吃完晚飯時,已經7點多了。那時,雷聲還沒響起,暴雨也還沒有落下來,我只感覺到房裡的空氣十分沉悶。顧玉蓮收擡碗筷時,面帶著笑容,她今天的心情好像比較爽朗,一掃連日來的陰雲。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晚上的飯來都燒得很好,我是看她先動了筷子才吃的,她好像看出我什麼,所以,每道菜她都先嚐了一遍,然後看著我,那意思是說:顧晨光,你放心地吃吧,我不會毒死你的,我要毒死你早就把你毒死了,還會等到今天!我見她如此,纔開始吃東西,儘管如此,我還是提心吊膽,她要是和我同歸於盡的話。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我只有陪她一起下地獄或者上天堂,人有時真是可怕,連自己最親近的人也得懷疑也得提防,也得加害,所以說,人是最自私也是最殘酷的。
顧玉蓮把碗筷收拾好之後對我說:“晨光,陪奶奶坐會好麼。”
我迷惘地看著顧越秀,我覺得她有日子沒這樣溫存的和我說話了,我內心涌過一股潮水。
我打了個飽嗝,點了點頭。
顧玉蓮見我點頭,她高興的樣子:“你看看電視吧,我洗完碗收拾完廚房就出來。”
我離開了飯桌,我突然對走進廚房的顧玉蓮說:“別忘了檢查煤氣關好沒有。”
顧玉蓮楞了一下,然後就幹她的事情去了。
她楞住的那一剎那間,我看到她全身抽動了一下。
我來到客廳裡,我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許多電視臺都在轉播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我不喜歡看新聞,播音員一本正經的說事讓我覺得沉悶。我於是就挨個頻道挨個頻道地換起來了。現在的電視屏道真多,不一會,我就調到了一個音樂頻道,畫面上正在播放一個MTv,一個叫周杰倫的精幹小夥正在舞動著唱那首叫做《世界末日》的快歌:
想笑來僞裝掉下的淚
點點頭承認自己不怕黑
我只求能借一點的時間來陪
你卻連同情也不給
天灰灰會不會
讓我忘了你是誰
夜越黑夢違背
難追難回味
我的世界將被推毀
也許事與願違
。。。。。。
想哭來試探自己麻痹了沒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憊
無所謂反正難過就遠走一回
但願絕望和無奈遠走高飛
累不累睡不睡
單影無人相依
夜越黑夢違背
有誰肯安慰
我的世界將被推毀
也許頹廢也是另一種美
。。。。。。。
顧玉蓮收拾完廚房後,就坐在了我的身邊,她用一條幹毛巾擦著溼漉漉的手。我把電視調到了新聞聯播頻道上她喜歡看這種節目。顧玉蓮說:“孩子,你別管我,你自己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我很少看電視,我不喜歡電視這種東西。
我對顧玉蓮說:“我什麼都不喜歡看。”
顧玉蓮笑了笑說:“我看你不是喜歡剛纔那個唱歌的節目麼?”
我說:“我在聽,我沒看。”
顧玉蓮也許因爲今天和我說話特別彆扭,她輕微地嘆了一口氣,她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臉,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她說:“孩子,你要是不願意和奶奶在一起,你就上樓去吧。”我看了看她,我頓時覺得眼前的老女人十分可憐,她顯得孤獨和無助,像汪洋之中的一條船。我心裡真想陪她坐上一會,和她親熱地說上一會話,探討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我的屁股底下像是有許多芒刺在刺著,我一刻也坐不住了,我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我走了兩步,迴轉身。對看著我的顧玉蓮說:“奶奶,你早點休息吧,別太晚了,注意身體。”
顧玉蓮連連地點著頭,她十分感動的樣子。
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樣關心她的話,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是一匹狼,狼心狗肺的狼。
我快走完最後一階樓梯時,我回頭望了一下客廳。顧玉蓮已經站在那裡了。
她看著我,她的聲音真的顯得無比淒涼:“孩子。晚上千萬別開窗。今夜有暴雨。”
我沒有再和她說什麼就上了樓。
我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我拿起了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出神地看著。我使勁回憶著童年的一些事情,可那些事情一片迷茫,像濃霧中的遠景。我相信,有一個人牽著我的手走出了那濃霧,這個牽著我的手的人就是顧玉蓮,她是知情人,她知道那個房間裡的掛鐘爲什麼指針永遠指向十二點整。
她也知道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和麪目模糊的女人是誰。
她更知道房間裡牀底下的那個沉重的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她今夜也許想和我說出一切一切的真相,但我沒有信心聽她說。
或許她會把一切秘密永遠理藏在內心,直至她死去。把秘密帶進墳墓。墳墓?我父母親有墳墓麼?他們的墳墓在何處呢?這也只有顧玉蓮才知道。我有時覺得,我和顧玉蓮居住的這棟樓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我父母親就埋葬在這樓裡的某一地方,而我和顧玉蓮也將理葬在這裡。現在,在我和顧玉蓮沒有斷氣之前,我們是活著的死屍。我們現在的生活已經是一潭死水。
死亡的氣息始終瀰漫著,17年來一直沒有消散。
我聽到了雷聲。
我的內心抽緊了。我躺在牀上,身體縮成一團。雷聲風聲雨聲的來臨給這個夜晚增添了一些音響效果。我彷彿聽到女人的哭聲就隱藏在暴風雨的聲音之中。它在穿透我的心臟。我在明亮的燈光中睜大著眼睛。這漫長的暴風雨之夜我將經歷什麼?瘌痢頭又會經歷什麼?他在哪裡?我一無所知。該來的遲早要來。你無法躲避。
這個道理我懂。
這個世界肯定不會在暴風雨中毀滅,但有一些人會在這樣的夜晚被毀滅。
這好像是十分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