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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入了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我是個溺水的人,我的尖叫聲不會吸引任何人來救我,連從小把我養育大的顧玉蓮也沒有來救我,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她是我最親的人,但現在,她是最讓我恐懼的人。她不但不會來救我,她有可能像瘌痢頭說的那樣要殺了我。
我窒息了。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雙手在黑暗中飛舞。我什麼也抓不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黑暗中死一般寂靜,掛鐘的“的達”聲也被寂靜吞沒了。我的沒頂之災難道真的是中了顧玉蓮在飯菜裡下的毒。可她也吃了那些飯菜,難怪她穿上了那麼鮮豔的旗袍,就是爲了要和我同歸於盡麼?
就在我覺得已將要死去時,我看到了一股桔紅色的光,那飄渺的歌聲從桔紅色的光中傳來,我跟隨著歌聲朝桔紅色的光飄去。我的呼吸漸漸地平和起來,我驚訝地看見到一個情景。
在我們家的客廳裡,宋汀蘭手中抱著一個孩子,我知道那孩子就是我,孩子的目光有些銳利。在宋汀蘭和她對面站著的老女人身上劃來劃去。那個老女人就是顧玉蓮。
那個時候,她的頭髮沒有完全白掉。我看到宋汀蘭和顧玉蓮在爭吵著什麼我聽不到聲音,我像是在看一場無聲的電影。她們吵得很厲害,如果宋汀蘭手上沒有抱著孩子。我很難預料她們會不會扭打在一起,宋汀蘭吵了一會後,就退讓了,顯然,她很生氣。她氣呼呼地抱著孩子上樓去了。我看見顧玉蓮站在那裡,她氣得渾身發抖,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毒的光芒。她喃喃地說了聲什麼。然後朝廚房裡走去。我跟在了她的身後。廚房裡的爐子裡會熬著中藥,我看見顧玉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她打開了紙包。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往門口看了看,然後就往藥罐裡倒進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我看到這個情景,怵然心驚。我想去制止顧玉蓮,但我是空氣一般的東西。
我無法阻止她。我沒有一點力量。顧玉蓮往碗裡倒上了中藥後,然後朝樓上端去,我心裡焦急萬分。我不能讓宋汀蘭喝下那碗中藥。但是我無能爲力…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像有人在哭泣,是的,有人在哭泣。
是誰在黑暗中哭泣?
是我母親宋汀蘭抑或是別的女人。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我是黑暗中的一個溺水的人,沉重的水從四面八方壓迫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甚至想尖叫都叫不出聲來,我想,這種感覺也許就是死亡的前奏。我沒有力氣了,我靜靜地呆在黑暗中,我等待死亡的來臨,我要在我死前的一瞬間,看清死神的面孔,我不希望死神像傳說中的那樣猙獰可怕,我希望他是美麗的。
......
我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顧玉蓮還是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她平靜地坐在牀沿上,她乾枯的雙手合在一起。她蒼白的臉上顯得祥和,不像我見到的那樣充滿怨恨和扭曲。她看了看我,微笑著說:“孩子。你醒了?你嚇死我了,你說了一個晚上的胡話。你知道你說了些什麼麼,孩子。你在胡思亂想呀。”
我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我就是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她的。
我沒有忘記她和我母親宋汀蘭吵架的情景。我更不會忘記她往藥罐裡放白色粉末的情景。她放的是什麼,不言而喻,我多少相信了瘌痢頭所說的話。我不相信那是在夢中,那好像是真實場景的重現,爲什麼我要進入那個房間或者掉下窗戶後,我才能夠進入一些真實的場景中。這是個謎。我不會把我所見到的東西告訴顧玉蓮,我對她終於有了本能的提防。她昨天晚上沒有在飯菜裡下毒,並不證明她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會對我下毒。
我已經活在了危險之中。
顧玉蓮見我不說話,她又接著說:“今天凌晨,王記餛飩店被火燒了——”
“啊——”我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