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洛縣出了兩件大事,一來,是大盜雲(yún)中飛一反常態(tài),四處作案,幾乎夜夜都有一戶人家遭殃,人心惶惶。二來,讓各路媒人吃癟,叫每家閨女念想的英年才俊,趙煦,竟然要成親了,倒是破了之前斷袖隱疾的謠言,茶餘飯後,人人紛紛打聽是哪家的小姐。
“你說可不就是巧了,咱們上洛縣的這兩樁大事,都和這縣尉大人,誒,有關(guān)係。”
“怎麼說、怎麼說?”一衆(zhòng)人等,該拿板凳的拿板凳,小二送上剛燒開的茶水,自個掏出早就備好的瓜子,圍了一桌,欲聽個七五□□。
“嘿嘿,不著急,咱們慢慢說!”且看上頭那位,夾了一粒花生米,往嘴裡一拋,兩隻筷子一敲碗,“叮”地一聲,來了!
“咱先說說最近的盜竊案,大盜雲(yún)中飛,想必在坐的都聽說過了,最近是越發(fā)猖狂啊,那個,昨個,街東頭的老李家,還有前個,城西面館老孫戶,大前個,大大前個,都叫他得手了,你說氣人不,這還不算完,人家每次偷,還偷的不多,隔個三五天,又給送回來了,你說這不是玩人呢嘛你說!”
“那也不是事,反正送回來了,怕啥?”
“嘖嘖嘖,看官話可不能這麼說,保不齊今個來你家了呢,還有啊,也有那沒送回來的,那個錢莊的錢老爺,人家就給偷了個大的,你瞅瞅,”說著伸出一個巴掌在衆(zhòng)人面前樣了樣,“白花花的銀子啊,五百兩,都不知道咋麼給運出去的,沒了,至今沒回來。”
“呸,那是他活該!”一個瓜子殼吐到桌上,衆(zhòng)人紛紛附和。
那人擺擺手,呷了口熱茶,巴巴兩口,又道:“也是,自作孽。大傢伙呢多少都知道,雲(yún)中飛偷東西專挑爲(wèi)富不仁的人家下手,也該是他倒黴,唉。”
“那真要說這雲(yún)中飛劫富濟(jì)貧,最近是咋回事啊?”
“咋回事,誰知道啊!”
“報官府啊,萬一偷到咱家了呢,還是抓了好。”
“你怕啥,莫不是家裡的錢見不得人啊!”
“放屁!”
眼看兩邊就要打起來了,上頭的人趕緊站起來打了個圓場,“誒誒誒,都聽個樂子,急什麼眼啊,剛纔這位看官可就說到關(guān)節(jié)眼了,報官,不好使。”
那人拱了拱手,接著道:“大家都知道啊,上洛縣的治安,不錯,全賴咱們的縣尉,安陵大人,可是呢,不久前,調(diào)走了,也不知道官府怎麼想的,要說拿盜賊,還是得縣尉大人出馬,你看,現(xiàn)在大盜雲(yún)中飛四處作案,官府拿他是一點辦法沒有,我看,還是得縣尉大人親自出馬。”
“有道理有道理。”衆(zhòng)人紛紛點頭,“接著說。”
“咳咳,”那人擺了個架子,屁股下面的板凳一挪,開說了,“說完雲(yún)中飛,咱再來說說這趙煦。趙煦,各位大老爺,多多少少聽自家閨女婆姨叨叨過兩句,趙中郎將,嘖嘖,皇城裡,能見著皇帝的武官哦,可不得了。長得啊,那叫一個——”
“啥?”
“好看。”
衆(zhòng)人鬨堂。
那人一手一個把人撈了回來,急道:“你們急個啥,那人家長得是真好看,跟個唱戲的白面書生似的,哪像咱們,黑乎乎地沒了形了。哎哎哎,別急別急,你家娃都會下地跑了,人家還沒抱著媳婦呢!”
總算把人拉了回來,那人抹了把汗,繼續(xù)道:“哎呀,人家都二十老幾了,愣是沒娶著媳婦,啊說是斷袖,又說是那活不行,哎呦呦,不知咋的。不過呢,現(xiàn)在好了,娶著了。”
“誰啊?”
那人擺了擺袖子,舔了舔脣,又呷了口茶,幽幽吐口氣,道:“要不說都和縣尉大人有關(guān)係呢,不是旁人,就是安陵縣尉,安陵雪!”
“嘭——”要說衆(zhòng)人還沒反應(yīng),鄰桌的一位倒是先砸了桌子,衆(zhòng)人伸脖子去看,卻被同桌的轟了回來,再見人家端了杯茶去哄,“姐姐,冷靜。”
衆(zhòng)人撇撇嘴,那人搖了搖頭,繼續(xù)道:“既然都說和安陵縣尉有關(guān)係,那咱就說說她,咱們縣第一個女縣尉,家裡老爹是大官,人長得俊,做事漂亮,還有一個天天護(hù)著她的老哥,多好的姑娘。可就是一點不好。”
“咋?”
“嗨呀,人家是當(dāng)官的呀,天天晚上你和媳婦熱炕頭時候,人家在街上巡夜呢。再來了,”那人摳了摳手指,“娶媳婦誰不想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出去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tǒng)!”
衆(zhòng)人唏噓,點頭稱是。又有人問:“那,這趙中郎將怎麼想的啊?娶這麼個婆娘。”
“誰知道啊,哎呀,你看,外面那一羣敲敲打打的,可不就是迎親的!”
衆(zhòng)人回頭,果然一羣人,大紅喜服,擡著八擡大轎,鑼鼓嗩吶,奏著龍鳳呈祥,新郎官,一匹白馬,喜媒婆,跟著大轎,皆是咧著嘴,拱著手,笑嘻嘻地迎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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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zhòng)人手中瓜子一撒,屁股下面凳子一撤,哄的一聲,作鳥獸散了。
“誒誒!茶水錢!”
那羣人哪還管他,自個走了沒影,再說那人轉(zhuǎn)頭一看,先前拍桌的女子還在,這便笑嘻嘻地湊了過去,“客官,這個……”
“嘭——”話沒說完,又是一聲,女子直接三個銅板拍在桌上,轉(zhuǎn)身便走,愣是沒叫他瞧著正面。
那人望著她一身青衫背影,身旁又跟了個綠衣小姑娘,一個冷清,一個活潑,在大紅的背景下,格外出衆(zhòng),直直地望出了神,搖頭感嘆人生美好。
直到連那一抹倩影也不見了,他這纔回神收錢,又是如夢初醒般罵出了聲,“丫丫個呸的,少一文!”
且說那綠衣少女緊趕慢趕追上青衫,喘著氣道:“雲(yún)姐姐,你先別急啊。”
鍾離雲(yún)健步如飛,難以置信,“她居然成親,嫁人!一定是被家裡逼的。對,就是這樣,我得去見她。”
“哎呀我去,姐姐,”容容拉著她的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成事實,再見也是枉然啊!”
“我不,那我就去搶親!”鍾離雲(yún)賭氣,甩了袖子,直接御起輕功便走。
“不是,搶親……”容容一個頭兩個大,“搶親去趙府啊,走反了啊!”
“我先去見見那個不老實的小玩意!”
說了喜歡我了,還敢跟別人成親?我不管,你是我媳婦!
*
一個月前,安陵雪剛剛從皇陵裡出來,她哥就過來了。揹著手,黑著臉,來者不善。
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他帶人走了過來,安陵雪馬上把鍾離雲(yún)送的東西藏進(jìn)了衣領(lǐng),冰涼的一塊,激得她一抖。在他靠近之前,又跳了下去。
安陵風(fēng)以爲(wèi)她出了什麼事情,也顧不上擺架子了,連忙趕到,還沒到洞口,先被糊了一臉口水。
“呵呵,哥。”安陵雪一下把小云子抱了回來,小云子興奮地舔了舔她的手,安陵雪護(hù)著它,訕訕道:“那個,它叫小云子,它是渴了,渴了……”
安陵風(fēng)瞪了她一眼,“你!跟我回家!”
“哦……哦。”
“汪汪——!”
私入皇陵,乃是大罪,鍾離雲(yún)想護(hù)著她,她知道。但她怎麼會沒考慮到後果,自然,也做了後手準(zhǔn)備。
只是她哥怎麼會來,她卻是沒有想到。
“哥,出什麼事了?”
跟著她哥回了家,安陵雪把小云子抱到榻上,給她餵了一點清水,又給它找了一隻雞腿,總算給它安撫好了。她還不敢看她哥,總感覺他的臉很黑。
安陵風(fēng)沒說什麼話,嘆了口氣,“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別亂跑,等幾天再說。”
這是讓她避風(fēng)頭便咯,安陵雪一想,乖乖應(yīng)了下來。
過了十幾天,安陵風(fēng)再見到自家妹妹的時候,就是現(xiàn)在這副樣子了。
午後的院子裡,安陵雪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一隻大黃狗伏在她腳邊,吐著舌頭半閉著眼假寐,身旁,還有一隻喝水的小盂,和,一堆的——雞腿骨頭。
這隻狗到底吃了多少?
十幾天前,他得到消息是,鍾離雲(yún)帶著她妹妹下了皇陵,他當(dāng)時就覺得不妙,慌忙趕到,另外立馬派人封鎖了消息,先把妹妹帶回了家,這些天則是上下疏通擺平這件事。
也該是走運了,皇陵中的皇帝老爺是被奪了位的,朝廷向來不關(guān)心,但皇家威嚴(yán)不容小視,他也是通知了他們的爹,又付了一大筆銀錢,這事纔算完。
只是現(xiàn)下,還有個大麻煩。
“阿雪,起來。”安陵風(fēng)坐到一邊的小凳上,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小云子,他不喜歡這隻狗,偏偏阿雪喜歡得緊,非要帶回來養(yǎng),這些天只見屋子裡多了許多狗毛和雞骨頭。
安陵雪身上放著一本書,現(xiàn)在也隨著她的動作掉落下來,安陵雪睡眼朦朧,揉了揉惺忪的眼,問:“哥,怎麼了?”
“就知道睡,你是豬麼?”安陵風(fēng)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道:“事情都打點好了,不會有人知道關(guān)山的皇陵被盜了,更不會有人知道你下過皇陵。”
“哦。”這個結(jié)果她並不意外,不能阻止一件事的發(fā)生,但遮掩一件事曾經(jīng)發(fā)生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安陵雪晃了晃搖椅,又準(zhǔn)備睡過去了,午後在大樹的陰涼下睡覺真的是非常愜意啊,斑駁的陽光透過樹影下來,碎碎灑灑,清風(fēng)拂面,更是忘卻了許多煩惱。
“爹說,讓你想辦法抓住鍾離雲(yún),進(jìn)京交給他。”
“什麼?!”安陵雪一下翻坐起來,想到是那個男人的話,翻了個白眼,道:“我沒辦法!”
“你是真沒辦法,還是想包庇她?”安陵風(fēng)單手撐在小桌上,瞇著眼,也像是在享受喧囂的風(fēng)兒,可說出的話,遠(yuǎn)不像他看起來那麼淡然。
“什麼意思?”
“最近,她不知道腦子抽了什麼風(fēng),天天晚上光顧人家,這事已經(jīng)驚動了上面,不過,和我們沒關(guān)係。對你來說,這是個機(jī)會。”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盯著她的眸子,沉聲道:“阿雪,你別忘了你的責(zé)任。”
安陵雪沉默下來。
“對了,”過了一會,安陵風(fēng)拍了拍手,起身,道:“阿雪,趙煦說想見你,你找個時間見見他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