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罵人, 小云子又嚇了一跳,這這這……這玉鐲不是沒碎嘛,怎麼發那麼大脾氣?
它努力伸長脖子往書案上瞅了瞅, 還好還好, 玉鐲包在手帕裡, 包的很仔細, 不小心砸下來, 也只是手帕鬆開了而已,玉鐲完好無損,還在朝陽下跳動著光澤, 閃了它的眼。
小云子支了支耳朵,爪子前伸, 伸了個懶腰, 又抖了抖身子, 新的一天就要有個好心情。
可是好像主人的心情不太好。
小云子冷不防一下被安陵雪抱住了腦袋,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就是個混蛋!”
嗯?啥!
“不止是混蛋, 而且沒良心,又自以爲是,腦子更笨,沒錯,你就是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的大傻子!”安陵雪跪在地上, 抱著小云子的腦袋。
小云子伸舌頭舔了舔她臉上的眼淚。
“呼——”片刻之後, 安陵雪起身, 袖子胡亂擦了擦, 把桌上的玉鐲重新包好,揣在懷裡。拿著鍾離雲留下的信, 她本想把它撕了,或者揉成一團扔了,最後忍住,恨恨地摺好,同玉鐲放在了一起。
“你給我等著!”
小云子突然一個寒噤,連忙跟著她出了門。
噔噔噔下樓,安陵雪跨著大步直奔容容,一手拍在桌子上,“說,你們的窩點在哪?”
桌上衆人皆望著她,迷惑不解。
容容嘴裡包著饅頭,口吐不清,“你說啥?什麼窩點?”
“就是你們平日裡在的地方,你和鍾離雲是住在一個地方的不是麼?在哪裡?”安陵雪心裡像是有把火在燒,熊熊烈烈的,又找不到釋放口,只知道要與那人見一面,其餘的,都管不了了。
她問的一連串,容容愣了一會,反應過來,“你要幹嘛?”簡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窩點什麼的,太難聽。
安陵雪一股火氣上涌,就差上去抓著她的衣領了,楚言站起來,按住了她。
“阿雪,你冷靜一點,出什麼事了?”
安陵雪也知自己太過激動了,呼口氣,坐了下來,雙手撐著腦袋,“鍾離雲走了,我得去找她。”
“什麼?”容容不相信,“怎麼會?姐姐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了,怎麼可能?”
安陵辰看著她,若有所思。楚言提著茶壺倒了兩杯茶,端到兩人面前,平心靜氣道:“都別急,阿雪,你先說說怎麼回事?”又轉向容容,“你,剛吃完飯,擦擦嘴。”
“哦。”
安陵雪稍稍冷靜下來,解釋道:“鍾離雲只留下封信說她先走了。”
“信呢?”
“撕了。”
三人看著她,安陵雪也坦蕩,信沒撕,但裡面的內容不能給他們看,她還沒糊塗,知曉一點分寸,尤其是不能給她爹知道這事。
“所以你現在要去找她?”容容明白過來,“那行,我和你一起去。”
安陵雪還沒回話,安陵辰和楚言齊齊出聲,“不行!”
安陵辰看楚言一眼,端坐於座,正色厲聲道:“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先隨我回家,我自會調遣刑部人手拿她歸案,此事你不必管了。”
楚言則道:“阿雪,你太不理智了,她既不辭而別只留下書信一封,無論是有急事與否,總歸是不想我們同去的,你們入京目的既已達到,她此時走脫,也屬正常。”
不,不是的。他們都不知道鍾離雲離開的真正原因,又怎能攔她?
等等,安陵雪突然想到,鍾離雲離開的原因,是什麼?她的信上,並未明說,或者說,故意模糊了這一點,後面只是闡述自己的心情。固然是因爲沒有得到迴應而心傷,但鍾離雲豈是隨便放棄的人。
除非她做了什麼令她極度傷心的事。
可安陵雪回想一番,她並沒有做過什麼,且明明在雲府時還是好好的,若說不對經的開始……是在見了她爹之後!
安陵雪倒吸了口氣,瞥了對面人一眼,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但也不能肯定,現在只怪她,昨天心思太重,竟全然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實在失職。
也怪她一直以來沒有說清楚,讓鍾離雲費力猜測她的心意,最終會錯了意,應當是多重感情交織,才讓她選擇留信不辭而別的吧。
思及此,安陵雪又是心痛,初見信時,她是不相信,復而憤怒著惱的,信中如此自怨自艾,哪裡像她!且還偏偏故作輕鬆,矯揉作態,虛僞的很!現在一想,到底還是她的錯,是她沒有說清楚明白。
想明白了,雖然還不確定鍾離雲離開的真正的理由,心灰意冷應當只是一部分,定還有其他原因,但不管事出何因,就這麼走了實在不該,她也絕對不允許!
所以,該去找到她,說個清楚明白!
“你不該去找她的,”楚言的手覆上她的肩背,輕輕安撫道,“阿雪,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太不冷靜理智了。且你我都知道,她留信辭別,便是不想再見,倘若執意去找,也多半見不到她。”
安陵雪欲要反駁,楚言按下她,續道:“且便是知道她現在何處,可她到底是個大活人,有手有腳,且是輕功卓絕,今日在此,天知道她明日在何處,一處撲了個空,你難道要一直尋她不成?”
楚言的話幽幽的,泛著冷淡的寒意,卻是大實話,她實在沒把握找到她,一直以來,都是鍾離雲在主動招惹她,她卻對她知之甚少,天地甚大,何處尋她?
“嗯……”容容難得幫了一回楚言,道:“關鍵是不知道姐姐爲什麼走了,要不我先回去,碰見她了,替你問問?”
若是姐姐不是因爲不想見她而離開,那也沒有那麼多事了。
“不許。”楚言拒絕,死死盯著她,“你還太小,一個人路上不安全,先隨我們走。”
“什麼!”說她小?不安全?本來還因爲她的眼神有些發怵,聽到這,容容蹭地站起來,指著安陵雪,“我明明和她一樣大,而且——”容容迅速出手,捏住了楚言的手腕,“我比你武功強。”
楚言輕輕鬆了鉗制,捏了捏眉心,並未看她,緩言道:“我來問你,蒸餅好吃麼?”
嗯?突然提到不相干的事,容容不解,還是認真答道:“好吃。”
“那好,”楚言反手,慢慢握住她的手掌,輕輕摩挲,“你若同我們一起,便天天有蒸餅吃,否則,只有涼水硬饅頭,你選哪個?”
這……還真是一個爲難的選擇……
“蒸餅!”
“好,”楚言對她的回答很滿意,“記得要乖。”
“嗯!”
*
安陵雪還是沒走成,倒是向容容問出了地方,她們平日所居,是在一處名爲“雲水間”的地方,勉強算作是家,但一年之中,大多時候,還是在大周各處,並無定居。
雲水間,安陵雪從未聽說過,也未在大周地域圖上見過這個地方。根據容容所說,是一處山中秘境,有山有水,上可觸雲,下可入水,故名雲水間,房舍、土地、家畜、果園,應有盡有。是一處世外桃源。
自然,也同那處桃源一般,外人不得其法,難以入內,須有同伴指引。
而云水間中的所謂“同伴”,便是鍾離雲的“同夥”。
早些時候,鍾離雲所盜之物,皆由此中人運作,除去負責“銷贓”的人以外,其餘多數皆是隱藏在大周各處的探子,負責查探消息,提供情報,還有裝備配置,人馬營救,後勤保障……各司其職,秩序井然。
簡單說,“雲中飛”的名號,絕不止鍾離雲一人,在其身後,運轉著整個“雲水間”的力量。所以,難怪當初容容能駕著木鳥,且後來山洞遇襲,出現的響馬,皆是他們的勢力所爲。
這些,從容容口中聽來,令安陵雪震驚不已,她從未想過還有這樣的事,也不知鍾離雲的身份,如此複雜。
不過,這倒是令她更好奇了,鍾離雲究竟經歷了什麼,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可愛的她。且是更加興奮了,她看上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這些事情,我只說與你聽,不要外傳,不然我就算是泄密了。”容容一邊說,一邊嗑瓜子,末了,特地囑咐一聲。
安陵雪點了點頭,問:“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怎麼還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不怕我帶兵過去一鍋端了麼?”
容容瞧她一眼,又想了想,“嗯……因爲你不會啊,而且,你遲早都是姐姐的人,大家一家人嘛。”
“你、你!”安陵雪驚慌失措,有、有那麼明顯嗎?連容容都看出來了?她和鍾離雲的事,她以爲,除了她們兩個,應當是誰都不知道的纔對。
“不要胡說!”安陵雪義正言辭地反駁了她,然後把人趕出了房間。
有些事,還是暫時不要說開的好。
不過,還有些事,是必須馬上去辦的。
比如,出發去找鍾離雲。
距離那日清晨鐘離雲留信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餘天,當日,她與楚言爭吵不下,她爹安陵辰大手一揮,把她們都帶上了車,直接出發回了上洛縣。
現在,眼看便要到家了,暫時在一處鎮上的客棧歇下,安陵雪也終於明白了所有的情況,是時候出發了。
當日,楚言同她說,找也找不到,找要找很久,她確實猶豫了,否則,也不會拖了這麼久,還沒動身。
但一句話,思念成狂,是認真的,且比以往,更爲強烈。
她不能再等了,必須立馬,去見鍾離雲,否則,她一定會被折磨死的。
安陵雪決定,就在今晚,帶走容容,去雲水間。
楚言說得沒錯,有可能找不到她,有可能找很久也找不到,但至少要試試。
就像賭博,就算明知贏的機率很小,也想要試試,因爲一旦贏了,便是一生不愁,若是輸了,也會不甘心,一次一次地重來。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沉迷此道。
這樣是對的麼?一定不是,因爲最後,一定是輸多贏少,但在最開始,一定會想要去試試,因爲誰都想著,自己會是那個贏家。
鍾離雲值得她去試,沒準,她就贏了呢。
安陵雪打定主意,卻又被徹底打亂了計劃。
楚言推開她的房門,道:“阿雪,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