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雲垂眸, 像是自我思考一般,安陵雪只靜靜地看著她,她怕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這個人便會消失不見, 而她, 也再也沒有勇氣重新看向她。
擡首揚眉, 如初見那般的笑臉, 鍾離雲道:“縣尉大人,自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我便跑不了了。”
然而, 並非如此。
鍾離雲總是說著不靠譜的話,就像這樣, 她並沒有真正回答。
安陵雪閉了閉眼, 鬆開了不知什麼時候無意間拉住的衣袖, 嘆了口氣。
[要不,還是算了吧。]
腦中突然閃過的念頭, 讓安陵雪吃了一驚,算了兩個字,真是說起來容易。
無論做什麼,放棄總是最輕鬆的,安陵雪也是, 對於不擅長的事, 她也不想堅持。但是, 如果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她拼命也要拿到。
果然, 還是不甘心,無論怎樣都是不甘心, 就算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月的期限,就算得到的回答是她仍然會離開,她也還是想要,想要她。
無論如何,都想和她在一起。
安陵雪咬著下脣,一個側身,把鍾離雲攬在懷裡,“不要走,好不好?”
手臂的力氣不斷加重,但說出的話卻是輕飄飄的,一點底氣都沒有的懇求,如果被拒絕了,會變成徹底的絕望吧。
“想什麼呢?”鍾離雲回抱著她,揉了揉,話裡帶著笑意,“你把我抱得那麼緊,是想要謀殺麼?”
“纔不是!”安陵雪吸了吸鼻子,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哽咽著,說的話也是悶悶的。
最輕鬆的總是放棄,但選擇面對,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東西。
大概吧……
鍾離雲嘆了口氣,無奈道:“我的縣尉大人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了?我還記得你一天晚上狂追我三十里地,我可是被你累得夠嗆。”
“胡說!”安陵雪捶了他一下,現在的氣氛好了許多,但她還不放心,追問道:“你回答我,你不會再逃了,你會陪著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選擇面對不一定會得到什麼,卻必然會失去什麼,她能做的,只有儘可能保護她,讓她滿足而幸福。
“嗯!”鍾離雲答得決然,“絕對不會再逃了。”
“那——”安陵雪慢慢開口。
“阿雪,”鍾離雲打斷她,苦笑了一聲,“你能不能先起來,我蹲在這裡有點難受……”
“啊……”安陵雪連忙撤身,坐回地上,看著鍾離雲慢慢起身,活動了筋骨,然後向她伸出了手,“阿雪,我們回去吧。”
“好。”
無論選擇面對會失去什麼,但既然有所選擇,那就要努力接受它所帶來的一切,悲與喜,自嘗之。
雖然得到鍾離雲的保證,但安陵雪還是沒有什麼踏實的感覺,村子裡的“上工”自然是不參加的了,安陵雪拉著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入房門之前,安陵雪先停下來,仔細查看了一番,見到一切如故,這才放心下來,推開了房門。
“你倒是謹慎的。”鍾離雲笑了一聲,她自然看出來了,安陵雪在門上做了手腳,若是有人進門,她回來時一看便知。
“那我能怎麼辦?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某個人又縮著不肯見我,我一個人只能謹慎謹慎再謹慎了啊。”安陵雪話裡帶著不滿,卻是笑著的,見鍾離雲還傻愣著站在門口,便握著她的手把人拉了進來。
鍾離雲反握住她的手,保證道:“放心,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
安陵雪拍拍她的手,走去桌邊點了燭臺,屋裡便籠罩了一層溫暖的黃色,見她跟了過來,安陵雪接著前言,“是因爲你會保護我?”
“嗯,當然!”自然是要好好保護你的。
“好。”安陵雪脣角彎了彎,按著她的肩膀令她坐到牀上,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抖開展在她面前,笑吟吟道:“那我們現在來算算賬。”
她背對著燭火,笑容掩在陰影中,看起來有些可怖,鍾離雲感覺肩上的力量又重了幾分,試著往後撤了撤,紋絲不動,只得訕笑兩聲,道:“阿雪,算、算什麼帳啊?”
“好說,好說。”安陵雪脫了鞋襪,身子倚在一旁的牀柱上,兩條腿則是置於鍾離雲膝上,壓制著她,不教她逃脫。
見她還有挪動的心思,安陵雪點了點腳,不無威脅道:“你若是今天敢跑,我一定會教你後悔的。”
鍾離雲便不動了,她知道,若是阿雪真的認真了,那她是絕對沒有一點招架能力的,嗯……在各種方面都是。
不過……鍾離雲忽地察覺她的腳背腫了一塊,小腳趾也被磨破了一層皮,可憐地紅了一片,頓時眉毛蹙起,不悅道:“你果真腳受傷了?”
安陵雪才反應過來,觀她臉色不善,腿腳不由縮了縮,卻被她一下按住,又被她瞪了一眼,“都受傷了還不老實。”
“還不是爲了……”安陵雪一個順口,又止了話頭,惡狠狠地瞪回去。
“唉——”她不說,鍾離雲也知道,只得嘆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
從懷裡取出那兩瓶傷藥,藥粉倒在手心,用內力將其化熱,再輕柔地敷在她的腳上,“別動啊,我給你揉揉,不然該要受罪了。”
“哦……”
“你說你,明明受傷了,上藥也不會麼?還要到處亂跑,今天又走了不少地方吧。”
“……你好囉嗦。”
“還不是爲你好。”鍾離雲看她一眼,還要繼續數落,“你怎說也是習武之人,怎麼走點山路就腳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怎樣?你有什麼不滿麼?”安陵雪出腳蹬了蹬她。
“行行,你別動。”鍾離雲忙按住她,“會痛的、會痛的。”
鍾離雲說罷,又突然笑了出來,安陵雪剛纔一動,確實有點痛,不滿問她:“怎麼了,看到我痛你這麼開心啊?”
鍾離雲已經止了笑,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怔,又道:“嗯,某種意義上是這樣。”
“嘶——”安陵雪吸了口氣,就要來打她,鍾離雲雙手雙腳都被她佔著,沒法還手,只得叫道:“別別、我錯了,別打了,把我打壞就沒人陪你了。”
“誰要你陪!”安陵雪又砸她一下,這才收手,哼了一聲,“沒了你,我再找個去。”
鍾離雲面帶笑意,稍稍側過身來瞇眼看她,“真的麼?”
“哼。”
鍾離雲無奈笑笑,反正,阿雪總是口是心非,就算她說是真的,自己也不會信,特意來到這裡尋她,已經足以證明一切了。
安陵雪卻一把掐住她的兩邊臉,捏一捏,又揉了揉,道:“說起來,被你打茬給忘了,我們還在算賬呢,別嬉皮笑臉的。”
“哈……”
“你說,到底爲什麼,留下這封信就走了?”安陵雪拾起那張她留下的信紙,拍她臉上,“不好好解釋清楚,我就……”
頓了半天,安陵雪也沒想到要怎樣,又見她玩味地看著自己,咬了咬脣,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就不理你了!”
說罷,安陵雪羞恥掩面,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說出這種話。啊,一定是鍾離雲的錯,對,就是這樣!
“啊……那還真是很嚴重了……”鍾離雲手下替她揉著,認真細緻猶如對待曠世奇珍,安陵雪正捂臉,便沒發覺她眼中閃過一瞬的決然。
等安陵雪挪開眼再看向她時,便又是一張笑臉,安陵雪靜靜地看著她,感受從腳底傳到頭頂的暖意,舒暢之餘便覺一切都無所謂了,“阿雲,那你好好說,我聽。”
鍾離雲手下一頓,猛地轉頭看她,見她紅著臉眼神亂晃,便笑了,對的,早就該這樣的。理了理思緒,鍾離雲道:“確實是有原因的,我發現了一件事……”
……
“也就是說,你是爲了調查幕後那個人,同那三樣東西,以及和張果的聯繫,才離開的對麼?”安陵雪聽她說完,總結道。
鍾離雲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不是三件,現在是四件。”說著拿出那張村長給的紙,遞給她看。
安陵雪眉頭緊鎖,“這不是這裡的地圖麼?什麼意思?”
“按我猜測,是說那件東西就在雲水間裡,只是不知道在何處,村長不肯說,只留下這張紙做提示。”
“金木水火土……”安陵雪沉吟,“五行?只說這個,完全不明白啊。”
見她認真起來了,鍾離雲倒覺得這事不那麼緊要了,又同她說明道:“前三件,分別是江山雲雪圖,黑曜石和辟邪劍,而這一次……是一尊陶像。”
安陵雪抵著腦袋,“你說的沒錯,但是也不知道除了用件本身,還有沒有其他的意思,比如她們的出身什麼的,我查到它們都和張果有關,進一步的聯繫,卻是沒了。而這一次的陶像……按理說也和張果有關係,你有沒有查到什麼?”
安陵雪自言自語半晌,擡首問她,卻見鍾離雲直勾勾地盯著她,不自意向後挪了挪,“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像要吃人一樣。”
鍾離雲先是發愣,忽然笑了,又搖了搖頭,看得安陵雪心慌,這莫不是,得病了?
“原來,你這麼在意我的事啊!”安陵雪的手正要伸向她的額頭,聽到這話,又縮了回來,看見鍾離雲嘴角掛著笑,是最熟悉的,不正經的笑容。
“誰在意你啊!”胡亂抓到一個枕頭就丟了過去,安陵雪氣結,這個人、這個人、這個人……總算是回來了。
即使得到了陪伴在身邊的承諾,安陵雪也沒有完全放下心來,雖然說不出來,但她能感覺到,鍾離雲還在糾結,對此,她無能爲力,卻幸好,鍾離雲想通了。
話說回來,到底是哪句話刺激到她了啊,而且,竟然爲了這種理由就把她給扔了?這種調查,就算告訴她了,也還是可以做的啊。
“真是笨死了!”安陵雪狠狠罵她一聲。
“啊?”鍾離雲已經不再顧忌,便也不客氣了,“永遠追不上我的無能縣尉也敢說這種話?”
安陵雪揮著拳頭,“找打是不是!”
鍾離雲脖子一縮,“那你說,東西在哪裡啊?”
“真笨真笨!說到五行,那首先想到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