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話匣子一打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與陳浩煬兩人漫無目的地邊走邊談,直至天色開始發(fā)白,居然仍然樂此不疲。
我們只是閒話家常,聊些瑣碎的事情,陳浩煬對甄玉璇失蹤十二年後重返江湖一事絕口不提,也省卻我砌辭解釋的煩惱。而在談話中,我得知他原來只是陳東月的養(yǎng)子而非己出,本不欲參加盟主大會,但無奈家族的使命,唯有硬著頭皮前來。而他一直偏居東海,對世家內的事情比我知道的還要少,只是與雷家的人有點交情,所以雷煌與他早就相識。
我用的畢竟是甄玉璇這身份,本不欲與他說得太多,但今夜可能由於得到父親的認可,心中鬱結大有舒緩,竟也想找個人湊合著聊聊,結果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地流露了很多自己原本的見解和想法,不過反正我與他也不熟,只要不道出真相,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陳浩煬這傢伙好像有著某些能讓人放心親近的本領,與沈書生那種書包拋得高深莫測的人不同,他的學識亦甚廣,說話簡單易懂,卻又包含了值得深思的道理,加上一身好武功,以文武雙全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如此的天縱之才,紫妖女設法親近他必有所圖。
言談間,他流露出來那灑脫不羈的個性令我不禁聯(lián)想起昔日兩位無所不談的酒肉朋友,而且我與他頗有相似之處,都是天性散漫的人,假若沒發(fā)生那麼多的事情,或許我們將會是一起暢談詩詞歌賦和美酒佳人的好友也說不定。
“哈哈,有意思,若非剛纔與甄小姐的一席話,即便打死我陳浩煬也不會相信你就是那個江湖傳聞中的劍中仙子,要知道當年的盟主大會上,甄小姐是何等的仙姿卓卓,簡直令我們驚爲天人哩。”
“人總是會變的嘛,我是說認真的,想當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娶三妻四妾過些豐衣足食的舒坦日子有什麼錯呢?
“沒錯,只是有天假若甄小姐你能夢想成真,那歌舒大俠就虧大了,哈哈哈。”
“喂喂,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好不好?對了,你也給我說說你的理想吧。”
陳浩煬擡頭看了看星光逐漸稀落的夜空,動容道:“說出來怕小姐見笑,在下的理想甚多,其中之一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攀上武學的極峰,最終覓得以武入天之道。”
我驚訝道:“說得真玄,感覺上這可是禪宗和太一道那幫老頭子們的活兒哩。”
陳浩煬笑道:“小姐的見解真獨到,事實上,這卻是佛道兩宗的頂尖人物窮畢生精力智慧所追求而不得的境界。”
類似的話我記得只從父親與雷緋口中聽說過,以前由於武功低微倒並不以爲然,眼下卻提起了興致,便追問道:“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境界呢?”
陳浩煬道:“我相信但凡人之道,若能臻達極致,均可進而邁向天之道,就如劍王鳳天成,他老人家的劍道修爲當世已無人能出其右,人之道已然窮盡,若要再作突破,必須勘得以劍道入天道的方法,唯有天之道才永無止境。”
說實話我聽得糊里糊塗,看來這番境界並不是眼下的我能夠理解,便隨口道:“這天之道究竟是否存在,又如何可以證明呢?”
陳浩煬長嘆一聲道:“不知爲何,在小姐的面前,我總是難作隱瞞哩。這可是涉及佛道兩門甚至聖道盟內的機密,在下也是花費不少心血才獲悉,有確切的理據(jù)證明,早在數(shù)十年前,已有人成功以武入天,臻至我所說的天道境界,而且還不止一個。”
我失聲道:“奇?zhèn)b?”
陳浩煬訝道:“甄小姐居然知道?”
其實我也是一時口快,因爲按這說法我能夠想到玄之又玄的人就只有奇?zhèn)b,加上我曾有從接觸古劍中得他們隔世授藝的經(jīng)歷,所以不難聯(lián)想出他們已是近乎半個神仙般的存在,正合符天道一說。
爲免泄露身份惹來不便,我趕忙補充道:“我也是瞎猜的,敢問除了他們還有誰更有資格得窺天道?”
陳浩煬點頭道:“確實如此,我早年曾利用不少人力物力翻查過各地關於奇?zhèn)b出沒的事蹟和記載,結果令人震驚,從宋太祖時代開始,至其後的百多年間均有關係他們俠事的線索,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就是當年他們僅憑二人之力從數(shù)萬遼軍的包圍中救出楊家將士的傳聞,關於此事楊家的後人是守口如瓶的,而遼人對此也是絕口不談,所以才更令我猜疑。”
他頓了頓,又道:“習武之人體魄勝於常人,壽命稍長並不稀奇,好像禪宗長老院的高僧們,儘管已屆古稀之年,外表看起來充其量只有四五十歲而已。但奇?zhèn)b二人卻大異其趣,在百年間所有關於他們的記載中,兩人模樣均是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這點無論武功再高也絕對辦不到,若非有人易容假扮,我?guī)卓煽隙ㄋ麄兪且騾⑼柑斓蓝@得逆改造化之奇能。”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在古劍幻境中見到的奇?zhèn)b二人,確是如同仙人般的模樣,些許老態(tài)也欠奉,而且以劍傳功,確是聞所未聞,只不過連陰陽神佩我們都見識過,才見怪不怪罷了。或許陳浩煬說的確實如此,但我與他只是普通朋友,暫時不欲透露太多,輕聲道:“聽了陳兄的這番話,玉璇也開始相信了,既然有人能夠做到,那通往天道之途應是確實存在的,只是還需有心之人下苦功考究而已。”
陳浩煬道:“實不相瞞,昨日我還見了一個人,不但印證了天之道確實存在,還使我明白到有些事情以這凡人之軀確是無法勉強而爲之,心中鬱結,所以纔會長夜無眠,幸好遇上了小姐你,現(xiàn)在心情舒暢多了。”
我突然感到若再說下去,自己將會知道的便更多了,而一個男人應該只會對他喜歡的女子纔會如此透露心聲,心想甄玉璇這副仙子容顏確是禍水,爲免惹出亂子,趕忙道:“天之道,對玉璇而言,實在太過遙遠哩……”
陳浩煬極爲精靈,見我這樣說,立馬換了個話題道:“與小姐談話真是愉快,轉眼就要天亮了,小姐假若不介意,就讓在下做東,請小姐吃個早點如何?我知道城南有家非常不錯的老鋪,那裡的包子遠近聞名。”
我笑道:“如此當然甚好,其實玉璇也是爲了等陳兄能把我領回城中才說了這麼多哩,因爲我已經(jīng)完全找不著回去的路了,而且,還望陳兄代爲保守仙劍甄玉璇是個大路癡這秘密。”
兩人肆意地大笑一番後,我突然想起了應該提醒他關於紫嫣的事情,乾咳兩聲道:“陳兄,難得與你投契,玉璇有個忠告,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去。”
陳浩煬斂起笑意,正容道:“當然,願聞其詳。”
我鄭重其事地說道:“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玉璇奉勸陳兄一句,有些女人碰不得。”
陳浩煬莞爾道:“甄小姐說的是左丘雲(yún)夢吧?”
我點了點頭道:“對,她確是國色天香的尤物,不過她的內心裡隱藏的東西遠比她那柔弱外表要複雜得多,和這種女子交往並不是好事。”
陳浩煬略微沉思片刻,“看來甄小姐與她頗有過折哩,其實在下與雲(yún)夢的交情並不深,她的父親左丘大人曾託在下替她尋醫(yī)覓藥,所以我們纔有點來往,不過既然小姐你這樣提醒,在下日後定會多加註意的。”
我見他答得如此爽快,亦不欲再費脣舌說這事兒,免得他以爲我是出於女人的妒忌,於是換個話題,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