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日，宮中積了厚厚的雪，許多嬪妃披了披風便帶著幾個宮女去了御花園打雪仗，安錦瑟也在受邀之內。
宮中除了乾清宮門外其他地方都沒有掃除積雪，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響，好聽極了，安錦瑟也不坐轎，她喜歡這般。
於是乎，到園子的時候，幾位小主已經渾身是雪了，一個個穿的圓滾滾的，臉上披風上全是雪。
安錦瑟輕輕笑著走了過去，幾位小主立在原地笑著給安錦瑟請安。
“天冷，打在身上就好，切莫打在臉上，雪融化了溜進披風內可是要著涼的。”
花錯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安妃姐姐，這雪可是不容易見呢，好不容易下了一場，不玩豈不是可惜了？”
顏卿敲了敲花錯的腦袋，：“沒大沒小。”
花錯笑著拿了雪球去打顏卿，兩個人跑的不亦樂乎。
玉箸似乎喜歡靜一些獨自坐在一邊揉雪球給她們玩，倒也十分乖巧。
安錦瑟瞧了瞧，幾位小主幾乎都來了，唯有容止和籬落不再，容止素來於這幾位小主不和，不來倒是理應的，只是這籬落，安錦瑟就不懂了。
“玉答應。”
玉箸擡起頭笑著看著安錦瑟，：“娘娘。”
“籬小主怎麼不在？”
玉箸擦了擦臉上的雪漬站起身子，四處瞧了瞧：“是不再呢……可是明明告訴她了呀，她這幾日總是魂不守舍的，許是忘記了吧。”
安錦瑟輕輕一笑，看向追逐的兩人，：“糠嬪怎麼也不再。：”
“娘娘，我們此次只邀請了娘娘呢，糠嬪姐姐太過嚴肅，嘻嘻……”
安錦瑟撲哧一笑，：“鬼機靈。”
玉箸臉色微紅，也是個俊俏的丫頭，見安錦瑟沒什麼要問的了，便又蹲下去揉雪球，兩隻手凍得發紅。
安錦瑟看著她們玩了一會竟也有些心情舒暢，這宮中的女子向來都拘束，她們自從入宮後更是步步小心，鮮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安錦瑟竟有些欣慰。
安錦瑟自嘲自己真是年紀大了。
“主子，那邊有人過來了。”
安錦瑟聞聲擡頭，果然見一抹鵝黃色的身影朝這邊走過來了，安錦瑟見她走的吃力便猜出漣妃，便快步走了過去。
“漣妃姐姐怎麼出來了？今日太冷，恐有著涼。”
漣妃的笑如同六月春華，：“呆在宮裡太久了，悶得很，便想著出來看看雪，踩踩這雪，沒想到看到你們一羣人在這裡開心。倒是本宮打擾了。”
安錦瑟搖搖頭，攙著漣妃向前走，：“姐姐若是喜歡出來走走也是好的，只是金和，定要記得爲姐姐多加些衣裳，姐姐身子弱，受了涼只怕要臥牀，還是要注意些的。”
金和感激的點點頭，：“是。”
“這宮中，如今竟然也只有你想著本宮了，本宮聽說你如今被賜予六宮之權，恭喜。”
“妹妹愚笨，只怕讓皇上失望。”
漣妃看了一眼安
錦瑟緩緩笑道，：“妹妹若是有皇后一半狠絕，皇上必然不會失望。”
“姐姐似乎不喜皇后娘娘。”
漣妃嘆口氣，：“這宮中，誰會喜歡皇后。”
安錦瑟知道漣妃也是個爽快人，更何況，如今她這摸樣實在無須在遮掩，：“臣妾聽聞娘娘的身子如此孱弱是因爲滑胎所致。按常理，顏太醫醫術了得，實在不該調理到現在都還無所起色。莫非是太醫不盡心？”
漣妃握住安錦瑟的手微微一緊，：“妹妹有心了。”
安錦瑟知道她不願說，安錦瑟也不想勉強，攙著漣妃繼續往前走，只是這方向卻是與花錯他們玩的方向截然相反的。
“金和，姐姐宮中有幾個暖爐。”
“回稟安妃娘娘，兩個。宮中慣例，便是兩個。”
“恩，再去善事司拿兩個。”
金和又是一福，：“多謝安妃娘娘。”
漣妃淡淡一笑也不多言，她如今便是這幅落魄的摸樣，沒人會在乎，就算是兩個暖爐也需要別人同情照拂。
這些年，她也養成了淡薄的性子，也習慣了。
轉眼就走到了漣妃宮外，安錦瑟放了手，：“天太冷了，縱使雪很好看，姐姐也該注意身子，回去吧，金和去抱暖爐，別凍著姐姐。”
漣妃點點頭，：“你若空閒，多來走走。”
“姐姐放心。”
安錦瑟看著金和關了宮門這才一深一淺的向回走，婆娑跟在身後，：“主子，這漣妃性子倒是十分淡薄。”
安錦瑟擡起頭，：“這麼多年孤燈伴夜，若是不淡薄，早就瘋了。”
走過御花園，便來到乾清宮門前，安錦瑟眉頭微皺，看著遠處跪在雪地中挺拔的背影。
雪很厚，真的很厚，至少方纔走在雪裡的時候安錦瑟沒覺得這雪竟會沒過他的腰。
乾清宮殿外根本沒有人，太監也怕冷，早就躲進殿中避寒去了，他即便是跪上一天也未必會見到皇上。
安錦瑟有些難過，他怎麼那麼傻。
婆娑有心攔著安錦瑟不要過去，安錦瑟也明白，可是安錦瑟怎麼忍心。
“走吧。”
桑鈺擡起頭，眼神清澈，：“安妃娘娘。”
安妃娘娘。
安錦瑟仰頭深吸一口氣才能生生嚥下這句安妃娘娘。
婆娑知趣的走出很遠，不打擾二人。
“皇上不再乾清宮，你跪在這裡也見不到他，回去吧，個人有個人的造化。”
桑鈺依舊不悲不喜，雪白的白袍一塵不染，即便是他此刻是跪著，那身姿依舊讓人沉迷。
“那我便跪到他回來。”
“他回來之後呢？”安錦瑟有些激動，：“你以爲你能做什麼？蓉貴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就那麼死了，那也是人命。”
桑鈺身子一滯，：“是。”
“你起來，回去，這些事根本輪不到你來插手，皇上不會將你的話放在心上，尤其是現在，回去。”
安錦瑟板著臉，她不希望他這般愚蠢的行動，她不希望皇上會因此遷怒他。
“可她是我的姐姐……”
“你回去，我來想辦法，好不好？”安錦瑟壓低聲音，眼圈紅紅的，聲音有些低啞，似在懇求。
桑鈺不可置信的看著安錦瑟，或者，在他眼中，安錦瑟這個受益人應該十分樂見其成。
“好。”
安錦瑟鬆口氣，桑鈺到底不願她爲難。
安錦瑟找了處僻靜地方，定定的看著桑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錦兒……”
“你知道嗎？”安錦瑟生氣了。
“知道。”桑鈺眼中是一汪化不開的春水。
可是安錦瑟只看到皇后。
桑鈺是對她好，是愛她，可是安錦瑟忘了，他同樣愛皇后，那是他的親姐姐。
“知道爲什麼還去？皇后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危險，皇上根本不會動她，可是你去爲她求情，你知道不知道，皇后殺了人，不止一次。你現在去求情，你是視別人的性命爲草芥嗎？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爲什麼你去出頭？”安錦瑟狠狠打在桑鈺身上。
桑鈺生生受著，兩隻手卻輕輕握住安錦瑟的小手，：“錦兒，我不是去求情，我只是希望我能替她贖罪。”
“贖罪？人不是你殺的你怎麼去贖罪？”安錦瑟眼淚落下來，拿著手帕無措的擦著，：“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是皇后的弟弟，爲什麼你是皇后的弟弟。”
桑鈺一愣，：“爲什麼？”
安錦瑟也愣住，搖搖頭，：“回去吧，桑鈺。別再做傻事了，你本就不該被這些事情紛擾，回去吧。回去吧。”最後一句安錦瑟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不能說，他是皇后的弟弟，許多話，她終究是不能說。
桑鈺不知道安錦瑟這是怎麼了，輕輕將安錦瑟抱入懷中，低聲道，：“你在擔心我嗎？”
安錦瑟猛的推開桑鈺，：“是，我擔心你，我怕你白白去送死，帝王無情，你的感情沒人會去珍惜，回去，回去！！！”
回到朝陽宮，安錦瑟還覺得渾身發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她覺得很冷，冷的發抖，安錦瑟赤著腳蜷縮到牀腳，桑鈺對皇后的感情是極深的，即便他愛自己，對皇后的感情也絕對凌駕於自己之上，安錦瑟抓住的唯一稻草在頃刻間便化爲烏有了，安錦瑟甚至覺得，若是有一日桑鈺知道了自己與皇后之間的處境，他會義不容辭的護著皇后。
安錦瑟不想再受一次傷害。
安錦瑟不想再一次體會被人拋棄的感覺，安錦瑟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她害怕，這些日子，就算她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是真的把桑鈺放在心底了，那種感情甚至比洛麟更加深刻，就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真實的存在，獨一無二的存在。
可是今日，安錦瑟覺得自己的想象又幻滅了。
安錦瑟自私的想著，他不是皇后的親弟，多好。
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