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直升機送了我們出去,之後就靠我們自己走路了。三天後,直升機會在指定地點和我們會合,把我們帶回來,情況有變的話,每天有個開機時間臨時通知。“河馬”帶著我們向夜空挺進,它貼著樹梢飛行,嫺熟地躲避障礙物。飛行員看來對地形非常熟練。我們毫不理會“河馬”頭頂上引擎巨大的轟鳴聲和機身劇烈的顫動,抓緊時間瞇了一會兒,接下來的三天可沒有休息的時間。到達目標前5分鐘,“河馬”的飛行員開始報數。機艙打開,機腹下面是一團團黑色的山,紅燈開始亮起,我們檢查各自裝備確認無誤後,直升機扔下幾根繩子,綠燈一亮我們開始速降。“河馬”的安全懸停高度是20米,但是山脈會有不確定的側風和上升氣流,林區高大的樹木幾乎沒有那麼低的,因此,我們基本是從50多米的高度開始速降。滲透組和突擊組先下去,建立警戒線,然後是狙擊手、通信員、班長。速降完後,一個機務人員收上繩子,用大拇指打了個手勢,“河馬”瀟灑地轉身離去,現在,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線路是事先就選擇好的。雖然沒來過此山,但我們覺得跟訓練營裡的基本沒什麼區別。
滲透組的兩個前鋒偵察在我們前方開路偵察,我們以V字隊形按預定線路前進,當晚就推進了一半多行程。第二天,稍微休整一下又繼續出發,中午到達目的地。一路上沒什麼事情發生,就像訓練一樣。班長和我用望遠鏡觀察目標,並在地圖上進行修正,所有可隱蔽處、開闊地帶和建築物都標明出來,大家集合討論了一下。滲透小組的主要目的是搜索毒品倉庫和生產車間並安放炸藥,班長親自帶領突擊組負責在外圍接應滲透小組,狙擊手和機槍手選擇陣位掩護大部隊,而我和獵鷹2號除了負責監視和掩護外,發現“286(目標代號)”就將其擊斃。火狐負責警戒狙擊手和機槍手的側翼。大家休整了一下,各人開始尋找陣位,滲透部隊也悄悄地出發了。晚上永遠是滲透的好時間。當晚多雲,月亮偶爾露一下臉,叢林裡陰森森的,除了小蟲的鳴聲,一切是那麼安靜。我在300多米的距離警戒著,身上披著叢林僞裝服,目不轉睛地看著目標軍營裡的一切情況。軍營裡死氣沉沉。滲透小組慢慢地爬進軍營裡,一間一間地搜索。我和獵鷹2號給滲透組提供預警,指揮他們躲過了幾撥哨兵。
滲透小組從10點多鐘爬到凌晨4點多鐘,將炸藥都已經安放好了,突擊組也到達了預定位置準備接應。現在唯一的問題是286沒有露面。滲透小組的胡狼3號又重新回頭進行了一次搜索,想找出286所在的房間,但依然沒有發現286。怎麼辦?命令是如果沒有發現286,就摧毀倉庫和加工廠,讓其生產癱瘓就可以了。不過我們的直覺認爲,他就在這裡,不會錯,只不過我們暫時沒發現。班長下令滲透組撤退。炸彈是遙控的,如果沒有被發現,我們會等結果了286之後引爆。炸彈還裝了誘餌裝置,亂碰一樣會炸。突擊組和滲透組另外選擇了陣位,如果目標出現而狙擊手和機槍手又打不到的情況下,他們會強攻進行消滅。這個軍營被我們12個人包圍了。從昨天下午開始,我就在數他們的人數,一共80多人,沒有狗。士兵們衣衫襤褸,軍服五花八門。大多數人很瘦,赤著腳,扛著AK-47步槍。他們不知道,300米外的叢林裡,有一雙雙冷冷的眼睛在監視著他們。長方形的軍營順著山谷中的小河偏東西走向,比一個足球場略長,沒那麼寬,沒有鐵絲網,只用樹枝草草編了一排柵欄。柵欄到處是洞,有些地方倒塌了也沒有修補。
南面靠著山坡,西面卻是一個小沼澤,難以通行,北面被小河堵住了退路,只有東面有一條旱路通進去,路邊兩旁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我們在南面山坡上的火力可以覆蓋整個軍營,軍營裡缺少必要的抵抗工事。他們懶得連機槍巢都不弄兩個,機槍隨便地扔在營地中間的空地上,真是絕好的靶子!這個軍營要是被襲擊了連個退路都沒有,只能窩在山溝裡被動挨打。四周沒有塔哨,在營地中央卻有兩個不高不矮、象徵性的塔哨。這樣的塔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建築物遮擋塔哨的視線,只要是個稍微有點兒軍事常識、不笨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滲透進去。我納悶他們的“營長”當了那麼多年的兵,怎麼還沒出師就玩單飛呢?比如到了晚上,每個塔哨只有一個哨兵,不過看來他們把塔哨收拾得挺舒適的,哨兵上了塔哨沒多久,就和周公爺爺約會去了。晚上有三撥巡邏哨兵出來巡邏,與其說是巡邏,還不如說是散步。他們揹著步槍,吊兒郎當的,簡直就是在勾引滲透人員去給他一刀子!唯獨稍微有點兒專業精神的就是巡邏還是結伴的,沒有單獨行動。他們在營地裡草草逛了一圈,就回房間睡覺去了。
真是不鄙視他們都不行!這樣的對手太讓我們失望了!真想隨便扔下幾顆手雷,點把火,早點兒結束任務,然後回去,美美睡一覺。我們已經兩天沒睡了。時間不等人,拖得越久,我們回去就越趕。雖然我很藐視他們,但是我還是很有專業精神的,一絲不茍地監視著,指揮滲透小組,向班長報告情況。藐視歸藐視,但是教官說過:這裡是戰場,任何一個失誤都會要了我們的命!早上太陽爬出地平線,天有點陰,沒多久就下起了雨。林區的雨來得快,來得猛,但去得也快。沒一會兒太陽重新出來,光線很好。我們趴在陣位上已經十幾個小時了,該死的目標還沒有露面。大雨過後,估計他們的房間防水功能不怎麼樣,開始有人拿被褥和衣服出來曬,吵吵嚷嚷的,到後來幾乎所有人都出來了。軍營裡亂成一鍋煮沸的粥,連塔哨上的哨兵也嘰裡咕嚕的不知道講什麼鳥語,可能是叫下面的人幫忙曬被子。如果有炮兵在,這可是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目標終於露面了,我心裡暗暗高興,在對講機裡簡單彙報:“目標出洞,在正屋。”目標也在大聲嚷嚷著什麼,估計是趕他們回去幹活兒。班長剛簡單說了句“行動”,我的槍就響了。
300多米,這個距離我可以把一隻麻雀從樹枝上打下來。目標被子彈強大的衝擊力打了個轉身,背朝上趴在了地上,後背是子彈穿出後的一個大血口,目標抽搐兩下不動了。“目標擊斃!”我簡單地再次彙報。此時炸彈也響起了。他們驚慌失措,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在炸彈旁邊的人被整個地拋上十幾米處摔了下來就不再動彈了,有一些甚至被炸成了碎片,撒了一地。我們用了和燃燒彈混合的炸藥,他們木製的房屋不一會兒就燃起沖天大火!我在瞄準鏡裡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搜索著有可能會對我們造成威脅的目標。混亂!一團混亂!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敵人在哪裡。機槍孤零零地還被扔在空地上,根本沒人想到去取這個威力強大的武器,只有幾個大膽的拿著槍漫無目的地亂射,大多數人已經驚恐萬分,四處亂竄!我們看著他們,誰都沒開槍。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冒暴露的危險多殺幾個人。班長評估完作戰效果之後,覺得不錯,於是下令撤退。我們重新集結,狙擊手墊後全程掩護大部隊撤離。任務完成得很完美,兩個目的都達到了,剩下的就是向指揮部報告情況,然後等直升機來接我們。我們在預定的時間到達指定位置,然後被拉上了直升機。
我們坐在直升機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的山,誰也沒說話。我合上疲憊的眼睛瞇覺,第一次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目標被擊中的一瞬間他在想什麼?我忽然想起這個問題,剛纔混亂的場面在我的腦子裡一遍遍地重放。一個被拋上半空的敵人,一個手上拿著槍、身子不斷打抖的茫然士兵,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恐懼的眼神在我的瞄準鏡裡看得清清楚楚。這是戰爭嗎?我沒有得勝的喜悅。他們衣衫襤褸,赤腳的形象跟我在電影裡看到的毒梟大相徑庭:電影裡的毒梟都是衣衫整齊,戴著墨鏡,叼著大雪茄,皮笑肉不笑。我只是個士兵,我永遠忠於我的祖國,永遠要聽從上級的命令。這是教官以前對我們所說的,我想,慢慢地我會理解的。我懷著複雜的心情,在直升機上睡著了。回到前進基地,有專人給我們檢查了身體,然後檢查了裝備,直升機把我們送回連隊。馬連長一如既往地在操場上迎接我們。我們下飛機的時候,他挨個拍著我們的肩膀說:“好樣的!”沒看到指導員。據說指導員在生悶氣,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連長和他大吵了一架。執行了幾次類似的任務後,部隊又要進行長途拉練了。這一次是去秦嶺——一個傳說有野人的地方。
在訓練營的時候,我們也去過,不過那時候只是在淺山轉轉,沒有深入內部。這回是軍區的一次特種作戰演習,我們被臨時編到×師,歸×師指揮。我的科目是狙擊手的單兵長途拉練,也就是說,沒有隊友,只有我一個人,在規定的時間內到達指定目的地。我們來到軍區,乘直升機到達前哨,他們簡單介紹了安全事項後,先讓我們休息。參加這次單兵長途拉練的狙擊手有30多名,來自各個部隊。我想在裡面找一下訓練營的戰友,但沒找到。次日一早,直升機把我們都扔到了200公里外的深山裡,渺無人煙的地方。
晚上野戰基地裡直升機不斷起飛和降落,那是投送其他特種兵的,狙擊手第二天才會出發。我們要在指定的地點狙殺模擬“目標”,然後還要躲過其他特種小隊的搜索。如果被抓住,就算任務失敗。趁著還有時間,我再次檢查了我的裝備。這是我的習慣,裝備檢查多幾次並不麻煩。野戰刀、開山刀、醫藥盒、棉線、針、魚鉤、魚絲、細銅絲、發煙彈、信號槍、繩索、鎂條、不溼火柴、牛油蠟燭、水壺、背囊、備用襪子、壓縮乾糧、雨衣、僞裝網、指北針、手錶、畫圖筆等。我仔細檢查了所有裝備,將該加固的地方加固,爲期一個月,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什麼裝備出了毛病,在深山裡,有錢都沒地方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