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和山鷹撤到了會合點,雷電和其他隊員都撤回來了。雷公2號左臂受傷,還好沒傷到骨頭,子彈穿過了手臂肌肉,炸開了一個大口,撒了消炎粉,包紮之後,暫時沒什麼事。我們已經躲過了敵人的追捕。雷電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我:“回去再跟你算賬!”晚上的時候,我們撤到了與直升機的會合點。直升機準時來到,我們發射了信號彈,指示方位,直升機懸停在半空,扔下兩條繩子,把我們像一串蛋似的扯了回去。回到前進基地,我們下了飛機,一輛車把雷公2號送到醫院。雷電走過來,一拳打到我的臉上:“你他媽的獵鷹!你怎麼偵察的?”我還沒反應過來,被他一腳踹到了肚子,人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幾個戰友把雷電拉開,山鷹把我扶了起來。雷電被戰友們架著,還想衝過來打我,他叫罵著:“獵鷹,老子告訴你,小雷(雷公2號叫雷雨標)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給老子下去陪他!”雷電比我早半年進連隊,在連隊裡,他是個很值得尊敬的班長,我從他那裡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我不敢回嘴,我知道是我沒偵察清楚,最起碼他們的人有多少我都沒偵察清楚。可我明明是數過他們的人了,只有不到150人啊!到底是什麼地方出錯了?回到連隊,開總結會,雷電還在生我的氣。
我在會議上作了檢討,說:“是我沒偵察清楚對方的人數,造成了小雷受傷,給我什麼處分我都願意承擔。”連長說:“這次行動,不光是你的問題。胡狼,你們爲什麼在營地裡那麼久不出來?啊?那裡有花姑娘迷了你們的眼?”十二說:“我們按照預定的計劃向北面趁亂撤退,但是我們在計劃中忘記了一個細節。我們雖然穿著他們的制服,但拿的是微聲衝鋒槍,被他們的一個軍官看穿了,受到了阻擊,被迫反擊,才拖了那麼久。”連長大發雷霆:“你還找理由!平常是怎麼告訴你們的?你們都是吃屎長大的?注意細節!注意細節!細節會要了你們的命!你爲什麼不報告情況?”胡狼小聲地說:“遭遇戰,一開火哪有時間摁對講機。要是對講機不用摁,直接說話就好了。”連長罵道:“還找理由?個個給我到禁閉室去蹲著,寫檢查!寫得不好就在那裡養老!”我們被罵得大氣都不敢出。馬達看到連長髮火,在旁邊“哼哼”地叫,這是馬達在爲我們求情。平常,連長罵得厲害的時候,馬達這麼哼幾下,爲我們求求情,連長就不罵了。
在連隊裡連長最疼馬達,只有馬達才能製得住連長。但是這次連長對著馬達吼:“你哼什麼?滾到一邊去趴著!”馬達也不敢出聲了,老老實實地趴在牆角邊。我們垂頭喪氣地在禁閉室蹲著,一會兒一個戰友送來了筆,一人發了一本信紙,對我們說:“連長正在火頭上,要你們一人寫滿一本信紙。”我看看信紙,連長看來這次真的生氣了,我知道他很怕我們回不來,他待我們就像兄長一樣。我老老實實地寫檢查,但是要寫完一本信紙是很困難的事情,其他的戰友也一樣,個個苦思冥想湊字數。說到戰鬥我們可以,但是寫東西實在不是我們擅長的。我憋到了傍晚,也沒憋出幾個字來。晚飯後,連長來看我們,翻了翻我們寫的東西,鼻子哼了一聲就走了。我們繼續搜腸刮肚,過了一會兒,一個戰友悄悄跑過來:“嘿,連長現在氣消了,他說,你們這些飯桶吃了那麼多,該拉了。”我們一聽就明白了,紛紛找糞桶拉屎,沒有的也要擠出來!沒有廁紙,這不難,信紙也是紙,這下一本信紙撕得只剩下幾頁。
第二天早操,連長又來了,一進門就捂著鼻子:“你們這幫兔崽子,薰夠了沒有?夠了就滾去訓練!”我們如獲大赦,趕緊溜出禁閉室。我們的連長就這樣,脾氣直,天皇老子都敢罵,雖然經常罵我們,但是幾天沒聽到他罵,反倒覺得渾身不舒服。後來連長還親自跑到軍區去報告情況,希望給我們換一換落後的對講機,聽說還跟軍區領導拍了桌子。過了一個來月,連長到軍區去拉裝備,拉回了喉麥式的對講機。這種對講機只要一說話,喉頭震動,就能直接通話了,戰鬥中就不用騰出手來摁它。我去跟雷電道歉,對他說是我沒偵察好,希望雷電原諒我。雷電的氣也消了,對我說:“葉子,我想不是你的問題,你是個老偵察了,不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應該是其他方面出了問題。我的脾氣也大了點兒,我不該打你。”我說:“班長,我知道,我偵察的時候只有不到150人,才過了幾天,怎麼會冒出那麼多?我也想不明白,但不管怎麼說小雷負傷我都有責任的。”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軍營在我偵察後的第二天,就從另外的軍營裡補充了180多人,這180多人都是戰場老手,而這個情報沒有及時地通報給我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連長在連部裡跳腳罵那些搞情報的,讓我們聽了豪笑不止。一個月後,小雷也回到了連隊。他的傷已經好了,行動也沒什麼問題,只是留下了個駭人的傷疤。我跟他道歉,他豁達地笑了笑說:“葉子,不關你的事情,是我跑錯了地方,還好閻王爺那晚打了個盹兒。有個疤也不錯嘛,傷疤是男人的榮譽勳章,呵呵。”這就是我的戰友,雖然有時會起衝突,但大家都會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承認自己的錯誤,原諒別人的過失。他們是與我同生共死的戰友和兄弟,在戰場上,我可以把命都交給他們保管!過後,連長親自召集了全連開會,通報了那邊的情況。現在那邊剩餘的毒品加工廠已經覺察到了什麼,防守得非常嚴密,一些加工廠已經搬離了原地,連長讓我們以後在行動中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再犯細節上的錯誤。之後的行動的確是越來越困難了。現在,毒品加工廠很多已經搬到了居民居住的小村。
那裡有村民,我們行動便有所顧忌,怕誤傷。那個地區就是這樣,毒品已經成爲那裡的經濟支柱,產毒販毒反倒還受到當地人的保護。我們的任務是繼續掃蕩著剩餘的毒品生產基地,而且已經基本遏制了毒品和槍支的瘋狂態勢。後來的任務更多的是焚燬對方的罌粟林,這樣的任務相對安全,也簡單,但是對心理卻是個折磨。每次,當身後升起熊熊烈火,看著那些種罌粟的村民呼爹喊娘,拼命地搶救大火的時候,我的心像被什麼緊緊地捏著,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燒他們的財產。我不敢再看了,收起望遠鏡,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我是一個士兵,我忠於我的祖國,我要執行上級的命令。”或許,我根本不是個好兵,一個好兵在任務中是不會摻雜個人感情的,而我想法太多了。現在我們都會默契地不提任務,不再像以前一樣,爲每次任務的成功而討論、而高興。連長也注意到我們精神狀態上的變化,他變著法子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不時出山去買影碟回來給我們看,組織我們打球、拉歌,減輕了訓練強度,讓我們儘量恢復,還跟上級反映儘量減少我們的任務。
指導員現在除了檢查檢查信件,偷聽一下我們的電話和開開黨會外,這些事情他也不管了。其實他也管不了。連長跟他爲這事情又吵了幾次,每次都是指導員敗下陣來,他根本招架不住連長那連珠炮一樣的罵娘聲。於是他更勤快地往外跑,到處活動去了。雖然我們受到很大的壓力,但是任務還是要執行的。我們穿著軍裝,就要維護祖國的安寧。我們是特種兵,任何壓力我們都要承擔起來,哪怕它再大。我一次又一次地這麼對自己說:“我是一個士兵,我忠於我的祖國,我要執行上級的命令!”我和山鷹又要出發了,這一次是要消滅掉一個販毒頭目,代號“660”。目標在一個山村,毒品的生產加工車間和村子混雜在一起。村子很小,四周是開闊地,只有幾個小山包。經過不斷地打擊,他們也學精了,不在山谷裡建立加工廠了,四周都預留了足夠的緩衝帶。我在山上觀察了兩天,這裡距離太遠,村落裡很擁擠,似乎這樣擁擠能讓他們有安全感。660在兩天的時間裡只露了三次面,但是射擊角度都不好,我們現在距離足有1000多米。雖然我有1000米以上的狙殺成功紀錄,但是在這個地方,我沒有必中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