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析可以是天朝歷史中最早的律師,他的故事很有傳奇性也很有趣,張素接著講道:“鄧析這麼一搞,當時執掌鄭國國政的姬僑,也就是子產只能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取消了懸書,也就是不在公佈法令,官府說什麼就是,如果被逮到捱了板子,那麼肯定是觸犯法令了,到底是觸犯了哪一條卻不告訴百姓,如果追問,還得挨板子。”
李恪一聽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已經不是律令不明的問題,如此一來事情不是變得更加不堪了麼,老百姓是怎麼挨板子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夠服衆,豈不是要惹得民怨沸騰。”
張素沒有接話,而是接著講道:“鄭國的捱了板子的百姓覺得冤屈,只好去找鄧析詢問,於是鄧析告訴這些人他們犯的是哪一條法令,多捱了五十大板犯的又是拿一條,然後根據每個人的具體情況,指明那些板子是該挨的,哪些板子是不該挨,無法可依的。”
“除了諮詢之外,鄧析還收費幫百姓和王公貴族打關係,那時候的貨幣政策還不像後世這樣,跟現在的大唐更加沒法比,鄧析的收費都是衣服褲子,然後用這些去換稻米豬羊。”
“素哥兒,你之前所說的訟師,是不是也就是如此,收取費用專門替不通律法的百姓打官司?”李恪追問,張素點點頭說道:“就是如此了,原本鄭國的百姓捱了板子,也只能認栽,有鄧析之後,捱打之前都會去請鄧析來辯個清楚。”
“我覺得這是好事,不過在當時的人看來並不是如此,子產需要的是鄭國百姓服服帖帖的接受管理,鄧析這麼一搞,就如呂氏春秋所載,鄭國大亂,民口喧譁。鄧析也被子產給殺了陳屍示衆,自此以後在沒有人敢跟打板子較勁。”
“要說民口喧譁,我大唐此時更甚,時代雜誌大事小事都能辯論得那麼激烈,如果此時換做春秋時期的鄭國,那該當如何。”李恪笑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個道理素哥兒你之前也講過,而且雜誌上面的爭辯,確實也讓很多事情更加明白了,這是好事,子產那一套實在不可取。”
“該怎麼說呢,情況不一樣吧,什麼事情都是累積起來發展的,不經過過去也就不會有現在。”張素就說道:“我們不認同子產這樣做,孔老夫子還很敬重他呢,認爲這是在混亂春秋時代的治世典範。”
李恪就又接著問道:“對於鄧析這個人,素哥兒覺得又如何?你跟我將這個故事,相比是對他也很推崇吧,要不然你也不會用此來說明明示律法和訟師的必要性。”
張素就笑道:“鄧析的一些事情的確值得推崇,不過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這絕對是爲難得的人才,不過走的是邪路,對他的很多事蹟其實我很無語,他所提倡的思想我就不知道該如何評論,不知道是該叫好還是該罵娘。”
“素哥兒,你說的莫非是以非爲是,以是爲非,是非無度的兩可說?”李恪追問,張素就點點頭說道:“就是這個,呂氏春秋裡面還記載了一個故事,鄭國有個富人被水沖走淹死了,屍體被別人打撈了起來,富人家裡去贖回屍體,不過打撈起屍體的人開出了很高的價錢,於是這家人就去找鄧析。”
“鄧析跟這家人說,只需要安心的回家等著,打撈到屍體的人除了賣給他們之外還能賣給誰?”張素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李恪就說道:“倒也的確是如此,這是屍體又不是其他物件,不是親屬家人,別人哪會去贖。”
張素就接著道:“問題是打撈起屍體的人,也去找鄧析了,鄧析則是告訴他也不必擔心,富人的家屬除了從他這裡之外,還能去什麼地方贖回屍體?”
“這是屍體,其他地方自然不可能有。”李恪愣住了,說道:“素哥兒,這是你誆騙過的吧,真有這樣的故事?這無論是從富人家還是打撈到屍體的人,單從一面一來的話非常合理,但擺在一起就感覺太荒唐了。”
“這個故事出自呂氏春秋中的離謂篇,你這個太子是怎麼讀書的啊,我都知道的你居然不知道。”秀了一把優越感,張素接著說道:“這雖然聽起來荒唐,但也不能說鄧析就是錯的,他至少站在客觀的角度不偏不倚,兩邊都給了正當理由。”
“兩可說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鄧析也確實有才,但因爲如此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故事裡面沒有說最後富人家和打撈到屍體的人是如何解決問題的,兩者都抱著鄧析給的想法,那麼只能是僵持下去,沒法圓滿的解決事情。”
李恪就說道:“既然如此,爲何素哥兒你還提倡效仿鄧析呢,如果百姓有事情鬧上公堂,結果也出現這樣的情況那豈不是也會變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我的陛下哦,我可沒有效仿鄧析的兩可說思想,而是指傳授律法知識,幫助百姓訴訟這個事情。”張素就說道:“辯證思想什麼的還是交給名家的人去研究吧,貌似諸子百家中名家的人實在有夠弱。算了,不說這些,我們今天說的是法家。”
“鄧析製作過竹刑,就是吧刑法寫在竹簡上,子產也鑄造過刑鼎,不管怎麼說他們也可以算是法家的先驅者,制定律法並且將律法公諸於衆,這個一個重大的舉措。我大唐現在也講究依法而言,這是好的,我們要做的是讓律法更加完善,避免出現剛纔故事中所說鄭國人不會走路的問題。”
“所以說,才需要更多熟識律法的人,是這樣麼?”李恪沉思了一下,張素就說道:“律法跟其他事情一樣,不可能一開始就面面俱到,只能慢慢去完善,律令不明的事情也難於避免,該怎麼處理都只能看具體的情況了。”
“素哥兒,我懂了,如果是遇到這樣的問題,現在的刺史官吏只怕只會根據自己的想法來看,而對於百姓是利是弊就跟難說。”李恪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張素就說道:“這到底會如何也很難說,我們既要避免律法不明,更不能發生百姓遭受了刑法還搞不清是什麼原因的情況。”
張素喝了一口茶,接著慢悠悠的說道:“爲德兄,你管理商務司也那麼久了,對於商業上的一些事情應該也是很清楚的,我大唐隨著商業越來越繁榮,商業上面的糾紛也越來越多,而這上面,律法還有很多空缺,急需要去填補。”
“倒是有所耳聞,如果素哥兒不言明的話,我還真不會在意。”李恪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雖然商業發展已經這麼多年了,但一些朝臣還是不夠重視,不然的話肯定將這個問題上報了。”
“現在商務司還是跟以前沒有兩樣,也難怪了,再說官司糾紛也不歸商務司管,去找京兆尹查查,應該就能得知。”張素接著說道:“無論是民與民的糾紛,還是民與官的糾紛,如果有清楚的律法,有訟師幫助,情勢就會很明朗,讓老百姓明白律法,他們也就不會去觸犯律法,以孝治國只能是在精神層面上提倡,律法纔是治國的根本,要不然要修訂唐律幹嘛。”
“訟師和培養法家子弟的事情需要時間去完成,不過修訂律法倒是可以馬上著手進行。”李恪就說道:“等我回宮去仔細查詢一下因爲商業爲糾紛的事情,然後我會讓大理寺和刑部都調一些人出來,以後就讓他們專門研究完善律法吧。”
張素就說道:“這樣的話就讓這些人依屬大理寺好了,等以後法院系統真的建立起來,大理寺除了審覈案件之外,主要也就是負責這樣的事情。對了,說到商務司,我覺得也該調整一下,現在商業佔據了什麼比重不用說,商務司還是原來那樣太不靠譜。”
“素哥兒,你覺得又該如何?”李恪又問,張素就說道:“當然是重視唄,商業越繁榮,也就更需要管理,不然的話早晚會亂成一鍋粥的,具體的還是你跟戶部的相關人員討論去好了,他們才更瞭解情況。”
“素哥兒,你果然又想偷懶。”李恪一副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的表情,說道:“其實商業的事情,父皇駕崩之前有跟我談過,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過畢竟我才登基沒有多長時間,很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商務司就是其中之一。”
“不要急躁,有什麼事情多找你出出主意,也是父皇交代的。不過父皇也說了,以你的脾氣,出謀劃策很樂意,具體的去做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這樣也好,至少這樣你能在方方面面都出主意,如果真專注到什麼事情上去,那反而不太好。”
李二又不是暴斃,對李恪這個繼承人沒有交代那就怪了,張素就說道:“雖然好像是很被重視的樣子,不過你怎麼說我怎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是因爲我父皇瞭解你,你本來就是如此。”李恪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