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點了菜就直接走人了,看也沒看我們一眼,老九臉上的失望怎麼也排解不了,我悶咳一聲:“老九,不要顯露於色,讓七姐看到了,就知道他是我的軟肋,到時候要怎麼立於不敗之地?”
“她這不是不在嘛。”老九不以爲然道:“要是她在,她那得理不饒人的勁兒,看了就生氣,我也軟不下來了?!?
老九在我面前倒是實在,毫不掩飾自己對七姐的好感,正好菜和酒上來了,可惜人多,只是上了個涼碟兒,老九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酒,自己倒了一杯,我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老九直接喝了小半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那丫頭從小就把我們耍得團團轉(zhuǎn),心眼太多了?!?
糟了,老九一喝酒就要歷數(shù)往事了,幸好今天也沒有重要的事情,聽他講講過去的事情也不錯,熱菜上來了,老九的酒興更高了,酒足飯飽說道:“許七七是最晚被師父帶回來的,來的時候不過十二三歲,我的個乖乖,那雙眼睛就和小鹿的眼睛似的,兩條小辮子,唉喲,長得那個美啊,真水靈啊,林天易,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當時的樣子,往那裡一站,穿的就是的確良的襯衫,一條黑布褲子,一雙都磨出洞的灰布鞋,可是就那麼好看呢?”
“情人眼裡出西施吧?!蔽液攘艘豢诓瑁骸袄暇牛隳菚r候多大?”
“我啊,我十六七的樣子?!崩暇拧翱┛毙ζ饋恚骸笆邭q的少年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情景好像纔剛剛發(fā)生,秦百川那時候二十歲,成天帶著我們倆到處走,以前還真沒有那麼多事,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師父就是我們的父親,他不止一次說過,我和他像,尤其是性子像?!?
從老九的話裡我聽出了一些端倪,問道:“尤其是性子像,難道樣子也像?”
老九就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xù)和我講當年的事情,許七七是怎麼調(diào)皮,獨自一個人到山谷裡捉毒蛇,還有秦百川和他是怎麼費盡心思去找回許七七,自己還差點讓蛇給咬了,人一沉浸在往事裡就不能自拔,幸好老九沉浸的是美好的回憶,想到我自己那些不堪的回憶,我悶哼一聲,繼續(xù)吃菜。
飯店的人慢慢地越來越少,我們兩個成爲最後離開的人,老九已經(jīng)爛醉,身子猶如一灘爛泥,怎麼扶也扶不起來,他兩隻手勾住我的脖子:“步,步,你叫什麼名來著?啊,你叫什麼名字?”
這老傢伙真是酒後無德,滿嘴的酒氣直接噴到我的臉上,口水都要糊到臉上了,不理會老九的瘋言瘋語,我拖著他上車,扔到後座上,他險些翻到座位下面,眼看就要摔下去,身子猛地打挺,重新回到座位上,哪怕是醉酒狀況,也還保持著一份身體的本能,不愧是多年來在生死線上打滾的人。
老九始終沒有吐,我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fā)生,我將他扔到牀上的時候,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胳膊,雙眼通紅:“師父,我沒有殺您,爲什麼,爲什麼要寫下我的名字,爲什麼,葉久真的好冤……真的好冤……”
我輕輕拍打著老九的背部,小聲說道:“沒事了,睡覺吧,睡一覺什麼都過去了。”
這話就像一記安慰劑,老九終於翻了一個身,沉沉地睡過去,我替他蓋上被子,這才走出房門,關(guān)上門的一刻,老九嘴裡又嘀咕起來,就算不仔細聽,相信也是同樣的話,這塊壓在心裡的大石,沒有那麼容易挪開。
家裡少了蒙洛,還有些空落落地,站在幹爺爺?shù)撵`牌前,我替他上香:“幹爺爺,我和蒙洛是二人同命,爲什麼會這樣呢?您老人家神機妙算,就連兒子會遭到一劫都提前算到了,主導(dǎo)蒙洛救了自己的父親,那麼我和蒙洛的將來呢,您算過嗎?”
香氣繚繞中,幹爺爺慈祥的臉更顯得高深莫測,我嘆口氣:“您老人家放心,我林天易不會再逃自己的命了?!?
我拜了拜幹爺爺,馬上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是被老九買回來的早餐香氣弄醒的,他醒酒倒是快,見我揉著眼睛出來,老九說道:“趕緊地刷牙洗臉吃早餐,今天下午不是還要去許大師那裡嗎?”
“蒙洛今天要回來,等等這小子,然後一起去。”我說道。
“也好,他要上午回來才行?!崩暇乓贿叧裕贿呏ㄖㄟ磉淼卣f道。
刷牙洗臉出來,看老九如平常一樣,一幅老道的樣子,再想想他昨天晚上那幅憂愁的男人模樣,兩相對比,我馬上笑了出來,老九瞪我一眼:“笑什麼?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沒啥大不了的,以後不許再提了,酒,我以後也少喝?!?
“不用少喝,我要是在旁邊的話,你儘管喝就是了,肯定丟不了你?!蔽覊男Φ馈?
“格老子的,林天易你要再這樣的話,看我怎麼削你!”老九終於怒了,油條甩在桌子上面,濺得老高,他正要朝我撲過來,門鈴響了,我連忙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八成是蒙洛那小子回來了?!?
門開了,外面卻沒有人,我心裡一驚,一顆心馬上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這時候,蒙洛的小腦袋歪過來:“哈!”
我一巴掌甩在他腦門上,“啪”地一聲,蒙洛目瞪口呆,我強忍住心裡的笑,故作驚訝:“喲,怎麼是你啊,蒙洛,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蒙洛一邊摸著自己的額頭,一邊說道:“不早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了,你下手也太重了,那個……”
他抽了抽鼻子,往客廳裡望過去:“你們在吃早餐了?”
蒙洛的額頭還紅著呢,就顧不得疼,趕緊地衝過去,手也不洗,直接拿起一根油條就啃,老九斜了他一眼:“老道長的大壽過了,你師叔呢?”
“魚玄師叔還留在道觀裡。”蒙洛說道:“鬼手印的陰毒其實沒有徹底清除,他呆在那裡,會再休養(yǎng)一陣子,把餘毒徹底逼出來?!?
“原來如此,那東西這麼厲害?!崩暇诺拿嫔林仄饋怼?
“差點要了師叔的命,當然厲害了?!泵陕謇峭袒财饋?,已經(jīng)顧不得答話了。
我心生一絲狐疑:“道觀裡沒有管你的早飯嗎?”
蒙洛不說話了,只是埋頭大吃,我與老九對視一眼——這小子有鬼!
就在此時,門鈴又響了,我正轉(zhuǎn)身要去開門,蒙洛突然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一骨碌地擋在門後面,看著我的眼睛:“不能開。”
可是,門鈴聲變得緊促起來,外面的人好像十分心急,我指指外面:“什麼人?”
“反正不能開。”蒙洛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簡潔,他的臉憋得通紅,一幅要和我急眼的樣子:“回去吃早餐?!?
我聳聳肩:“我已經(jīng)吃飽了。”
外面的人終於停止按門鈴了,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難道不是這裡?”
這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雖然只是六個字,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活力,終於,那女孩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慢慢地遠了,蒙洛如釋重負,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走了。”
“什麼人?”老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句,嚇死人了。
“你們不認識的人?!泵陕寤卮鸬木褪菑U話。
別看這小子年紀不大,可是不想說的話逼也逼不出來,他不願意講,我和老九哄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有問出來,在家裡安生地呆了一上午,中午同樣在外面吃,吃完我給許大師打包了飯菜,許大師出名的工作狂,一旦工作起來,飯是不會吃的,所以他的胃病挺嚴重,工作臺上隨時都放著胃藥。
我們到的時候,許大師剛把重新“做”出來的盒子晾乾,剛剛放在一個架子上面,下面墊著白毛巾,老九一進去,遠遠地看了一眼,臉色微變,我理解他的心情,這盒子和我們拿來的一模一樣!
我將手裡的飯盒放到許大師手上:“許大師一定沒有吃飯吧?”
“你小子就是精明,正好趕上我的飯點了。”許大師匆忙去洗手,他餓壞了,拿著飯盒坐在工作桌邊就開始吃,連吃了好幾口說道:“你們看看吧,再晾一會兒再拿出去就沒有問題了?!?
我見黃花梨盒子外形古樸,走近了一聞,之前刺鼻的味道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黃花梨獨有的香味,我最後用舌頭舔了一下,味道微辣,完全對了!
老九拿起盒子搖了一下,裡面嘩嘩作響,我拿來的碎玉已經(jīng)放進去了!
老九立刻樂了:“哈哈,這下子好,夠那兩個人忙活一陣子了?!?
蒙洛還不知道狀況,他也不關(guān)心,只是眼睛眨巴著看著這個盒子,許大師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蒙洛的存在:“這小子是誰?”
“一起住的小傢伙。”我淡淡地說道。
我給許大師結(jié)了賬,牛皮袋裡裝了厚厚的一疊,許大師接過去,用手一捏,便滿意地笑了:“你第一次光顧我,我就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