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此的目光中，彼此是相同的存在，多好啊，時間就這麼一點點地流逝，生活就這麼過去，在四百一十年的時光裡，六十七人裡有人去世，幾乎每隔幾十年就死一個，我比較在乎這一點：“爲什麼有人死得早，有人死得晚呢？”

“我們也不知道。”小七說道：“而且死亡也沒有規律，有時候二十年死一個，死的未必是年老的，有時候五十年死一個，死的也未必是年輕的，我們完全摸不清楚，到後來年代大變，滿人入關，明至清，我們的世外桃源也呆不住了，有人進了宮，當了官，我們族在清朝一下子成爲了旺族，當時也是爲生活所迫，必須要尋求生計啊，有人當官，有人經商，但到了清嘉定年間，我們的族人一一死亡，死亡的頻率越來越高，六十七人，最終只剩下十七人，然後到七人，最終只剩下……”

我和老九的眼睛珠子都要迸出來了，快說，快說，還剩下幾個人？“三個或是兩個?！贝饝屛覀兿喈敵泽@，三個或兩個是什麼說法？

“嘉賓年間，死亡的人越來越多，我們這才謀劃身後事，大家生爲同命，死也想做鄰居，於是依清朝的墓葬做了墓羣，爲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按官階來建的，裡頭卻沒有依官階做不同的陪葬，步先生也進去看了，裡頭的陪葬並不多，並非由我拿去變賣了?！毙∑哒f道：“至於爲什麼裸身披髮，步先生的猜想是正確的，我們是想恢復自己的本來面目，我們是明朝人，頭髮不用剃，當看到印記變淡，我們就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便隱居起來開始留髮，死後恢復自己的真面目?！?

老九衝我豎起大拇指：“厲害啊，林天易?！?

“一般，世界第三?！蔽议_玩笑道：“其實只是巧合的地方太多了，我就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推算，現在看來哪有巧合的事情？都是有頭有尾的。”

“死亡的原因不可推測，我們就不談了?！崩暇耪f道：“說點我們感興趣的，你和那一家四口是什麼關係，還有那個傢伙，和你是一樣的人？”

我正色道：“一家四口也和你們一樣，是一樣的人吧？”

老九打了一個寒蟬，隨即說道：“格老子的，我怎麼沒有想到?！?

我說道：“剩下的七個人應該是這樣，你，一家四口，一家四口男主人的父親，還有那個壞傢伙，七嬰案的主謀，我們現在不知道他的名字，你說只剩下三個人或是三個人，我想是因爲一家四口男主人的父親失蹤，你不知道他的生死?！?

小七目瞪口呆，老九突然鼓起掌來：“格老子的，林天易就是林天易，你有這種天賦應該去當偵探啊，當什麼古董店老闆，浪費?！?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一家四口是怎麼死的，他們的魂魄爲什麼還停留在屋子裡，還有，那個傢伙爲什麼要拿走文組長的腿，他爲什麼要取嬰兒的性命？”我說道：“這些你都知道的吧，你現在和他對上了，讓你這麼狼狽，一定是他乾的，還有，你拿著東西來到古玩店，出售古董是假，引起我的注意力纔是真，對不對？”

老九又嚇了一跳，他摸著自己的腦門：“我的個天，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林天易，你藏了多少心事啊，一直瞞到今天？”

“我有很多想法，但是沒有證據，在古墓裡發現收據是一個轉機，我將事情隱隱約約地聯繫上?！蔽艺f道：“可是，還缺少一些東西，就是你的證言，我在等，今天等到了，感謝你信任我。”

在墓室電閃火石的一刻，我相信了直覺，選擇救他，現在得到的回報超過了意料，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結果不錯，現在可以繼續了?！?

“兇手是我?！毙∑邤E頭道：“是我殺了他們，父親，母親，兩名女兒，都是我殺的，我親手將刀刺進他們的身體裡，看著血流出來，屍體也是我處理的?！?

我的身體呈現了最真實的反應，汗毛倒豎，手心的汗猛地冒出來，老九也傻眼了，馬上站了起來：“格老子的，弄了半天是你殺的人？”

小七擡頭看著老九，嘆口氣：“我有苦衷?！?

“那一家四口過得好好地，你殺了全家老小，你還敢說自己有苦衷？”老九怒了：“你殺大人，那可是兩個孩子。”

“他們不是孩子?！蔽业卣f道：“她們和他一起過了四百年。”

老九這才反應過來，表面和本質差別太大，需要轉化，老九摸摸頭：“是哦，那一家四口也多活了四百年?！?

他重新坐下來，摸摸頭，我問小七：“爲什麼殺他們，他們反正要死了?！?

“他們如果不死，恐怕連魂魄都不能留了?！毙∑哒f道：“這是他們的委託書，雖然我會做得毫無痕跡，但是也擔心在現實裡給我帶來麻煩，他們留下了委託書。”

“我想告訴你，就算有委託，你的殺人罪還是會落實?！蔽艺溃骸叭A夏的法律就是這麼規定的，這封信幫不了你?！?

“我知道?！毙∑哒f道：“但我必須用它表明他們的決心?！?

我接過那封信，信紙是十年前常見的單位信紙，信紙是男主人公單位用的信紙，短短的幾行字龍飛鳳舞，很有些古書法家的餘韻——命不久矣，委託七弟代爲解決，絕不後悔，有家人爲伴，此生足矣，願死後相隨。

小七說道：“他心上的印記越來越淡，這代表他們活不久，可是他們希望一家人永遠在一起，用另一種方式，雖然可以自殺，但自殺後遺體會被發現，會接受解剖，他們不希望死後不能保個全屍，如果處理屍體，這樣和謀殺有什麼區別，所以，索性讓我解決他們的性命，保留他們的魂魄，你在屋子裡看到的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他們一直在，一直在屋裡?！?

老九打了個噴嚏，鼻水噴出來，他趕緊伸手去捂：“媽呀?！?

這傢伙嚇得口頭禪都出來了，小七說道：“他們的魂魄一直留在那裡，但他們的死也惹惱了親人，那天我如約去了他們家，最後一次問他們是不是堅持這麼做，他們表示同意，我便用了一把從古墓裡拿出來的刀，那是一位已逝之人的遺物，明朝有名的兵器家打出來的刀，我們在客廳聊了許久，他告訴我他對生活原本有些厭煩了，在死亡即將到來的時候，又像普通人一樣對死亡產生了恐懼，他現在的名字叫徐建軍，這是一個符合‘出生年代’的名字，他的父親在現在叫徐大明，這些名字和身份都是我們想辦法得來的?！?

我的心一動，又抓到了一個關鍵點，“砍了文組長腿的人是徐大明？”

老九的身子一晃，險些從沙發上摔下來：“不會吧？怎麼會是他？”

“先聽小七說吧，我現在只是猜測而已。”我說道：“說說當時的情景，一定出現了不一般的情況，是不是？”

“我們在客廳交談許久，相信我，我一直說服他們不要輕易地放棄生命，尤其這是完整的一家人。”小七仰頭嘆息一聲：“他們還是拒絕了，與其被動地迎接死亡，他們想主動一些，替自己劃個一個句點，我在客廳已經刺了建軍一刀，但是因爲緊張手抖，沒有刺到要害，血流出來，建軍建議到樓上的房間去，所以我們換了地方。”

血跡是這樣蔓延到樓梯，然後來到房間的，夫妻倆站在房間，這一次小七的手沒有抖，明朝的大刀刺進了夫妻兩人的身體裡，兩人並排站著，肩膀挨著肩膀，兩人相笑而去，剩下姐妹倆同樣是在房間裡，所以，問題出現了。

“剩下的兩灘血，一灘是在衛生間，一灘是在房間，並不在一處。”我說道。

“是的，不在一處，我刺了姐姐，姐姐在房間逝去?！毙∑哒f道：“就在此時，大明來了，他見建軍夫婦已死，大妹已死，大發雷霆，我們倆打鬥起來，妹妹因爲害怕去了洗手間，我告訴大明這是建軍自己的選擇，他初開始不信，後來看了委託書，大感失望，過了許久，他做出了決定，小妹是他殺死的。”

“然後呢？”我再問道。

“大明也是天謀官的一員?！毙∑哒f道：“我和他是老相識了，天謀官的九個人大多通曉醫術，只有兩人精通陰陽術，其中一個早在清嘉定時過世，剩下一個就是他，他見人已死，只有接受這樣的結果，親手送走了小妹，等魂魄出來之後，他帶它們離開?！?

“爲什麼要離開？”我不懂。

“據他所說，人死以後沒有多久就有陰兵前來引路，帶他們到該去的地方，一旦如此，建軍的遺言就無法實現，他是要幫著他們避開陰兵，”小七說道：“後來，他們被帶回來了，也恰好在那時候，有一個叫文鋒的警員緊咬這件案件不放，大明對他深感惱怒，那一次，他本是要取文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