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堂課的鈴聲剛剛響起, 我就被跡部抓出教室上了他家的車。
他看起來有些焦躁不安,手指不停的敲著車窗的下端,臉上的表情也是彆彆扭扭。
而我此時也有些擔(dān)心。跡部只告訴我要去他家, 可是弦一郎發(fā)簡訊說在我平時和朋友們住的房子外面等我, 他有話對我說。不知道跡部有什麼事情呢?對於我和絃一郎有約的事我不想說出來惹他誤會, 但是也總不能讓弦一郎等我太久。
我看了看跡部, 他的情緒似乎還是不怎麼好, 便問道:“你怎麼了?我們要去你家?guī)质颤N?”
他皺著眉,很是無奈的嘆口氣,臉上的表情滿是歉意, “我……是我媽媽想見你……”
我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這, 這也太突然了!我焦急地問:“你父母不是在美國嗎?怎麼突然……”
“誰知道她……”他本想發(fā)火, 看著我有壓下火氣, “我媽她剛下飛機就說要見你!”
我懷疑地斜了他一眼,指著自己問:“你、你和你父母, 提起過我嗎?”
跡部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略點點頭,“說過一次而已~平時都不管我的事,這次卻又多管閒事,無事生非!”他望向窗外,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們關(guān)係不好嗎?” 他的話讓我有些難受, 但這是第一次他對我提起父母, 我險些忘了跡部並不是從石頭縫自己蹦出來的。
他轉(zhuǎn)過頭笑了笑, “不是關(guān)係不好, 只是在一起的時間太少罷了。我媽媽是一個任性又自大的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而且做的事情都很離譜,我爸爸呢,總是寵著我媽媽,那兩個人在紐約過得很幸福~”
聽跡部如此形容自己的父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我總算知道他的脾氣稟性是遺傳誰了。
只聽跡部又嘆著氣對我說:“我知道對你來說時間倉促,但是不去的話不知道我媽媽會搞什麼花樣。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呢~”
我對他笑了笑,握上了他的手,“我知道了……”
……
華麗的客廳,鮮紅的地毯,加上圍在一起靜默的人,只有不遠處的老式鐘錶在發(fā)出左右搖擺的嘀嗒聲。
有時會有拿起、放下茶具時瓷器碰撞的聲音。
我在這裡已經(jīng)坐了起碼半個小時,自然也見到了跡部的媽媽,而且已經(jīng)欣賞了她很久。這位夫人真的很美,而且看起來異常年輕,栗色的頭髮輕柔自然地垂在肩的兩側(cè),燦若星辰的眼睛顧盼間閃著黠光,看起來是一個既厲害又精明的女人。
和這樣的人呆在一起我感覺很受壓迫,穿著校服就踏進跡部家華麗的豪宅讓我顯得與這裡格格不入。
“這是你送我的蘭花?”聲音有些淡漠,跡部的媽媽不太感興趣地瞟了兩眼放在她旁邊的精美花盆。
這是跡部準(zhǔn)備的,他說他媽媽喜歡,所以特地讓人在東京找了一株品中罕有的蘭花。
迎上跡部夫人詢問的眼神,我儘量有禮貌的回答:“是的,夫人。”
跡部的媽媽有意無意的摸著花瓣,看了看我,脣邊帶上了好看的弧線,“聽說榊小姐精通花道,爲(wèi)什麼不做個成品送我?”
“是因爲(wèi)……”我想解釋說時間匆忙,但是已經(jīng)有人先幫我開了口。
“媽媽,你應(yīng)該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下飛機的吧,你覺得提這個要求合理嗎?”跡部的話有些生硬,我似乎聞到了空氣中正瀰漫的火藥味。
他媽媽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那又何必破費,花房裡的花夠多了~”
“你不是喜歡蘭花嗎?”跡部有些氣急敗壞地問。這根本不像是母子在對話,說是一對鬥嘴的冤家更貼切,不過在我的印象裡,除了以前跡部常常跟我鬥嘴以外他沒有對別人這樣子過。
一對奇怪的母子,而我這個名義上送花的人被晾在了一邊。
“你還真關(guān)心我啊,兒子!我喜歡蘭花?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現(xiàn)在的喜好變了~”
“是嗎?那和我們有什麼關(guān)係?”跡部順便看了下我。
我們?他把我也算進去了,結(jié)果他媽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溫柔地一笑,讓我有點發(fā)寒。“聽說榊小姐也懂茶道?”
又是聽說,她到底聽誰說的?跡部的媽媽不是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我了吧?!笆?,我會一點,談不上精通的?!蔽矣X得自己現(xiàn)在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但是爲(wèi)了跡部我也只有忍耐,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他的媽媽認爲(wèi)我是配不上他兒子的人。
“你覺得茶會有趣嗎?”
“還好。”
“是嗎?”跡部夫人有點不以爲(wèi)意的樣子,“我覺得無聊死了~”她一邊說還一邊對我笑咪咪的。
這樣的笑臉讓我覺得很尷尬,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
跡部咳嗽了一下就開始和他媽媽大眼瞪小眼。
我看看手錶,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點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我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雖然這樣很失禮,但是今天這樣的情形恐怕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慶幸的是我很順利地離開了跡部家,我想我和跡部兩個都鬆了口氣。因爲(wèi)他媽媽今天剛回來,所以我沒有讓他送我。
……
……
匆忙趕回去,弦一郎早已等在那裡。
立海大的校服,碩大的網(wǎng)球袋,還有那頂總是戴在他頭上的黑色帽子,餘暉下的身影證倚靠在牆上。
我喘了口氣,收起自己的沮喪,希望暫時忘記剛纔發(fā)生的事。
我笑著走上前,“對不起,弦一郎,等很久了嗎?”
他搖搖頭,然後看著我的臉,有一絲皺眉,“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裝出來的笑臉有些垮掉了,弦一郎總是能把我看穿。我有些勉強的扯動下嘴角,看著弦一郎說:“我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
“不是那樣的!”弦一郎很認真地看著我。
我微微笑了一下,不再談這個?!跋乙焕刹皇怯性捯f嗎?是什麼?”
“我……”他沉吟著,卻遲遲沒有開口。
弦一郎似乎很爲(wèi)難,而且……
“弦一郎,我們一起去吃飯好嗎?”弦一郎難得來東京,我應(yīng)該請他吃飯的,況且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和他在一起我會覺得舒服點。
弦一郎還在發(fā)愣就被我拉走了。
……
加長的賓士駛出跡部家的大門。
車裡的兩人各自坐在後座的一端擺了舒服的姿勢,表情各異,無一人說話彷彿都在沉思,但是車中的氣壓低到了極點,搞得司機先生不停地通過後視鏡向後張望。
跡部最先沉不住氣,不太高興地問:“爲(wèi)什麼非要出去吃飯,媽媽~”
跡部夫人隨意地看著窗外,懶懶的說:“什麼爲(wèi)什麼,難得從紐約回來的母親想和兒子出去吃頓飯而已?!?
“哼,希望如此。”
“我說景吾啊,”跡部夫人好像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挨近了自己兒子,“我覺得你還是像我和你爸爸那樣,我們啊,雖然婚前沒有互相瞭解,但是婚後慢慢培養(yǎng)的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呢,而且也很有意思,戀愛般的婚姻啊……”跡部夫人一臉陶醉,沉浸在幻想中。
“喂!”跡部一聲怒吼,把他媽媽嚇了一跳,立刻回神,“拜託你不要說那麼不負責(zé)任的話!快被你氣死了!”跡部有些抓狂,“你不要打我身上的注意,爺爺奶奶都同意的事,你有辦法反對嗎?”
一陣悅耳的笑聲,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跡部夫人眨眨眼睛,“原來如此,不過兒子,我很喜歡看你傷腦筋、手足無措的樣子~”
又是一陣輕笑,但是其中卻夾著跡部的磨牙聲。
……
……
“弦一郎,這家是很棒的日本料理,嚐嚐看~”
弦一郎點點頭,拿起了筷子,我支著頭,坐在對面看著他,我們之間的氣氛隨意而輕快。
“說起來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單獨一起在外面吃飯,以前都是大家一起的。”我自言自語道,然後又問弦一郎:“味道怎麼樣?”
“很好。”他帶著淺淺的笑意。
我突然想到上次我生日那天就讓弦一郎那樣走掉了,我都還沒有跟他解釋。而且那天讓他看到我和跡部在一起,我什麼都沒說,雖然當(dāng)時有點慌,但其實我覺得應(yīng)該告訴弦一郎。
嘴咬著筷子,我該如何對弦一郎說呢。
他略擡起頭,看到我在看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霸觞N了?”
“那個……其實,弦一郎,我生日那天你看到我和跡部,我們,我們……”我忍不住低下頭,我到現(xiàn)在說這種事還是很不好意思。
“你喜歡他,是嗎?”頭上傳來弦一郎的聲音,辨不清語氣。
我臉紅地點點頭,“我,我覺得應(yīng)該告訴弦一郎……”
……
事有湊巧,同一家店,跡部和他的媽媽正由接待人員引進房間。
長長的走廊上,跡部不經(jīng)意的一瞥,在沒有完全合上的門縫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當(dāng)他走近時,確切的說是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抹冰冷從跡部的眼底劃過。
跡部夫人驚奇地看著自己兒子突然的變化,她沒有見過兒子真正意義上的發(fā)火,而此時跡部的雙拳緊緊握住,身體在顫抖。
“月音,”弦一郎端坐好,很認真地看著我,“今天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看到弦一郎這個樣子,我有些驚訝,隨他一起坐好,然後點點頭。
“那天,爺爺叫你過去,其實是……”
嘭~巨大的聲音把我們嚇了一跳。
門是被拉開的還是被撞開的,總之是開了。但是……
“跡、跡部……”發(fā)出聲音後我才知道聲音竟有些顫抖,因爲(wèi)太過震驚,我一直坐在原地沒有動,而他就一直看著坐在桌前的我和絃一郎。
我們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一字一頓的說:“站、起、來!”
我的心不禁一顫,不知該怎麼辦。我下意識地去看弦一郎,
“不要看他!”跡部吼道,然後衝進來把我拽起來,我覺得胳膊被他抓得生疼。
“你不要這樣,” 我看著他,但是他眼中只有怒火,“我只是怕你誤會才……”
跡部把我推到一邊,冰冷的他讓我感到陌生,同時這樣的他也刺痛了我的心?!拔也幌肼?!”
“你在幹什麼,不要對月音那樣說話?!?
“真田,你這傢伙!本大爺今天心情很不爽,偏偏今天讓我看見你~”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火藥味,那兩個人從以前就看對方不順眼,但是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劍拔弩張?我以爲(wèi)自己跟跡部表明得很清楚,可結(jié)果卻是這個樣子,也許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我無力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直到跡部抓緊弦一郎的前襟,兩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你在耍本大爺嗎?你應(yīng)該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拿開你的手!”
我跑過去,試圖將兩人分開,但此時一個女生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跡部,拜託你,別這樣。”
“你走開,不許插手!”聲音一樣的冰冷。
我很著急也很生氣,但依舊沒有放手,“跡部,你到底爲(wèi)什麼一定要對弦一郎如此,你告訴我,到底爲(wèi)什麼!”
“你總是在問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你這麼不瞭解我?”
我有一陣的暈眩,聽他這麼說我難過極了。我想說並不是這樣,但是壓抑的感情下我對他只有質(zhì)問:“是呀,我不瞭解你,那你又瞭解我嗎?你說啊!當(dāng)你這樣對待我的朋友時,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跡部放開了弦一郎,但是他的眼神是那樣空洞與晦暗無光,他的樣子令我心痛。
我慢慢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擡頭看著他,“跡部,我其實……”他沒有看我而是直接甩開我的手,“啊……”
他太用力了,我摔在了地板上而且撞翻了整張桌子。
“月音!” 弦一郎趕緊把我扶起來,“嘶~”是血,原來我扎到了盤子的碎片。
“你這個混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當(dāng)我回過神的時候,跡部已經(jīng)捱了弦一郎的拳頭?!佰E部,如果你只是這樣的人,我不會把月音交給你!”
這句話震盪著我的耳膜,我的心。
當(dāng)弦一郎帶我離開的時候,我回頭看著跡部直到他在我眼前消失不見,可是他爲(wèi)什麼沒有再擡頭看我一眼呢。
……
……
一夜無眠,當(dāng)天邊泛起肚白的時候,我仍然睜著酸澀的眼睛。
我在想跡部,我想見他。
……
一整天我都在忙著找跡部,他明明來了學(xué)校,可是我都沒有成功的見到他。他臉上的傷怎麼樣了?心情好多了嗎?
爲(wèi)了找他我甚至翹掉了下午的自習(xí)。
現(xiàn)在馬上就要放學(xué)了,他應(yīng)該會去網(wǎng)球部吧。
網(wǎng)球部的休息室。
“這麼說,你真的跑去立海大了?!不可思議,你也會做這種事?”忍足託著下巴重新打量了跡部。
現(xiàn)在的跡部表情依然陰沉,他需要和人聊一聊。也許忍足不能算是他真正的朋友,但是他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澳阌惺颤N意見?”跡部有些不爽地看著忍足。
忍足笑了笑,自動忽略他的問題,“那麼,你和立海大的真田有交手嗎?”
儘管不願意承認,跡部還是搖搖頭,“口口聲聲說爲(wèi)月音著想,我最恨他好像很瞭解月音的樣子!對了,還有幸村和柳生,立海大的人果然都很討厭。”
“我說跡部,青梅竹馬這種事我還是瞭解一點的,就是說比朋友更親密的感情,你多少要理解月音,不然你和她兩個人只會爲(wèi)了這種事吵架而已?!弊焐险f是瞭解一點,其實忍足是感同身受的,他和近藤青梅竹馬的關(guān)係也總是困擾著他。
“青梅竹馬嗎?”跡部喃喃自語。曾經(jīng)他覺得那是多麼可笑的感情,他一直堅信自己能夠掌控月音的心,可是現(xiàn)在看來……越想跡部越覺得糾結(jié)。
如此困惑又煩惱的跡部,忍足第一次見到,但是除了做一個很好的聽衆(zhòng),其他的忙他是幫不上的吧。“好了,你也閒晃了一整天,還是快點找到月音和她說清楚?!?
當(dāng)我正要打開休息室門的時候聽到了忍足和跡部的對話。
原來跡部去過立海大,原來除了昨天他還對弦一郎做過過分的事,不僅如此,還有比呂士和幸村哥哥。
我突然覺得無地自容,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爲(wèi)什麼還要牽扯到其他人,爲(wèi)什麼我最喜歡的朋友要因爲(wèi)我而傷心呢。
這一刻,我沒有勇氣去面對跡部,因爲(wèi)我不知道要用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他,然而,
門被打開了。
“呃,是月音啊……”忍足很不自然的向後看了看,“我想你們應(yīng)該好好談?wù)?,我先走了。?
跡部從休息室走出來,周圍的一切靜悄悄的,我想忍足也不會讓人來打擾的。
我直直的看向跡部,他沒有說話,也依然沒有擡頭看我。
風(fēng),在我和他之間捲起陣陣漣漪,我覺得臉上溼溼涼涼的,伸手去摸,原來是淚。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涌出,我有多久沒哭過了呢?
我望著他,幽幽的問:“是真的嗎?”
沒有人回答。
“我們分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