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蕭鴻宇被街邊商販的叫賣聲吵醒。
以前在蕭宗,他獨來獨往慣了,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的安靜,如今到這嘈雜的環境,一時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
其實,這雲陽城雖與蕭宗相隔甚遠,但許多蕭宗子弟在閒暇之餘都會來這雲陽城遊玩看看熱鬧,畢竟是東雲州數一數二的大城,但蕭鴻宇竟是一次都不曾來過。
倒不是他對雲陽城或城中之人有什麼敵意,這其中緣由還得從三年前說起。
...
那一日,蕭鴻宇告訴蕭青山自己的《不霖再山》已經修煉到了第三重。
蕭青山開始只當是個玩笑,還感慨著說沒想到蕭鴻宇這種人也會開這樣的玩笑話。
但當蕭鴻宇在一念之間驅動數以萬計的劍氣朝著自己襲來,而自己手中之劍也隨之發出絲絲低鳴聲時,他才意識到那是真的。
陪伴他多年,飽經沙場的絕情劍,在那一刻竟然害怕了,發出瞭如嬰兒啼哭般的劍鳴聲。
蕭青山當時花了不少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冷靜下來後,他讓蕭鴻宇與自己比試一場。
一來是想試試他這個徒弟如今實力究竟如何,二來呢……他其實是想看看這不霖再山的第三重,威力究竟如何。
“拿出你的全部實力,我知道你這是本體。”蕭青山正色道。
蕭鴻宇有些猶豫:“師傅,恕我直言,你現在疾病纏身,怕是……”
“哼,少廢話,你可是我教出來的!”蕭青山不等他把話說完,立刻爆發出強烈的戰意,手中絕情劍再次發出一聲低鳴,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害怕,而是興奮。
“天塹一式:波光搖日”蕭青山手握絕情劍,朝著近在咫尺的蕭鴻宇砍去,劍招樸實無華,遠處看去彷彿就是一記普通的劈砍,但其中之勢宛如天塹,蘊含著無邊的肅殺之意。
蕭鴻宇微微一怔,倒不是因爲招式的凌厲,而是他沒有想到蕭青山出手竟如此果斷。
“遊身步。”驚訝只在瞬息之間,反應過來的蕭鴻宇立刻與蕭青山拉開距離。
“好小子,看來我說的話你還是有認真聽的。身法類型的招式,練了總不會錯,以後行走江湖,難免遇上實力比你高強又窮兇極惡之人,若真到時候,切莫爲了面子與其相爭。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遭遇強敵時,逃跑並不是一件丟……”
話音未落,又一劍鳴聲起,只不過此時是蕭鴻宇手中的遊雲劍。
“風雷一劍”蕭鴻宇低吼一聲,手中的遊雲劍立刻風雷加持,伴隨著不霖再山的四十九道劍氣一齊向著不遠處的蕭青山衝去。
後者正想批評蕭鴻宇不尊師長,竟連話都不讓他說完。
但感受到突襲而至的凌冽劍招以及滔天的劍意,蕭青山愣是把剛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穩住陣腳後,蕭青山雙手橫握絕情劍,作出防禦的姿勢。
“天塹二式:淨波瀾”
只見在蕭青山的身體周圍,憑空出現一水波形的屏障。
然,令蕭青山沒想到的是,蕭鴻宇的遊雲劍還未至,屏障竟已被他那不霖再山的劍氣破壞得無影無蹤。
“鏘!!!”
不待蕭青山反應,遊雲劍與絕情劍,兩劍相碰,迸發出震耳欲聾的陣陣劍音。
此時,只見蕭鴻宇以右手單手執劍,劈在蕭青山的絕情劍之上。
而蕭青山雖雙手握劍,卻仍止不住地顫抖。
劍中雷光交織在一起,伴隨著風的呼嘯。
感受到對方逐漸加強的力道,蕭青山心中苦笑:“果然還是留手了,竟然還想借此來測我的實力。”
頂著巨大的威壓,蕭青山不得不抽身而出。
蕭鴻宇原以爲就此作罷,正欲行禮,沒想到蕭青山卻在此時再次提劍襲來:“還沒結束呢!天雷引!”
言語之間,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頓時一道驚雷落下,重重地砸在蕭青山手中的絕情劍上,劍身霎時雷光四起,竟比蕭鴻宇手中那遊雲劍還要更甚幾分。
蕭鴻宇靜靜地看著奔向自己的蕭青山,就在絕情劍即將刺到自己時,他以一個近乎詭異的身法直接將其躲了過去。
雖然可以硬抗,但他擔心一時掌握不好力度反傷了他的這位老師傅。
蕭青山還沒來得及驚訝,突然覺得脖子周圍一陣寒意襲來。
“停停停!”蕭青山急忙停下腳步,此時蕭鴻宇就站在他的側身,依舊是單手執劍,但這次,劍刃與其脖頸不過毫釐之差。
“你個小兔崽子!剛纔我要是沒收住再往前一步,現在是不是已經身首異處了啊?”蕭青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光是想想都瘮得慌。
“我知道您能停下來的,畢竟您也沒有想傷我。”蕭鴻宇對師傅的氣急敗壞毫不在意。
“你!”蕭青山還想訓斥些什麼,最後卻只能嘆了一口氣:“哎,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怪胎。”
“就這還試……能試個鬼啊,剛纔那幾道劍氣我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小子,別說全力了,怕是連……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堵。”蕭青山暗自腹誹,但其中的喜悅卻唯有他自己知曉,這麼優秀的徒弟,可是自己教出來的呢……額,不過細細想來,好像自己也沒教過什麼,如今蕭鴻宇的武功招式基本全都是憑他自己參悟出來的。
“怪胎?您以前可一直都說我是天才呢,怎麼今天就成怪胎了。”蕭鴻宇收起遊雲劍,笑著問道。
“是怪胎,也是天才。”蕭青山說著也將絕情劍入鞘:“之前我老說要和你切磋一番,你都以各種理由搪塞,要不是這次我強行逼你出手,沒準你又要拒絕了吧?”
蕭鴻宇不置可否。
蕭青山見狀,無奈一笑:“罷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道理我也懂,只不過你這也太青了一點。不說這個了,你跟我過來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蕭青山說罷便將蕭鴻宇領至屋內,泡上了一壺茶。
邊泡還邊笑著說道:“這蕭宗上下,如今能讓我心甘情願泡上一壺茶的人可不多了,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啊。”
蕭鴻宇從這玩笑話裡聽出了些名堂,剛纔還微笑著的臉瞬間冰冷:“師傅,是那幾個長老又……”
蕭青山擺著手打斷了蕭鴻宇的話:“不提這事,不提這事,你以後也別想著摻和這種事,對你修行無益。”
“既如此,那你要和我談何事?”蕭鴻宇心中有些惱怒,一時竟連敬稱都沒用。
“你這孩子,怎麼還急上了?”蕭青山笑罵道,但也知對方是好心,只不過……他是真不想蕭鴻宇捲進這個漩渦之中。
蕭青山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去安撫他這個徒弟,想來想去還是直接進入了正題:“鴻宇啊,過些日子就到了‘四方納賢’的日子了,要不這次你也去雲陽城吧?”
“派我去?爲什麼要派我去?”蕭鴻宇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就因爲我剛纔贏了你,所以你氣不過,想把我趕走是嗎?”
蕭青山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小兔崽子,你師傅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啊?”
蕭青山當然知道這是那小子的氣還沒消下去呢。
他也不追究,繼續說道:“其實憑你的能力,前些年就可以去了,只不過當時考慮到你年齡太小,所以才一直沒提,如今你也長大了,也該出去真正地闖一闖了。”
蕭鴻宇正要反駁,蕭青山卻直接出手製止:“蕭宗是個什麼底蘊,想必你也清楚,說實話,就算你不打算參加‘四方納賢’,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去尋找更大的宗門了。就蕭宗那寶庫裡的幾本破書,估計早都被你翻爛了,引以爲傲的幾本稀世功法還是些個大衆玩意。之前我一直想讓你當蕭宗的掌門,是想著有朝一日你能帶領這小宗門走向更大的世界。不過現在我也想明白了,這蕭宗……連我都容不下了,更何況是你呢,現在我也不想蕭宗能走向世界了,只要你能走出去那便好!所以啊,鴻宇,你再考慮……”
“不去。”沒有給蕭青山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蕭鴻宇的態度很明確,走之前還扔下一句:“若你真要我去,便先將我趕出這蕭宗。”
“你……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我怎麼會將你趕出……鴻宇,你先別走,可以慢慢聊嘛,今年不行,明年啊?要不後年?你不可能在這蕭宗待一輩子啊!”蕭青山望著蕭鴻宇遠去的背影,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當然知道蕭鴻宇對這蕭宗並無多少感情,這些年蕭鴻宇一直跟著他,雖然他盡力地避免,但終究還是沒能阻止蕭鴻宇見到蕭宗內部那陰暗的一面……很大程度上,這也是蕭鴻宇對其他弟子都很冷漠的原因。
蕭宗就這麼大,幾乎的弟子都和長老們多多少少有些關係,在蕭鴻宇看來,連長老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他們手下的弟子能好到哪去呢?其實這倒是蕭鴻宇冤枉他們了,大多數弟子並沒有他想得那麼不堪,只是他先入爲主的觀念太深了。
蕭青山曾經語重心長地和蕭鴻宇說過讓他在宗門內嘗試交幾個知心朋友,當時蕭鴻宇掙扎了一會,但還是答應了他,承諾會去試一下,這讓蕭青山高興了好一陣子。
直到許久之後,他才知道,蕭鴻宇這所謂的試一下,竟然是和那個人打一架……
“拜託,你所謂的試一下難道是試一下對方的實力嗎?活該沒朋友!”這是蕭青山知道情況後的第一反應。
...
那一日,蕭鴻宇的身影漸行漸遠,蕭青山則在屋內獨自惆悵,自斟自飲:“哎……我蕭青山何德何能啊。鴻宇,你應有鴻鵠之志,翱翔太宇纔對啊!怎麼能在我這小小的蕭宗待一輩子。”
蕭青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這蕭宗,能讓蕭鴻宇掛念的,唯有他蕭青山一人而已......
也正是從那以後,蕭鴻宇就開始討厭雲陽城了,甚至可以說是懼怕。
因爲他總覺得,只要去了那雲陽城,就會永遠離開蕭宗,離開蕭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