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房間裡空無一人的時候，霍拉旭總會收斂他臉上溫和的笑容。

雖然站在外人面前，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是他知道，黑王冠在做這些事情時，註定會付出代價。

以次級抵押貸款搞垮“橡木資本”，是黑王冠復仇計劃中的一部分。當投資天才艾薇·珀爾把這個主意提出來的時候，霍拉旭便覺得是神來之筆。

死於自己的慾望之中，絕對是對敵人最好的懲罰方式。

但是霍拉旭沒有想到，“橡木資本”竟然會擁有“骷髏鐵十字”的入股！

米爾·伍德，他什麼時候和萊庇提亞最大的黑幫組織扯上關係了？而且，爲什麼他可以接受“骷髏鐵十字”光明正大地成爲“橡木資本”的股東？

最終，還是維倫寫給他的信解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骷髏鐵十字”最大的後臺，是安東尼·梅瑞狄斯，二者之間通過諸多見不得人的勾當，相互依存，相輔相成。

“橡木資本”，或許是安東尼與米爾·伍德之間達成的某種共識；至於“骷髏鐵十字”，則扮演了中間人的角色。

這讓霍拉旭在恍然大悟之餘，又對未來充滿了憂慮。

畢竟，從這一天開始，黑王冠便將直接面對來自骷髏鐵十字的報復。

不知不覺間，沉重的壓力扛在了霍拉旭的肩頭——他生怕因爲自己微小的閃失，在將黑王冠葬送的同時，影響到維倫的復仇計劃。

而維倫，也好幾天沒有跟他寫信了。

自己寫給他的信，他也沒有回覆。

難道……他在前線出事了？霍拉旭心裡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實話實說，如果看不到在天際飛翔的灰隼，霍拉旭對自己真的沒有多少信心。

在“橡木資本”破產後的兩天，“骷髏鐵十字”的人果然找上了霍拉旭的門——不過出乎霍拉旭的意料，他們竟然是來談生意的！

來人叫做賈維斯，據其所言，是“骷髏鐵十字”頭領蘭德爾的參謀；他頭髮烏黑，臉頰瘦長，有一雙銳利而靈敏的眼睛。

“身爲參謀，就應當做好頭領的眼睛，”這是賈維斯的自我介紹，“所以我來到這裡，替他看看你們，究竟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能耐。”

“很高興認識你，”霍拉旭友善地說道。

兩人在房間裡坐定後，霍拉旭給賈維斯斟上了茶葉——布萊文的紅茶濃香瀰漫，很快房間裡便暖意融融。

“人們常說，一山不容二虎，”賈維斯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看著霍拉旭說道，“但我並不認爲這句話是對的。”

“哦？理由？”

“理由啊！萊庇提亞雖然地盤不大，但咱們不也相處得挺融洽？”

“那倒是。”霍拉旭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在陪對方睜著眼睛說瞎話。

“所以，艾德澤先生，”賈維斯壓低了聲音，用手頭的茶杯輕輕敲了敲桌子的邊緣，“我很想邀請你們黑王冠，和我們骷髏鐵十字一起，共同參與一項正在準備階段的產業。”

“什麼產業？”霍拉旭皺起眉頭。

憑藉直覺，他總覺得眼前這傢伙沒安好心。

“人口販賣。”

賈維斯用脣語一字一頓地說道，銳利的目光彷彿刺穿了霍拉旭的眼睛。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也隨著霍拉旭的沉默不語，在一點一滴地下降。

“不行。”

最終，霍拉旭以堅定不移的口吻說道。

“理由？”賈維斯對於他的態度有些詫異，“你究竟有沒有認真考慮過？”

“當然，”霍拉旭突然很輕鬆地笑出了聲，“咱們黑王冠做事，都是謀定而後動。

“至於理由嘛！很簡單，因爲人口販賣在歐羅巴王國是違法行爲。”

聽到這個理由，賈維斯差點一口血吐了出來——都是幹黑幫這一行的，你居然還會在意你的行爲是否違法？這根本就是敷衍！

“艾德澤先生，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賈維斯以嚴肅的口吻說道，“請你認真地考慮一下我們的提議。

“你仔細想想，萊庇提亞的大人物們，誰會在意聚居地的居民多一個或是少一個？”

“你所說的話，就是我拒絕你的理由，”霍拉旭微笑著回答道，“大人物們確實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但是，受害者的家人們，會將我們視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送走賈維斯之後，霍拉旭拉上窗簾，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黑暗的房間裡。

他知道，自他拒絕賈維斯那一刻起，萊庇提亞兩大地下勢力的戰爭便開始了。

此時此刻，如果說他一點也不緊張，那根本就是騙人的。

霍拉旭心想：其實這件事情還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我根本沒有必要與賈維斯當場撕破臉。

如果換作維倫在這裡，他或許會虛與委蛇，然後找機會悄悄地給對方致命一擊。

但霍拉旭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合作協議上簽字——那將有悖自己的良心。

不知不覺間，霍拉旭想到了自己暗無天日的童年：

他和他的母親，原本是波德平原上一處小聚居地的居民，因爲一場意外，兩人被販賣到了荒野的礦井。

母親飽受飢餓與蹂躪，被人虐待至死。

剛剛開始記事的霍拉旭僥倖逃脫，從此在荒野上掙扎求生。

他風餐露宿，在垃圾堆裡尋找食物，時不時還要遭受其他流民的欺凌。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維倫。

他曾經逼著自己忘卻這段黑暗的經歷。

被販賣一事，他甚至沒有跟維倫提起過。

這些年來，他總是以和藹可親的微笑示人，把陽光露在外面，把陰影藏在心裡。

但是，直到今天遇到賈維斯時，他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忘記這悲慘的遭遇。

無法忘記。

不能忘記。

人口販賣，是他心裡最深的痛；

也是霍拉旭碰不得的逆鱗。

他別無選擇。

望著寒砂星清冷的光芒，霍拉旭的心情非常複雜：

維倫，對不起。

我想傾盡一切，幫助你，報答你。

感謝你給了我新生。

我不奢求你原諒我。

我只希望我的選擇沒有傷害到你。

畢竟，

我是人，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