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維倫·梅瑞狄斯在書房中徹夜長談之後，安東尼心情舒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的弟弟，行事風(fēng)格竟然也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和我還真像。安東尼在心裡默默評價道。
也正是從今晚開始，安東尼徹徹底底地收斂了所有對維倫的敵意與輕視，把他真正視作了一個長期的合作伙伴。
安東尼希望消滅骷髏鐵十字這個潛在的定時炸彈，維倫則迫不及待地渴望著爲(wèi)霍拉旭復(fù)仇。
共同的目的令兩個曾經(jīng)針鋒相對的人握手言和，一起面對當(dāng)前共同的敵人。
魯?shù)婪蚬粼?jīng)說過，梅瑞狄斯家族最大的敵人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於自身。
因爲(wèi)家族優(yōu)秀而純粹的基因，梅瑞狄斯的子嗣既是瘋子，也是天才。他們驚才絕豔，卻又不願在他人面前低頭。於是，他們總是各自爲(wèi)戰(zhàn)，鮮少團結(jié)在一起。
安東尼很好奇，當(dāng)兩個梅瑞狄斯正式聯(lián)手之後，會產(chǎn)生怎樣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骷髏鐵十字，便是他們的試刀石。
蘭德爾的助手賈維斯最近心情很愉快。
瞧瞧，梅瑞狄斯家族的大少爺，早已在我們的威勢下屈服；處處跟我們作對的黑王冠，也不得不在我們我們面前暫避鋒芒。
雖然他臉上不做聲色，但在他心裡，卻早把頭領(lǐng)蘭德爾當(dāng)成了神來崇拜。
他堅信，只要緊緊跟在蘭德爾身後，聽從他的指令行事，黑王冠也好，三大家族也好，全都不在話下。
“蘭德爾閣下，”此時此刻，他站在蘭德爾跟前，躬身行禮道，“那個銀行家，米爾·伍德，給咱們寫了一封信。“
“念。”蘭德爾淡淡地吩咐道。
“米爾·伍德說，他最近在生意場上遇到了一些麻煩。有一個叫做VH的投資公司，總是在期權(quán)上做手腳，搞得整個二級市場撲朔迷離——”
“——所以，他希望我們幫他把VH解決掉？”蘭德爾很快便猜到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語。
“正是，閣下。”賈維斯回答道。
“那麼他們有承諾報酬嗎？”
“米爾·伍德說，錢，不是問題。”
“唉，錢啊，這萬惡的魔鬼，總是讓我身不由己。”蘭德爾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摸索著脫下自己的靴子，以一個慵懶的姿勢，舒服地半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
賈維斯乖巧地站到了他的身後，替他輕輕揉捏著肩膀。
“蘭德爾閣下，您不是曾經(jīng)說過，對金錢的喜好無可厚非，關(guān)鍵是要有配得上它的實力？”
“那是當(dāng)然，”蘭德爾露出了一個別扭的微笑，配上他墨鏡下殭屍般的面孔，使他的氣質(zhì)愈發(fā)陰森肅穆，“賈維斯，米爾·伍德還說了些什麼？念給我聽聽。”
“他說，如果我們願意跟他合作，那麼就請我們派人，在本週五晚上八點，第七大道新世紀(jì)大酒店見。”
“不愧是大銀行家，真捨得花錢，”蘭德爾不置可否地評價道，“既然如此，那賈維斯，你就代我去見見他吧！
“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我們出手。”
“遵命，閣下。”
當(dāng)賈維斯離開房間後，蘭德爾拄著沙發(fā)的扶手，緩緩地坐直身子。他伸出一隻手，在茶幾上認(rèn)真地摸索著——忽然之間，他一把抓起剛剛被賈維斯放下的信件，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收斂了起來。
乍一眼看上去，他聚精會神地“閱讀”信件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
他的手指在紙面上輕輕劃過，感受著寫信人留下的凹凸不平的字跡。
蘭德爾是個多疑的人——雖然說賈維斯作爲(wèi)他的“眼睛”，深得他的信任，但這種關(guān)鍵的事情，蘭德爾唯有親自確認(rèn)後，纔會感到放心。
沒錯，他想。這封信確實是米爾·伍德寫的。我從他寫字的筆畫和力道就可以感受到。
在他印象中，米爾·伍德偏愛精巧而工整的斜體字母，因此，這封信給了他一種規(guī)矩而流暢的觸感。
蘭德爾對此很滿意。
雖然他看不見這個世界，但他從來不認(rèn)爲(wèi)自己是個殘疾人。
沒了眼睛，他還有耳朵，還有鼻子，還有皮膚。
因爲(wèi)身處黑暗之中，所以相比之下，他的其他感官要比常人更加敏銳。
於是，當(dāng)賈維斯站在他身邊的時候，時常會感覺，自己所侍奉的骷髏鐵十字頭領(lǐng)，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正常人。
與此同時，在遠處的霍普金斯醫(yī)院，維託·布亞諾正陪在霍拉旭身邊，臉上掛著輕鬆的微笑，一如當(dāng)年在荒野上簡單純粹的時光。
“奧拉爾大師，真是名不虛傳！”維託真誠地讚歎道，“他寫下的字跡，連我都辨不出真假。”
“確實，”霍拉旭回答道。經(jīng)過幾天的休養(yǎng)之後，他的面色逐漸變得紅潤了起來。他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開口說：
“只要是他見過的字，他基本可以一模一樣地模仿出來。
“當(dāng)然，這對於他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
“霍拉旭，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復(fù)原舊時代的名畫，纔是奧拉爾大師的老本行。沒想到他也是一位天才般的藝術(shù)家。”
“所以，親愛的繪畫天才維倫·墨菲，你終於找到競爭對手了？”霍拉旭調(diào)侃道。
“不，霍拉旭，”維託皺起了眉頭，“我只是懷疑，他和我一樣，也生活在舊日支配者的陰影之下。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口中聲稱，他是在照葫蘆畫瓢地臨摹舊時代畫作，但實際上，不論是《最後的晚餐》還是《創(chuàng)世紀(jì)》，其背景都跟原畫大不相同。”
“你想說的是——”
“——那毀滅的場面，那絕望的意境，那扭曲的人形，那瀰漫的火光，和我當(dāng)年在荒野上畫的那些，是不是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儘管不願回憶起維倫當(dāng)年所承受的痛苦，但霍拉旭還是不得不艱難地點了點頭。
“按照教父所說的話，它……它最近似乎有些活躍啊。”
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隨後，他們異口同聲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克蘇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