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倫在王宮中的房間舒適明亮,有柔軟的大牀、深紅色的帳幔、皮製的沙發和溫暖的壁爐。落地窗的背後是一個寬敞的陽臺,站在上邊,萊庇提亞的夜色盡入眼簾。
對於這個房間,維倫很滿意。儘管它在諾亞自己的房間樓下,名義上還是一間客房,但維倫並不在意。
意氣之爭,往往得不償失。在這方面,維倫一向很擅長隱忍。
但畢竟住進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在牀上躺了很久,卻遲遲沒有睡意。
他知道,在這個奢侈華麗的地方,有無數的冤魂會在夜晚遊蕩。潔淨如洗的地面上,也曾經流淌過濃稠的鮮血。
幾個月前的深夜,亞瑟·霍克伍德便爲他天真的理想犧牲在了王宮的石階之下。維倫不知道,當他閉上眼睛之後,是否能夢見逝者的鬼魂?
或許是幻覺——
此時此刻,維倫聽見,空氣中隱隱約約飄來女人的低聲啜泣,在空曠幽深的屋子裡,顯得陰森而落寞。
但他轉念一想:說不定,這聲音來自那高高的塔樓,精神敏感的女王陛下,正在爲她曾經的地位與榮耀默默哭泣。
亞莉珊德拉女王的人生好比一場精彩的戲: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王妃,到王國的統治者,再到高塔中被廢黜的君王;儘管她的在位時間只有短短三年,但歐羅巴的國民們卻早已把這位手段驚人卻敏感多疑的女王陛下記在了心裡。
當疲憊的浪潮侵蝕了維倫的意識,他再一次進入了黑色的噩夢??颂K魯的呼喚源源不斷地從太平洋海底傳來,使他的神識中不斷產生痙攣般的痛苦。
他看到十二星辰從天空中墜落,地平線上燃燒著熊熊烈火,浮空之城萊庇提亞則化作一片廢墟,宛若舊時代的城市遺址。
絕望的心情萌生在他靈魂深處,摧殘著他的意志,隨時可能把他逼入瘋狂的境地。
維倫默默忍耐著,一如兒時的每個夜晚;直到一個陌生的聲音把他叫醒。
“殿下,天不早了——您是否起牀?”
他猛然睜開眼睛,終於從噩夢中掙脫出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一名侍女站在牀旁,朝他躬身行禮。在她身後,還站著幾名侍女,分別爲他捧著襯衣、長褲、馬甲和外套。
這讓維倫感到有些尷尬。他想,難道諾亞那小子,難道每天過的都是這麼奢靡的生活?年紀輕輕,還真懂享受??!
“把衣服放下吧,我自己來!”他故作淡然地吩咐道。
“可是,殿下——”
“——我說,把衣服放下?!本S倫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直到侍女們乖乖地離開了房間,維倫方纔抓起襯衫,往自己身上套。這麼多年來,從荒野,到布里埃納軍校,再到軍營,他早就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
在侍者的引領下,維倫來到寬敞豪華的餐廳,準備和他的便宜弟弟——諾亞·蘭開斯特,一同共進早餐。
長款近二十米的房間內,僅僅只擺放了一張長桌。諾亞早早地就來到了這裡,佔據長桌末端的主位,把他對面的客座留給維倫。
房間的一側還站著十多名侍者,時刻準備著爲高貴的王室成員們服務。
維倫坐定之後,一名侍者走上前,在他的脖子上繫了一條絲綢餐巾。
“真是麻煩!”維倫在心裡暗暗評價道。想到自己今後可能得一直遭受這樣的折磨,維倫不禁苦笑一聲。
不過他們的早餐卻很簡單,與華麗的排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麪包和燕麥餅乾,另外還搭配了麥片、紅糖和果醬。
半小時後,他們一同離開了餐廳。
諾亞說,他還有政事得處理,讓維倫先自個兒休息去。
維倫笑著回答:“親愛的弟弟,咱們兄弟倆剛剛相認,我這個做哥哥的,肯定不希望你累壞。讓我分擔一些你的工作吧!”
諾亞皺緊了眉頭。他聽得出來,維倫正在嘗試從他手中奪走權力。
但這並不是令他最氣憤的。
該死的維倫,他就只比我大幾個月,怎麼總是想方設法地佔我便宜?
事實上,在歐羅巴當國王是一件很悠閒的事情——因爲有健全的內閣和議會制度,大部分事務都將由議員和閣員們討論處理。不過,有三項重要的權力卻被牢牢把控在君王的手中:否決權,任命權,罷免權。憑藉這三項權力,諾亞便可以操縱著歐羅巴王宮這艘巨大的輪船,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航行。
“放心,”諾亞撇了撇嘴,回答道,“沒多少事情要處理?!?
“那真的太好了!”維倫微笑著說道,“那麼,咱們下午見吧!弟弟啊,我早就想找機會跟你下一盤棋了?!?
話音落罷,維倫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諾亞的表情更陰沉了——儘管他口中聲稱事情不多,但是也得處理到吃晚餐的時候。維倫啊,你誠實地告訴我,你真的不是故意在坑我?
走出王宮之後,維倫叫來了王室的專車,讓司機把自己送到霍克伍德家族的莊園。因爲他答應了安娜,要去做格里芬的監護人,所以今天早上,他得去跟格里芬見上一面,順便在確認書上籤個字。
當汽車停在莊園門前時,他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辛西婭?”
“維倫,你成了歐羅巴的殿下,就不認識我了嗎?”辛西婭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開心地打趣道。
她今天真漂亮!維倫在心裡感慨道。這條白色的連衣裙,配上她金色的長髮,簡直把她襯托得跟天使一樣。
“當然沒有。”維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聽到這話,辛西婭笑著拉起了他的手,帶著他,沿著鵝卵石鋪成的道路,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蔭叢,朝著霍克伍德家族的宅邸前進。
“拜倫侯爵,還有格里芬,他們都等了你很久呢!”
“帶我去見他們吧,我親愛的王妃!”維倫笑了笑,“不得不得承認,雖然認識了亞瑟和格里芬這麼久,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霍克伍德莊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