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案大人的話,字字如箭,句句如針紮在嚴啓東的心坎上,他擡起頭來,看著眼前高高在上的大人,他是那麼嚴肅,那麼沉穩,一點兒也沒有兒戲的意思,這真是讓他害怕到了極致。
光看此人往這公堂上一站,嚴啓東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抑感,更是他一開口說話的那種氣勢,看這樣子,恐怕他那個岳父也不是此人的對手吧?當然,若是論起官員的頭銜,岳父自然比此人高。
“嚴啓東,忘了告訴你,有一個人,你可能很不願意看到,但是這個人,她倒是很樂意見到你。”
巡案大人的話,使得嚴啓東下意識的四下裡瞅著,門口處,忽然從人羣中走出來一個人,徑直的來到他的跟前。
“嚴、啓、東。”
“你……你你你你你……”嚴啓東指著面前的女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身子也不停的往一旁挪著。
“怎麼?看到我很意外吧?你這個僞君子,惡毒的小人,你欺我弱小,害我性命,以爲殺了我就可以掩蓋你所有的罪行嗎?只可惜,老天有眼,讓你姓嚴的希望落了空,我憐兒大難不死,所以,我一定要告你,告你到坐牢,告你到上刑場,告你到人頭落地……”
憐兒字字句句,逼得嚴啓東哆嗦著雙手抱著頭,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嚴啓東,事到如今,你還不知罪麼?”奕紹冷冷的開口,但此時的嚴啓東已經頭暈腦漲,這一連串的刺激,他是實實的受不住了,特別是憐兒的忽然出現,他也有想過憐兒的屍體一直沒有找著,也可能是還活著,可是,他也只是假設,也只是猜測,當憐兒真正活生生的來到他的面前時,他是真真的嚇到了。
奕紹看嚴啓東已有些不太正常,滿頭的大汗,瞪大著雙眼,卻是無神、無光,渾身哆嗦的厲害,奕紹是想盡快將嚴啓東嚴辦,但他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沒有辦法再審下去,他若不認罪,自己在這個時候強行讓他畫押,恐怕會有不妥。
“來人,將嚴啓東壓入大牢,明日再審,退堂。”
奕紹下了公堂,也不和孫偉華打招呼,就進了後院的房間裡,見於步瑤還沒有醒來,趕緊叫了憐兒去照顧。
鳳姐一臉擔心的看著奕紹,“這丫頭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明天她就不用再上公堂了吧?”
奕紹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明天,無論如何,都要趕緊把嚴啓東的案子給辦了,再不能這樣拖下去,對於步瑤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
“孩子呢?嚴啓東若是一直不說孩子的下落,怎麼辦?”
鳳姐的擔心使得嚴啓東微皺起眉頭,“孩子……他也不知道在哪裡。”
“不可能。”聽了奕紹的話,鳳姐激動著站起身,“阿海都說孩子本來是在李四家裡,李家母子被嚴啓東殺了以後,將孩子就抱走了,你現在怎麼又說他不知道孩子的去向呢?”
“有誰能夠想到,嚴啓東竟是個喪心病狂的傢伙,他從李家將孩子抱走,連家門都沒有進,就直接將孩子扔到城外的一口枯井裡了……”
忽然,一聲冷抽,奕紹和鳳姐趕緊回頭看,於步瑤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她瞪大著雙眼,半張著
嘴巴,沒一會兒,便氣短起來,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淚水順著眼角流下,鳳姐趕緊上前安慰,奕紹忙走出去叫大夫。
“不……不會的,那……那孩子……孩子也是他……他嚴……嚴啓東的親生骨肉,他……他怎麼……”於步瑤說不下去,痛苦的用手捂著胸口。
“你先別激動。”鳳姐端了茶水送到於步瑤面前,“來,喝口水,你身體不好,不能著急,知道嗎?”
鳳姐話音剛落,奕紹就帶著大夫走進來。又是那個白鬍子,又是一臉的嚴肅,看到於步瑤一張蒼白的臉,再轉向奕紹,不高興的說道,“你是怎麼當人家相公的?怎麼就不聽話呢?是不是又刺激她了?不是都給交待過了,不能再讓她受一丁點兒刺激,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怎麼說都不聽,非得病人嚴重了,你們也才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大夫說著,不住的搖頭,走到於步瑤牀跟前,先伸手撫上她的額頭,這才爲她把脈。
奕紹被數落,他也不解釋,臉色雖不好看,但也不是因著大夫的話生氣,他著急著於步瑤的身體,大夫的話很對,他平日裡多麼一個沉穩冷靜的人,卻是明知於步瑤的身體不好,他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她傷心,難過,更何況於步瑤又是他喜歡的女子,他卻讓自己心儀的人受這諸多委屈,確實有錯,確實該罵。
於步瑤不語,任由大夫爲她檢查,認斷。
“姑娘啊,你可得自己注意了,瞧你這舌頭的顏色都不對了,還有這臉色,縱然是生病,也一定要吃好喝好睡好,這樣身體才能恢復的稍微快一點兒,你明白嗎?”大夫說著,又撫上於步瑤的額頭,“看來,你有要發燒的跡象。”
“大夫,能控制嗎?能不能不讓她發燒?”鳳姐擔心的問著,就於步瑤現在的身體,若是再發燒,那還了得?
奕紹一直微皺著眉頭,直直的看著於步瑤,她的每一個表情,哪怕是一個小動作,奕紹都看在眼裡,這個女人,自從第一眼看到她,就一直牽動著自己的心,遇到她,自己一直心存慶幸,因爲他還不曾像別人那樣,千尋萬找,就遇上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可她呢?是不是也以爲遇到了嚴啓東,也在慶幸著自己找到了自己心儀的人?卻沒想到,是給她帶來災難和傷害的一個人。
滾滾紅塵中,誰遇見了誰?誰又負了誰?誰是誰的宿命?誰又是誰的劫數?每一個人都會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到底這個人能給你帶來什麼?幸福?還是苦難?
於步瑤無意識的瞅到奕紹正看著自己,她也定定的回看過去,沒了往日的羞澀,沒了昔日的難爲情。
“你早知道孩子已經被嚴啓東扔進枯井,爲何不早點說出來?爲什麼不告訴我?”
於步瑤淡淡的開口,卻是滿滿的指控,淚水不停的往下流,可是急壞了大夫。
“這位相公,我看你還是先出去吧,你在這裡,只會影響到病人的心情。”
大夫說完,鳳姐趕緊拉了奕紹走出去,獨留下憐兒爲大夫打下手,照顧著於步瑤。
“這個嚴啓東,真他孃的不是個東西。”鳳姐連聲罵道,忽然又急切的拉著奕紹,“那孩子……真的……真的就……”她實在是不忍往下說。
奕紹卻是意外的搖搖頭,這讓鳳姐很是不解,但也隨即高興起來。
“你的意思是,孩子還活著?在哪裡?你快告訴我孩子現在在哪裡呀?”
“我也不知道,那日,一聽說嚴啓東殺了李四母子抱走了孩子,我就一直放心不下,當天夜裡,便喬裝進了嚴府大院,逼迫嚴啓東說出孩子下落,他親口說孩子已被自己扔進了城外的枯井裡,我一怒之下割了他一隻耳朵,又連夜去到城外,幾乎找遍了所有的枯井,卻是沒有看到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
“目前猜測,有兩種可能,第一,孩子沒死,被他人抱走,第二就是,孩子已死,屍體已經被……”
“不不不不,我寧可相信第一種說法,我希望是她沒有死,被好心人抱走。”
鳳姐的想法,奕紹很贊同,他又何償不是這樣想的呢?只是,這蘇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個大人還好說,要找個小孩子,可確實不易。
“可惜了那孩子太小,不然,只要她一出來,或者是上街,我們就能找得到,這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子,還真是不好找哦。”鳳姐說著輕嘆口氣,一臉的無奈。
阿海一臉高興的衝到樓上,看到奕紹和姐姐,開口說道,“這蘇州城裡熱心人還是挺多,一聽說要幫著於小姐找孩子,各個爭先報名,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咦,這方法不錯哦,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鳳姐猛拍自己腦門兒,“我帶頭去找,一家家,一戶戶,一村村,一店店的全都不放過。”
奕紹點頭同意鳳姐的主意,見大夫從屋子裡走出來,上前問道,“大夫,她怎麼樣?”
“你啊,做人家相公的,就要盡心,你看你多有福氣啊,娶到這麼美的娘子,性格又極其溫柔,一看就是受到良好家教的女子,你可得照顧好人家,別再讓她傷心,別再讓她難過,還有啊,千萬千萬要記得,再不敢讓她受刺激了,不然,下次,你們可是別再叫我來了。”
奕紹衝著大夫連連點頭,直看得一旁的阿海和鳳姐失笑。待大夫離開,三人才進了屋子。
於步瑤依然坐著,臉上是剛哭過的樣子,奕紹看著她一臉憔悴,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那樣看著她。
鳳姐拿來桌子上剛剛大夫開的藥方,示意阿海出去抓藥。
“鳳姐。”於步瑤開口,阿海和鳳姐愣愣的看著她,“不用去抓藥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吃再多的藥……”她看著奕紹,定定的,認真的,“也好不了。”
奕紹當然領會到了於步瑤的眼神以及言語中的怪罪,埋怨,他示意阿海出去抓藥,鳳姐也忙跟著溜了出去,屋子裡瞬間就只剩下奕紹和於步瑤兩個人。
“你……在怪我?”
“不敢,你是巡案大人,民女只是個小老百姓,我怎麼敢怪罪巡案大人。”
於步瑤這話,說的可真讓奕紹窩心啊,他一再的強調,不能讓於步瑤感覺到二人之間有距離感,他不要於步瑤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他不要於步瑤因著自己身份的原因而躲著自己,他要讓於步瑤把他看著自己人,可以依賴,可以信任,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