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永安、西陵,就要進入杭州的地界了。
錢鏐一行,緊趕慢趕也出了西陵,再行三四十里就能到錢塘。
這一路走來錢鏐都不敢進城,江湖中魚龍混雜,城中更是水淺王八多,這麼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入城都是個麻煩事。
走到晌午時分,終於是看到了路邊的客棧。
錢鏐舔著肚子,自顧找了張桌子坐下,小二來問,“客官,您幾位?”
錢鏐笑而不語,擡手指了指站在官道上的王麻子和他的一羣嘍囉。
小二見狀是一愣,試探性的問道:“您五位?”
錢鏐搖頭道:“百位!”
“啊?”
杜棱一腳踹過去,罵道:“發什麼楞?我留哥兒說百位,就是百位!去添桌凳來!”
小二這才驚醒,急忙去置辦。
顧和尚瞥了王麻子一眼,笑罵道:“楞著幹什麼?讓兄弟上坐!”
王麻子摸了摸衣袖,略顯狼狽的模樣。
“留哥兒又沒讓你付錢,你這幅表情作甚?”
王麻子心中是感慨萬千,急忙招呼兄弟們坐下。
而他自己則是上了錢鏐的桌。
這時有掌櫃的來問錢鏐,道:“客官這是要宴請賓客啊!是要擺何等規格的宴席呢?”
什麼規格的宴席?肯定不會是最高級的文宴,這裡也擺不出來。
這店家是知道錢鏐只不過是要來填個肚子的,可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殘羹剩菜也是一大筆錢。
店家就怕錢鏐一行吃完不給錢,他們人多,自己還能跟他們說理去?
所以他只好現在來問,若是錢鏐沒付賬的意思。
他就先溜之大吉,先跑回城裡去再說。
錢鏐知道這店家的意思,他出門帶的銀錢也不多,應該說是他家裡也沒多少銀錢給他帶出來。
他扣了扣衣角,扣出了僅剩的幾顆銀豆子。
錢鏐交到了店家的手上,店家似乎臉色還有些爲難。
錢鏐又敲了敲桌子,阮骨頭嘟囔著嘴,把藏得死死的幾顆銀豆子也交了出來。
王麻子看到這一幕,一直是低頭不語。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平心而論,他王麻子雖然被錢鏐利用了,但錢鏐也沒真想害他。
若是真要害他,趨趙二吞了他,這點伎倆,錢鏐還是能做出來的。
至於以往的仇怨,王麻子就更是提不起恨意來了。
道上什麼情況大家都清楚,你不殺人,人就得殺你。
周客若不是也想殺了錢鏐,錢鏐又怎會平白無故去找他麻煩?
從今天這擺宴的事情來看,就能看出,錢鏐其實是個非常仗義的人。
若可以不結仇,便不結仇吧!
王麻子的心境變化並沒有被四人注意,四人還是那般有說有笑,時而談兵書,時而笑青樓,似乎就沒想跟他王麻子說什麼。
王麻子先憋不住了,正色對錢鏐道:“多謝留哥兒今日賞的口食!”
錢鏐笑道:“既然是客,王大當家也不必這麼客氣!”
王麻子不好意思道:“留哥兒說吧!讓我去臨安做什麼,只要我王麻子能做到的,一定會幫留哥兒這個忙!”
錢鏐一愣,後道:“王大當家是客,我怎麼能麻煩王大當家呢?無事無事,王大當家就當是去臨安遊玩便是!”
越是這樣,王麻子就愈發覺得不正常,再次說道:“還請留哥兒直言!”
杜棱皺起了眉頭,罵道:“你他孃的怎麼這麼囉嗦?留哥兒都說了,請你去臨安遊玩。怎麼跟個婦人似得,東猜西猜的?
不想去就滾,別來這裡礙眼。
還害留哥兒今天爲爾等破費,真要跟著我們去了臨安還還不得把我們走窮了?
滾滾滾!”
王麻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杜棱。
王麻子嘴脣顫抖,不敢相信道:“留哥兒真肯放我走?”
顧和尚搖頭笑道:“你這個王麻子啊!這一路走來,不都是你自己跟著的?留哥兒可曾讓我們綁了你啊?”
王麻子一愣,這的確是實情。
錢鏐不僅沒有綁他,甚至來看管他的顧和尚都沒多看他一眼。
這明顯是不想管他了,他還屁顛屁顛的跟了一路,真是癡傻啊!
這也怪不得他王麻子,要怪只能怪錢鏐的氣場太足了。
趙老二一戰之後,錢鏐甚至在他心中留下了陰影,錢鏐就算沒讓人看著他,他也不敢逃。
現在得知錢鏐竟是早有放他之意,心中是欣喜異常。
起身就要告辭。
錢鏐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先把飯吃了,別去打劫農舍,留人一條活路!”
王麻子本身也是農戶出身,就是被這世道逼得成了私鹽販子。
他明白,他這一行人,說是去討了一餐飯食吃。實際上卻能把人家來年留的谷種都給吃了。
故而錢鏐的提議,王麻子沒有拒絕的理由。
對錢鏐一抱拳,後道:“多謝留哥兒!回越州之後,我再派人送錢過來!”
錢鏐嘆道:“不必了,幾個小錢而已。全當是王大當家這趟路的辛苦錢了!”
“留哥兒!王麻子去也!”
“請自便!”
看著遠去的王麻子衆人,顧和尚添了添掛在胸前的骷髏頭,下了一口酒,笑道:“竄天猴,你猜王麻子能堅持多久?”
杜棱也品了口酒,第一次喝酒的他是被酒的辛辣甘苦,衝得直皺眉。
杜棱深深嚥了口口水,打了個手勢,這才道:“兩個時辰,不出兩個時辰,王麻子就得哭喊著回來!”
顧和尚又挑了挑眉頭,問阮結道:“阮骨頭你說呢?”
阮結認真思量了片刻,後道:“生死廝殺應該用不了這麼久吧?若是我,我看家人就跑回來了。”
杜棱沒好氣道:“別當誰都跟你一樣膽小,王麻子能在道上混這麼多年,總不至於沒打就跑吧?”
顧和尚一拍桌案,道:“來來來!下注下注!我賭一個時辰,竄天猴三個時辰,阮骨頭半個時辰。我可先說好了,到時候可不許賴賬哈!”
杜棱探了探,問道:“那你說,賭什麼?”
顧和尚壞笑道:“就賭我們的排行!若是我中了,我就是老二,你是老三,阮骨頭是老四……”
杜棱咬著一顆豆子,一口氣吐到顧和尚的臉上,罵道:“賭你孃的個直娘賊,空手套白狼啊?誰他孃的跟你賭?”
顧和尚委屈道:“我們這不是身無分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