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當年錢鏐因爲生來面相醜陋,被他夫妻二人說是陰間上來的邪物,養活了怕著不祥。
這纔要將錢鏐墜於井中。
他夫妻雖有過,但如今都著了報應,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而且錢鏐現在也大了,模樣也變得俊俏了。
高挑的鼻樑,女子都要羨慕的美人尖,可是像極了當年的你。
你還不釋懷嗎?
說到底,錢鏐的那兩個弟弟也要叫你一聲阿婆,現如今也就你這一個親人了。
他父母的過錯,你總不至於讓他兩來償還吧?”
吳老太婆依舊冷笑。
“當年要將錢鏐墜井之時,那口井可水深得很。現如今變成了枯井,卻是救了他倆的命。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諷刺?當年他們就沒有想過初生的錢鏐到底犯了什麼過錯?
現在你要我來體諒他們有無過錯,是不是太可笑了點?”吳老太婆目光陰寒,當年他救下錢鏐時就曾說過,要和她的女兒斷絕來往。
這件往事都塵封了這麼多年,錢鏐也算是長大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理由,讓任何人再用這件往事來傷害她的孫兒。
駝背老人怎會不知吳老太婆是個倔強的性子,她都這麼說了,縱然是多年的老友,也沒有繼續勸告下去的理由。
駝背老人嘆氣道:“這樣也好,知道這件往事或多或少對錢鏐來說都不算公平。
說件其他的事情吧……”
……
門外的錢鏐拉著阮結在一旁等候,特意距離那羣公子小姐遠遠的,他真是怕自己突然忍不了就要去揍那傢伙。
等得無聊了,阮結直接坐在地上玩耍起來。
越州楊氏不愧是大戶人家,連在庭院裡的石燈都比吳氏大宅的精緻許多。
石燈下雕著不知名的上古異獸,此時正跟阮結在玩躲貓貓遊戲呢。
“嘿!壞傢伙,你看不見我了吧?”
玩得無聊了,阮結又拉著錢鏐去和異獸一起玩。
“留哥兒,你看著壞傢伙長得好嚇人啊!還好我們家裡沒有,不然阮骨頭夜裡都不敢睡覺了……”
錢鏐摸了摸阮結的頭,笑道:“你可別去招惹它,小心它真就跟著你跑回家了。等三更半夜阮骨頭只要不睡覺,它就跳出來吃了阮骨頭……”
“呀……”阮結是被嚇得又躲到了錢鏐的身後。
兄弟倆正無聊擺弄著石燈下的異獸時,在二人對面的一羣公子小姐也被二人吸引去了目光。
錦衣公子此時也不舞槊了,坐在石凳上,打量著錢鏐、阮結。
這名公子的一個跟班詫異道:“及哥兒,你說先前那人是誰啊?她來拜見師父,爲何還帶著兩個小屁孩?”
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子也問道:“是啊!及哥兒,你是楊大人唯一的親傳弟子,你一定知道她是誰吧?那老太婆長相可真是嚇人,一條刀疤都……”
被說是楊大人的唯一弟子,錦衣公子不免有些得意。
他揚了揚嘴角,一副知道內情的樣子反問道:“她你們都不認識?”
一羣人搖了搖頭,都很是期待著他的下文。
錦衣公子賣了個關子道:“鹽梟知道吧?”
“鹽梟?她不是本地的鹽梟吧?聽說越州最大的鹽梟好像是姓阮,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啊!”一個對私鹽一道略有耳聞的公子道。
“呵……如果我猜得沒錯,她應該就是被老一輩稱是江南鹽梟總瓢把子的吳鐵娘子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不到她還沒死,也不知道她這名頭是不是真的。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她跟師父是故交,聽說還是極爲要好的故交!”錦衣公子篤定道。
衆人恍然大悟,見錦衣公子見多識廣,又有人忍不住問道:“及哥兒,你說她來找師父是有何求?”
錦衣公子把目光引向錢鏐,道:“還能有何求?多半是讓那小子來跟師父學槊的吧!也真是的,什麼阿貓阿狗都登門了,長槊可是一般的兵器?說學就能學的?”
錦衣公子這話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共鳴。
他們的師父收徒極爲嚴苛,向他們這些人都是從萬千個登門拜師的人中挑選出來的。
而且還只是記名弟子,真正的親傳弟子只有這錦衣公子一人。
他們能脫穎而出自然是有優越感的,而且這長槊更是世家弟子才能擺弄的玩意。
他一個鹽梟子弟,怎麼能和他們一起學藝呢?
私鹽販子是什麼?賤得不能再賤的商販,說難聽的就是盜賊。
錦衣公子的一個跟班立馬就憤憤不平道:“他恐怕連一把長槊的錢都出不起吧?就這點身家,也好意思來學槊?”
錦衣公子笑道:“你們擔心的太多了。師父是什麼性子你們還不知道嗎?入門之前要先試氣力,別說什麼打不打造得起長槊了,看他那身子骨,他恐怕連氣力這一關都過不了。”
衆人深以爲然。
是他們擔心太多了,當年他們爲了過入門那一關,可是再家拉了三四年的弓。
私鹽販子的家庭教育怎麼能跟他們這些世家門閥相比?
若不出所料的話,他現在恐怕還沒碰過弓吧!
一個註定不可能和他們學槊的傢伙,再深究也沒什麼意義。
瞥了一眼兄弟倆沒見過世面和石燈下的雕紋都能玩許久的樣子,暗自低估一聲:“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也就沒了什麼興致。
話說駝背老人是說了什麼,竟然把吳老太婆留了這麼久呢?
只能說駝背老人所說之事,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和阮成這次走買賣遇到的怪事類似,江南東道的許多鹽幫只要是和你沾上了點關係的,這次都遇到了問題。
你那個遠方親戚吳老二,他從鹽官城出來,沒出三裡就被人截了道,還好那傢伙靈光,躲了東西就給跑了,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那個曾經被你救下的趙五娃,命有點不好,本來是快到揚州城的,過一處山谷著了官兵的圍剿,他的那隊鹽幫全死在裡面了。”駝背老人托腮沉思道。
吳老太婆聞言,神情並沒有太多的波動。
輕嘆一聲後道:“趙五娃是個實誠的孩子和阮成差不多,就是因爲太實誠了,纔在道上走不久。
當年我就勸過他,可惜他除了販賣私鹽也沒什麼路可走了。”
駝背老人似乎想說的不是這個,提醒道:“你就沒發現裡面有什麼蹊蹺?”
吳老太婆反而一臉不解的看著他,問道:“蹊蹺?做鹽梟被山賊截道,被官兵圍剿,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裡面能有什麼蹊蹺?
再有,我已經退出江湖多年了。道上的事情也管不動了,你若真覺得有什麼蹊蹺,你可以讓阮成來找你。
今天就到這裡吧!就此別過了!”
說完,吳老太婆站起就欲往門外走去。
駝背老人長嘆道:“但願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吧!
對了,老婆子,錢鏐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先收下了。
你送來的那些銀兩,我也派人去打造槊篾了。”
吳老太婆背對駝背老人,笑道:“別說什麼看我的面子,你不想收就別收。我可以讓錢鏐進來,他磕的三個響頭你磕回去就是……”
駝背老人嘴角抽搐,讓他給錢鏐磕頭,這算什麼事?
駝背老人想起了什麼,認真道:“收是肯定收的,可規矩不能壞。若是錢鏐走了捷徑,以後我這門檻不得讓人踏破了?你也多體諒體諒我纔是。”
吳老太婆衝他擺了擺手,不以爲意道:“你那點攔門的把戲還不夠看。若是錢鏐連那一關都過不了,我也懶得費心分神培養他了。把他丟到山上喂野狼算了,反正也是不爭氣的傢伙,與其爛泥扶不上牆,不如讓他死痛快點。”
“你個老婆子還真是心狠啊!”
“呵……這世道比我的心可狠多了。不跟你廢話了,走了,不必遠送!”
駝背老人笑著搖頭,吳鐵娘子還是那個吳鐵娘子啊,真是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