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蕭這時問道:“出什麼事了?”
暗影又是一聲嘆息,這才說道:“強拆,我小舅子家在縣城郊區,最近那一片要拆遷改造。但問題是我小舅子的房子是去年才翻建的,花了十多萬元,雖然是平房但整個院子都是水泥地面,室內格局也是請專人設計的,那房子蓋的沒有人不說漂亮的。可拆遷辦卻根本不管這些,仍然按那一片舊房的價格只給八萬元……”
接下來,在暗影的敘述中,魏蕭明白了整個事情的大概。
暗影的這個小舅子名叫萬育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靠種地和農閒時做點小買賣謀生。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了好幾年的錢,蓋了這座四間平房,沒住滿一年呢就遇這事,給的補償款又這麼少,萬育民當然不幹了,就一直不肯簽字,周圍的房子陸續都拆了最後只剩他一家。
大約也就半個月前,一天夜裡,已經是後半夜了,突然有一夥人跑到萬育民家,砸開屋門把萬育民和媳婦兩人從被窩裡拖出來塞進麪包車裡,拉到荒郊野外。兩人往回去的時候,半路正好攔到一輛出租車,儘管提前到家,但家仍然被拆得只剩個框架了,傢俱電器什麼的全埋在瓦礫堆裡了。萬育民的媳婦一看這場面,頓時哭得死去活來;當時現場還有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帶隊的,萬育民從地上抄起一根鋼管就追打這幾個人,把這個帶隊的和另一個人都打傷了,傷得挺嚴重。”
之後刑警隊介入。萬育民家蓋完房子還欠了兩萬多外債,只能靠姐夫暗影出錢四處活動。暗影前後花了十多萬塊錢,其中光是刑警隊的張隊長就收了四萬,收了錢後,張隊長說這個事正當防衛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那些人的行爲屬於損毀私人財產。這讓暗影稍感寬慰,雖然錢花了不少,而且這事很憋屈很窩火,可誰讓咱是普通老百姓呢,能這樣已經不錯了。
可剛纔這個電話,是萬育民媳婦打來的,說萬育民已經被抓走了,被打傷的那個隊長,上頭有人兒,要求這件事就按故意傷人來辦。之後縣公安局立即來人就把萬育民抓了,那個張隊長又聯繫不上了,看這意思就算聯繫上也是白搭,萬育民這次就是要一邊坐牢,一邊還要賠償醫藥費和誤工費。
說完了,暗影無奈地一笑:“最有意思的是,當時我小舅子坐出租車回家的時候,借司機的電話報警,但警察遲遲不來。後來我小舅子把那兩個狗藍子打傷了,人家一報警,警察不到十分鐘就過來了。”
說到這裡,暗影對魏蕭道:“怎麼樣,有意思吧?”
這種事當然不是什麼‘有意思’,而是發自心底的深深的無力感,和對現實社會官權相護的憎恨;以反諷的形式表達出來罷了。
這個時候,魏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新短信提示。魏蕭把手機掏了出來,按亮屏幕,卻是鄒殿英發來的短信,只有很短的一段話:暗影已
經對你說了他小舅子的事了吧?你知道該怎麼辦了。
原來如此。放下手機後,魏蕭暗自合計了一下,鄒殿英所說的九成把握,現在看來確實很有把握。
之後,暗影一臉歉意地對魏蕭三人說,自己必須得去縣裡一趟,雖然事情很難改變,但做爲姐夫怎麼著也得過去看看。待客不周還望見諒,你們先在家裡等我,我下午差不多就能回來。
魏蕭起身道:“不用這麼見外,其實我們也該走了,正好就一起坐車去縣城吧。”
暗影連忙挽留魏蕭四人,見四人執意要走,也就不再強留。之後五個人一起出門,來到村中的小超市,和超市老闆說了一聲,暗影開著超市老闆的小麪包車順著公路往縣城駛去。
半個多小時後,麪包車在縣公安局門前停了下來。暗影本來想送魏蕭四人去車站,不過魏蕭卻說正好遇上這事了,就一起過來看看吧,如果能說上幾句話當然更好。
下了車後,五人徑直走進縣公安縣大樓。
在一樓接待大廳,暗影對一個女民警說明來意:自己是萬育民的姐夫,想看看萬育民。那個女警一聽要看萬育民,直接一口回絕,說是案情特殊,不許探視。
暗影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女警一開始還搖頭說不行,後來乾脆連反應都沒有了,就像聽不見暗影在說什麼似的。
種種跡象表明,暗影的小舅子萬育民,已經被“特殊照顧”起來了。照此看來,故意傷人的罪名是鐵定得扣在萬育民的腦袋上了。
正在這時,走廊裡一陣腳步聲傳來,不多時,暗影的小舅子萬育民愁眉苦臉,戴著手銬,被兩個警察架在中間,從走廊裡走了出來,順著樓梯上樓。
暗影一看到萬育民,急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緊走幾步來到萬育民近前,卻被那兩個警察擋開,任憑暗影怎麼說自己是萬育民的親姐夫,就想和萬育民說幾句話,兩個警察全然不顧,押著痛哭流涕的萬育民顧自往樓上走。
同一時間,一個四十多歲的警察從樓上走了下來,看到站在一樓臺階這裡的暗影,這個警察明顯神情一僵,轉身要回去,暗影這時幾乎是喊著問道:“張隊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四十多歲的警察,正是收了暗影四萬多塊錢好處的刑警隊張隊長。聽暗影這一喊,張隊長只好轉過身來,一邊急步向暗影走來一邊小聲道:“這事不好辦啊,你也應該知道了吧,對方找的人很硬,我根本就說不上話。”
暗影質問道:“人很硬的意思就是可以顛倒黑白,混淆事非;讓守法的人坐牢,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是這意思嗎?”
張隊長連忙把暗影拽到樓梯下面的牆角里,小聲道:“你咋挺大個人還淨說負氣的話呢,說這些有用嗎?人要學會接受現實,不能改變社會就適應社會,否則就會被社會淘汰。
”
說到這裡,見魏蕭四人也走了過來,張隊長問暗影:“這四個人你認識?”
暗影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他現在已經懶得跟這個張隊長說哪怕一個字了。
見有外人在場,張隊長就不想再說下去了,對暗影說了一聲,我還有事,先走了。隨後就想離開。
魏蕭卻在這時伸手搭住張隊長的肩膀。張隊長一看魏蕭普通平民穿戴,居然敢搭自己肩膀,頓時眼睛就立了起來,剛要發作,就聽魏蕭問道:“對方找的人現在在哪呢?”
張隊長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陣嘀咕:難道這是暗影找來的黑道上的人?要打人不成?
便呵呵一笑道:“我勸你還是哪來哪回的好,知道那個人是幹什麼的嗎?”
魏蕭頓時來了興趣,問道:“幹什麼的?”
張隊長哼笑道:“說出來怕嚇癱你。”
魏蕭故做驚訝狀:“難道是國家煮席?”
張隊長頓時現出一臉的不耐煩,道:“國家煮席管你這事?省公安廳副廳長!怎麼樣,還想打聽人家在哪嗎?”
本以爲魏蕭這種道上混的人,一個縣公安局局長就能鎮住,更別說是省公安廳的副廳長了,直接就得癟茄子。沒想到,魏蕭呵呵一笑道:“我沒聽錯吧,省公安廳副廳長,這麼屁大點的官就這麼能裝逼了?要把黑的抹成白的,讓守法百姓坐牢,讓罪犯逍遙法外?”
魏蕭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壓低聲音,正在接待大廳裡辦事的幾個人都聽到了,紛紛扭頭看向這邊。張隊長一看這架勢,心中已經是斷定魏蕭就是一個彪子,缺心眼,省公安廳副廳長那麼大的官,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結都找不到門路呢,居然說人家裝逼,這可真是應了那句“無知者無畏啊”!
也不跟魏蕭再說什麼了,轉身就要走。這個時候,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一個五十多歲穿著警服的男人在兩個年輕男警察的陪同下走了下來。在這三人身後,縣公安局長亦步亦趨地跟著。
一邊走,這個五十多歲的警察一邊慢悠悠地道:“我剛纔聽誰說的什麼?裝逼?這話是誰說的,來,讓我認識認識。”
張隊長擡頭一看這個五十多的警察,立即打了個立正,筆管條直道:“廳長好!”
副廳長連搭理都不搭理張隊長一眼,抽了一口煙後繼續道:“是誰說的啊,快點站出來。”
縣公安局長這時滿臉堆笑地接道:“肯定是個二百五楞子,過過嘴癮罷了。看到您下來了,說不定都嚇得尿褲兜子了,哪還敢站出來。”
副廳長微微搖頭,撇了撇嘴說道:“話不能這麼說,要給年輕人機會,讓年輕人有機會展示自己。到底是誰啊,快快,站出來讓我認識認識。”
魏蕭就在這時走了過去,站在副廳長面前道:“是我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