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缺聞言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後繼續看著茶杯,彷彿手中的不是青瓷茶盞,彷彿是一朵嬌豔的花朵。
“一成不變。”
四個字,十分清亮的傳來,顧寧腦門上衝了一把血。
她忍不住拍桌而起,卻不想一下子撞到了車頂,頓時齜牙咧嘴的跌坐回來。小傢伙揉著腦袋,咬牙切齒的瞪著秦缺,細細磨著虎牙:“你說誰沒變?你細細考究過嗎?老孃看你纔是一成不變,一如既往的短!”
“咳……”秦缺一口茶連嗆了兩回,整個人都俯下身子輕聲咳嗽起來。
空氣一下子凝結,顧寧只聽見秦缺的咳嗽聲,小臉上浮現出不好的神色,心頭懸起,便開始往馬車門口移去。
她似乎太沖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還沒挪到邊緣,就被一股大力纏上腰間,身子猛地被帶了回去。秦缺控制著力道,就在顧寧身子狠狠撞上側壁的時候,他大力拽了下布帶,卸了力。
雖然不痛,但是顧寧還是被抵在了車壁上,整個後背都抵住了車窗,當真是壓得密不透風。還不等她有所動作,那四四方方的小幾便飛了過來,抵在顧寧腹部。
顧寧就坐在毯子上,小幾壓在腿上抵在腹部。而小幾那一頭,秦缺淡定自若的一手按住,氣定神閒的喝著茶,全然不看顧寧變綠的臉色。
“喂,你這是家暴,不提倡的好伐!”顧寧慘兮兮的叫道。
就在這時,那被秦缺隨手扯下的布帶纏上顧寧垂下的小手,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法子,自己兩隻手被他綁在了一起,吊掛在馬車上面的金鉤上。
身子被茶幾壓住,手又被吊起,當真是自救無門了!
顧寧慘兮兮的看著秦缺,然後聳了聳胸,媚眼如絲的看了過去:“親愛的夫君,奴家手疼!”
秦缺掃了一眼,讓顧寧渾身都涼嗖嗖的,顧寧繼續裝可憐的說道:“夫君,奴家餓了,想吃點東西。”
“看你說話的氣力,應該能撐到九華寺。”
額……
顧寧繼續央求,可秦缺無動於衷,連眼皮都不擡,只是淡定自如的喝著茶,彷彿是人間美味。
顧寧就僵硬著身子動彈不得,後背筆直,又酸又麻。不得不說,秦缺折磨人的方法還真是打人不見血,自己竟然全無防抗之力。還好只是在車裡,若是被外人看到,她堂堂第一特工的臉往哪擱?
一路上艱辛無比的到達了九華寺,下馬車的那一瞬,顧寧腿腳抽筋的站不穩,搖搖晃晃的差點跌倒,要不是秦缺手快,估計臉就要著地了。
秦缺一手摟在顧寧的腰上,身子傾斜的靠了過來,在外人眼裡是他站著不穩由顧寧扶著,只有顧寧自己明白,秦缺是在扶她。
還好,算是有良心。
十皇子蹦蹦跳跳的下了馬車,便歡喜的朝著顧寧走了過來,擔憂的問著秦缺的身子狀況。淑妃緩緩地從車上下來,只是美目一挑,看了一眼沒有任何感情的斂入眼底。她招招手:“遠兒,過來。”
“母妃……”秦遠還想留在秦缺身邊,還未說完,淑妃威嚴的聲音便淡淡的傳來:“出宮前母妃是如何告訴你的?這裡是佛門重地不能亂跑,趕緊過來。”
秦遠一想到出宮前淑妃告訴他,若是一路上不服從安排,下次可就不準許他去晉王府找顧寧玩了。
小傢伙撇
撇嘴,有些委屈的看了眼,心不甘情不願的向淑妃走去。
淑妃細心地擦拭著秦遠的手,溫柔的牽著他朝轎攆走去,這九百九十多個階梯,以秦缺目前的身子來看,可是走不了的,必須要乘坐轎攆。
顧寧看著淑妃對秦遠所做的一切,又想到秦缺這個親生兒子,他看了後會不會很難過?
有些擔憂的擡起頭,卻發現他看都不看淑妃一眼,眼底根本沒有這個人。
對上顧寧的眼眸,知道她在擔憂,便輕聲說道:“無妨,我與她毫無瓜葛。”
毫無瓜葛?當真沒有瓜葛的話,爲什麼秦缺中了一月佛陀的時候,神志不清只記得他的母妃?
那樣小心翼翼的守候,變成如今的緩言緩語……
我與她,毫無瓜葛?
顧寧心莫名的被人揪緊,狠狠地疼了一下。雖然秦缺掩飾的很好,但是顧寧知道,他對於這個母妃當真是又愛又恨,否則不會失去神智獨獨記得淑妃,還留著淑妃的鐲子,即便斷裂了也要貼身帶著……
說的不在乎無瓜葛,只有自己知道心裡是多重的地位。
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他才能練就現如今的淡漠神色?
顧寧想著想著心疼了,小手不經意的纏上他的胳膊攙扶著他。秦缺似是察覺到她這小小的變化,不由擡起眼眸,對上顧寧滿是笑意的眼睛。
那雙眼,美得不可思議,彎成月牙,甜甜的笑著。“親愛的夫君,小心腳下,你若摔倒了,我還扶著呢!”
她想說,她還在!她還是她的娘子,還是他的合作伙伴,兩個是利用合作者,也是惺惺相惜的人。
秦缺眉心悠得鬆開,在顧寧低眸看地的瞬間,臉上露出淺淺一笑。彷彿冬雪遇春,積雪融化,那點滴的笑容沁入心脾。
淑妃將秦遠的轎簾放下,正準備轉身上轎,就看見秦缺那掛在嘴角溫暖的一絲笑容,不由得渾身一震。
她以爲不會見到他笑,他已經變得如冰石冷玉一般,什麼事情都藏匿心底,誰也不能窺視。可現如今卻看著一個女子,面露柔光,彷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全是暖融融的光芒。
淑妃鬆了一口氣,終究是自己對不起他,他若能放下芥蒂,接納女子,身邊有顧寧照顧也算不錯。她們,就當是兩清了吧!
淑妃收回目光,沒有一絲留戀轉頭上了後面的轎攆。
顧寧對這九華寺說陌生也陌生,說熟悉也熟悉,這麼多年久居後山,至今都沒看過前面長什麼樣子。
前面是寶華寺,內供釋迦摩尼佛像,周邊是九九八十一位諸佛的金燈龕。佛生衆像,或是兇神惡煞或是慈悲憫懷。
寺後面九重塔,每一層都有著看守的佛像,頂樓供奉著佛家至寶佛牙舍利。
顧寧看著心中頗有感觸,畢竟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由得想到佛家的因果循環,她來此是否有什麼因果?
就在顧寧走神的時候,主持方丈已經迎了過來,道了一句佛號,便和淑妃攀談了起來,無疑是許願還願。
等衆人一一上了香,方丈便安排他們在廂房住下,沐浴齋戒幾日,洗洗俗世的塵埃。
顧寧才扶著秦缺在廂房坐下,方丈便帶著小沙彌走了進來,笑道:“老衲見過王爺王妃,來此之前聖上已告訴老衲晉王來此的緣由。老衲的師叔慧慈大師精通藥理,說
不定能解晉王燃眉之急。”
沒想到,還真的有辦法能醫好秦缺的病,可是秦缺分明是裝病啊!
秦缺淡淡的說道:“那就有勞方丈了。”
聽到秦缺一口應下,顧寧便放下心來,秦缺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能瞞得了李太醫,說不定也能瞞過慧慈大師。
方丈引著兩人來到了後山一個寂靜的禪房,周圍是翠竹聳立,一入內彷彿忘卻了已經是寒冬臘月了。
顧寧搜索腦海中的記憶,以前後山確實有一大片竹林,卻不想還有人居住在這,這個慧慈大師自己也毫無印象。
方丈領到木門前面,恭恭敬敬的彎下身子說道:“師叔,晉王已經到了。”
“嗯。”裡面傳來悠遠的一聲,在空寂的竹林裡顯得特別滄桑。
方丈便指了指門:“王爺進去吧。”
顧寧撫著秦缺很自然的朝門走去,卻被方丈攔下:“師叔每次只見一人,而且王妃無病無災,無需前往。”
秦缺點點頭,顧寧便要鬆開手,沒想到那質樸滄桑的聲音繼而響起:“王妃既然和王爺一同前來,那麼便一起吧。”
方丈眼底難掩驚訝,但終究是什麼也沒說,緩緩打開門便讓兩人進去。
顧寧狐疑的看了眼,當下也沒多想。進入木屋後,裡面結構十分簡單,正對門的有一副掛畫,上面大大的寫著一個“禪”字。轉到內室,慧慈大師端坐在牀上,雙目緊緊閉起,皺紋密佈,整個人蒼老幹癟的只剩下一具皮骨。
有兩個蒲團,似乎已經知道顧寧兩人要來一樣。兩人雙雙坐下靜候許久,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顧寧一向對氣息特別敏感,這個慧慈大師的氣息縹緲不定,時沉時浮。到最後,竟然……
……斷了!
顧寧微微蹙眉,不會一來就嗝屁了吧?會不會給她們安上個害死慧慈大師的罪名啊?
顧寧從蒲團上坐起來,秦缺微微蹙眉,詢問道:“你幹什麼?”
她連忙噓了噓:“我去看看他死沒死,萬一是有人栽贓陷害給我們怎麼辦?”
經歷了太多,她的戒備已經猶如銅牆鐵壁。秦缺看著她認真無比的小臉,臉上一閃而過心疼的表情。
顧寧剛剛起身就感覺身後傳來一陣大力,秦缺輕輕一帶,她便安好的坐回了原位。
秦缺清揚的聲音淡淡響起:“秦缺見過慧慈大師。”
慧慈大師聞言緩緩睜開眼,那滿瞳孔的白卻落在了顧寧的頭上,稍稍一瞬,便緊緊閉上。“兩位施主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見過纔來無恙,她以前在這住著,說不定哪天就被這慧慈瞧見了,可是他是如何見過秦缺的?
秦缺溫和一笑:“大師什麼都明白了?”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蒼老有勁的聲音透了過來,讓顧寧有些吃驚,也不知道這慧慈到底是真知道還是故弄玄虛。
“秦施主尋找一個契機,老衲就給你一個契機,也算是你我有緣。秦施主可以自行離去。”
顧寧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契機?她怎麼完全弄不明白?再看秦缺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神采,顧寧知道他的目的似乎達成了,可是……到底是什麼目的?
顧寧正欲隨著秦缺離開的時候,那慧慈突然出聲:“秦施主可以離開,這位女施主要留下,老衲還有話要說。”
(本章完)